《县长朱四与高田事件 作者:季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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县长朱四与高田事件 作者:季宇- 第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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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行家,陈老板哈哈笑起来。他说,老板不愧是行家,不过,真人面前咱也不说假话,这可是正宗的外国货。他把表翻过来,背面露出了一行细小的蝌蚪样的文字。那人的手猛然间痉挛起来。
  你怎么了?陈老板奇怪地看了他一眼。
  没啥,那人轻轻地揉了揉眼睛,好像眼里落了灰尘似的。接着他就很快恢复了平静,把那只表拿到眼前仔细地看起来。陈老板以为自己的话发生了作用,热情更高涨了。他兴致勃勃地说,你瞧,你瞧,我可没说假话吧……
  陈老板的热情似乎并没有得到应有的响应。那人的表情是冷淡的,他感兴趣的好像只是表后的那行文字,他盯着看了很久,后来又走到门口,借着门外的光亮反复看了几遍。这是一行日本文字。陈老板不认识,但这个收山货的却看得明白。日文的意思是:
  全日大学生运动会奖品
  下面还有一行日期,由于磨损已难以分辨了。那人回过头来,眼睛中闪过一道很锐利的光,随后便收敛了。他淡淡地问,这表哪来的?
  老板想要吗?
  什么来路?
  这你就甭问了,陈老板撇了撇嘴巴。那人意识到犯了忌讳,于是便打住话头,他把表在手里掂了掂,然后说,什么价?
  陈老板仿佛很深沉地思考了一下,然后朝他伸出五根指头左右翻了翻。
  一百块?
  这是最低价了。
  好吧,那就说定了。
  事情居然这么轻而易举地谈妥了。陈老板的目光有些不大放心地在他那张黄脸皮上停留了一会儿,接着他用提醒的口吻说,我可是要光洋啊。
  那人不答话,一丝不易觉察的冷笑从他嘴角边轻轻滑了过去。他从皮袄里掏出一把光洋,咣啷啷摊到台子上。这是三十块,他数了数,把钱往陈老板面前一推,就算是定金吧,剩下的我晚上送来。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好,好,陈老板兴奋地搓着手,那神情就像拣了金元宝似的,激动得有些不知所措了。
  11
  整个白天都是在极其愉快中度过的。开市大吉,一天就发。对生意人来说,还有什么比这更高兴的呢?陈老板乐颠颠地想,真是财来如山倒,挡也挡不住,也活该那收山货的乡巴佬洋盘,他要知道这表只花了他不到二十块,非气出病来不可。
  那是一个多月前的事了。陈老板记得那是一个清朗的夜晚,他像往常那样等店铺打烊后,便悠悠闲闲地来到了十字街边的吉祥饭铺。他在那里喝了二两老酒,又吃了一碗炒面。然后揩揩嘴,消消停停地喝了几口茶,不久几个赌友就先后到了,有码头管事刘八爷、车铺帐房黄胖子,还有一个就是县太爷朱四的跟班小六子。人到齐后便开始赌起来了。吉祥饭铺的掌柜冯二——一个满脸和气的秃顶汉子——在一边跑前跑后,张罗着茶水,他很少下场,除非三缺一时才临时凑一手,但每盘的抽头都归他,这是一笔很可观的收入,为此他积极提供场地,并乐此不疲。
  小六子的手气那天背透了。接连七八圈不开和,心里便犯急了,越急越出错,天快亮时,口袋里最后一块铜板也掏空了。
  再来一把,他红着眼睛说,但没人搭话。再来一把,小六子又说。
  拿什么来?黄胖子说。
  小六子鼓了鼓嘴巴。
  先欠着咋样?……我明天准还……
  黄胖子连连摇头,他说,还是别坏了规矩吧。
  明天再干吧,刘八爷站起来,伸了个懒腰,陈老板也跟着站起来。
  小六子急了,伸手在怀里摸索了一下,便掏出一只怀表。他把表往桌上一拍。这总可以了吧?他又说,再来一把!
  陈老板把表接过来,翻来覆去地看了看,然后点点头。
  好吧,刘八爷咧了咧嘴巴,几个人又重新坐下来。可小六子实在太不走运了,没几分钟又把表输掉了。看着陈老板把表装进口袋,小六子别提多沮丧了。往外走时,他灰眉土脸地凑到陈老板跟前,可怜巴巴地说,你可别卖了,我喜欢这表。
  那就拿钱来赎啊。
  饶几天不行?
  饶就饶吧,谁叫你我兄弟一场哩。陈老板爽快地答应了,但讲好赎金十八块外加一分利钱,期限为半个月。半个月,他说,这时间不短了,逾期怨我不候。
  如今半个月早过去了,可那段时间里小六子手气始终不佳,一直拿不出钱来赎表。后来就连他自己也不提这茬儿了。于是陈老板就把表摆了出去,没想到的是,一出手竟卖了个黑天的大价钱。真是天上掉元宝,该他走红运了。
  陈老板精神亢奋地守在店里,整整一天都没敢挪窝。他在等那个收山货的送钱来。晚饭是在店里吃的,就连冯二家的牌局也被推掉了。但一直到很晚了,那个收山货的还没有露面。火盆里的炭火渐渐暗下去,屋里的气温越来越低。一种失望的情绪开始一点一点弥漫了,像水一样冰凉地浸漫上来。他二的,这家伙也许改变主意了?陈老板这样想着,不禁有些心灰意懒起来。
  后门吱地响了一下。
  谁呀?
  我哩,狗子睡意惺忪地答道。
  咋还不睡啊?
  上茅房哩。
  陈老板听见狗子的脚步声咚咚地远去了。一阵风把后门吹开,寒气直往屋里灌。陈老板骂了一句,走过去把后门重新掩好。就在这时,前门被轻轻地敲响了。
  谁啊?
  是我啊,陈老板。
  来了,来了……
  陈老板听出是那个收山货的,他一阵高兴,忙不迭地端起煤油灯向前门走去。可门栓刚拉开,门便被猛地撞开了,一股寒风裹着几个黑影冲了进来。陈老板还没明白出了什么事,一只粗壮有力的手就捂住了他的嘴巴。他的手一松,忽闪着的煤油灯便哗啦一声落在地上,四周的一切转瞬都没入了黑暗之中。
  小六子从冯二家走出来时,已是拂晓时分了。天空泛着苍灰色,几颗隔夜的星星还颤颤抖抖地挂在那里,一动不动,好像冻僵了似的。天气冷极了,脚下的冻雪被踩得咔啦咔啦响。
  冯二的饭铺就在十字路口的拐角头,往东不到二百米就是县府所在地。小六子站在门口抖抖索索地撒了一泡尿,然后伸伸懒腰,有腔无调地哼着小曲,踩着冻得梆硬的路面向县府走去。他今晚的手气简直疯极了,可惜陈老板没来,不然有他的好看。小六子摸了摸口袋,里边鼓鼓囊囊的。他感到钢洋在里边互相摩擦所产生的细微响声,这感觉真他二的太棒了。
  路边忽然闪出一个人来。
  是小六子吗?那人说。
  你是谁?小六子凑到眼前,发现这人从没见过。
  我是老家来的,有人找你哩。
  在哪儿?
  在那边,那人用手指指路边的暗影里,那里停着一辆马车。小六子漫不经心地走过去。人呢?他问。
  在车里,那人掀起车帘,小六子头往里一探,还没看清东西,嘴巴便让一只手给堵住了,紧接着就感到双腿悬了空,身子被一股强大的力量推动着直往车内塞。小六子惊慌地叫起来,他刚想挣扎,头上却重重挨了一下,猛地失去了知觉。
  喊声惊动了不远处的刘八爷和黄胖子。他们出门稍晚些,正在路边撒尿,听到喊声便回过头来,眼前的情景不禁使他们惊讶地张大了嘴巴。只见一辆马车疯了似的轰轰隆隆飞驰而去,车后雪尘四溅,惊天动地。
  12
  朱四早上起床后便得知了小六子被绑架的消息。他非常恼火,原因有二:一者为嗜赌之事,他骂过小六子好几次了,甚至威胁要把他送回老家去,没想到他依然恶习不改;二者绑架者也太不给面子,居然太岁头上动土。俗话说,打狗还得看主人哩。小六子即便有啥不着落,好歹也是他朱四手下的人。如今这事闹得全城皆知,他这个县太爷还真有些脸面无光。但气归气,也并未把这事看得多严重,只道是黑道上的把戏而已。
  你去查查,他把马老五找来说,欠帐还钱,自古而然。小六子真要是欠了谁的钱,那一定要还。不过,说到这里,他又生起气来,他说,这帮家伙也太过分了,我倒要看看他们究竟是谁。
  马老五接受了任务,心里却纳闷起来了。他白道黑道混了多少年,但这件事倒有些让他迷惑了。他想,黑道办事也有规矩,哪会为几个小赌帐就大动干戈?这于情理不通。至于线索,更是少得可怜。刘八爷和黄胖子报案时说,他们啥也没看见,只听见了小六子的叫声,而等他们赶过去时,马车早已跑得没影儿了,地上只有小六子掉下的一只鞋。
  小六子平时可有啥仇家吗?
  好像没有,刘八爷和黄胖子都说,他这人挺规矩,欠点帐事后也总还。
  常和你们玩牌的还有谁?
  还有万盛旧货铺的陈老板。
  那晚他也在吗?
  不,他有事,那晚没去。
  哦……
  马老五皱着眉头想了一会儿,正要派人去找陈老板,桌上的电话响了。他拿起听筒听了几句,便失声叫起来。
  啥?你说啥?陈老板也被人绑架了?
  是啊,电话是商会刘会长打来的。他说,这是万盛的伙计狗子刚才来商会报告的。
  什么人干的?
  还不清楚。
  马老五拿着电话愣了半晌。一夜之间竟出了这么多事,真是活见鬼了!他立即让人把狗子带到团部询问。
  狗子余悸未消,说话结结巴巴,前言不搭后语。马老五费了老大劲总算听明白了。狗子说,他昨晚肚子不利落,所以上了一趟茅房。去的时候还看到老板好好地坐在店堂里,还和他说了几句话。可打转时情况却不对头了。屋里乒乓乱响,还有叽哩哇啦的说话声。他贴着门缝往里一瞧,看到老板被人用枪顶在墙角上,动弹不得,另有两人拿着手电四处乱翻。借着灯光,他看清其中有个人脸上长着黑痣,正是早上那个收山货的。
  收山货的?马老五问,这是咋回事?
  狗子说,那人是来买表的,讲好了晚上送钱来。
  买表?什么表?
  一只旧怀表,老板说是小六子输给他的。
  你听到那些人说些啥了没有?
  狗子摇头,他说,听不懂,叽哩哇啦的,一句也听不懂。
  难道是日本话?
  狗子又摇头,他说,听不懂,反正听不懂。
  马老五蹙起眉头,明显地感到不安了。想到这事可能与日本人有关,他就再也坐不住了。他让狗子先回去,自己旋即赶到朱四那里去了。
  朱四正在县府里开会,商讨为教育筹款之事。马老五在门口等了一会儿,终于等不及,便硬着头皮闯了进去。朱四有点不大高兴地垂下眼皮,他说,马团长,你先等一会儿,我这里很快就散。但马老五却没有像往常那样服从,他迟疑了一下,还是俯下身去在朱四耳边低语了几句,朱四的脸色立时有些异样了。他对坐在身边的教育局长说,你们先开着,我去去就来。说着,就和马老五一起走了出去。
  他们在隔壁的房间里关上门谈了起来。马老五一提日本人,朱四敏感的神经便立即被触动了。他很认真很仔细地听着马老五的报告,脸上的表情一派肃然。当马老五讲到陈老板、怀表,尤其是此事牵涉到小六子时,他的手便剧烈地抖动了一下,以至于连夹在手指尖的烟卷也掉落在了地上。但令他困惑不解的是,小六子从哪来的表?而且他从未听说小六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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