晓楼琴瑟起- 第33节

两个人默默地走在路上，两人的背影被昏黄的路灯映照着，在地上投射出温柔的影子。沉默英俊的男子和清灵美丽的女孩，这样的一对走在路上自然会频频惹人注意。但两个人还是恬淡自若的缓慢行走，直到顾晓楼突然对陈缘说：“你先回去吧，我今晚不回宿舍。”

平静被打断，陈缘转头问她：“你要去哪里？”

顾晓楼低了下头，灯光昏暗中她低声道：“突然想去练练琴。”

说完便低头不语，她去哪里练琴陈缘自然是知道的，虽然忍不住有些不快但也没有说什么，只是揽着她脚步未停：“我送你过去。”

顾晓楼立刻开口回绝：“不用了，那里很近的，我自己走过去就好。你刚回来肯定很累，早点回去休息吧。”说完不等他答话，顾晓楼便转身想要离开。

记忆里她第一次这样拒绝他，陈缘眉头紧锁地看着她比以前更瘦的背影，先前心里的那抹浓重的不安愈浓郁，他开口叫住她：“晓楼。”

顾晓楼止步回头，陈缘快步上前抓住她的手，语气冷硬不容置疑：“我送你过去。”

到秦浅公寓楼下的时候，顾晓楼习惯性地看向那扇熟悉的窗口，依旧暗如黑夜。顾晓楼失望地低下头。从那人离开之后，那扇窗口就再也没有亮过。回想起往昔深夜来此见到那扇明亮的窗口时心中晕开的温暖，顾晓楼突然明白，原来真正的感情根本不需要等待和追逐的，两颗心在无意识中缓缓靠近，直到有一天突然发现，原来我早已忘不了那么爱我的你。

眼前尽是沉静的夜，一如往昔，只有身在其中的人们才会了解，景物虽然依旧，人事却已全非。陈缘静静看着明显早已神游天外的顾晓楼，伸手碰了她一下，淡淡道：“快上去吧。”

他的语气较平时明显冷淡了不少，可今夜的顾晓楼却没有发现，冲他最后点了点头，顾晓楼便转身上楼了。

那一夜，楼上的顾晓楼彻夜未眠，她以为只有她一个人，却没想到，不是。

“所以？你这是决定搬到秦浅公寓去啦？”

许瑶瑶一边吸着手上的果汁，一边扭头问身边的顾晓楼。

“嗯，”顾晓楼点头，“我还是觉得这样方便些，不然有时候会显得很尴尬。”

许瑶瑶咬着吸管道：“嗯，其实王珊也没有什么错，毕竟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立场。”

顾晓楼点头表示认同：“嗯，而且她说的没错，我也是直到现在才意识到自己有多自私。不过我离开并不是因为她。”

许瑶瑶停住：“不是避她？那是因为什么？”

顾晓楼看着熙攘的马路上形形□的一切，目光忽然变得悠远：“我最近总在想，他一直那样沉静而温柔的呵护着我，仿佛真的毫无所求。我不明白，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走了，连个招呼也不打，所以我要去离他最近的地方去寻找，也许终有一天，会找让我到。”

许瑶瑶想了想，看着顾晓楼，语气严肃：“我那天听人说起一个故事，从前有一对非常相爱的情侣，男朋友对女朋友呵护备至，两人承诺一生一世只能放心，不能放手。有一天两个人去登山，登到一处非常险峻的地方，男孩子不慎失足，眼看着就要滚下山坡。女孩子情急之下去抓他的手，却被他狠狠甩开。所幸那并不是一个悬崖，所以男孩子只是受了点轻伤。后来女孩子问她的男友，为什么那一刻选择挥开她的手，男孩子微笑着用没有缠绷带的左手抚摸着他心爱的女孩子，半开玩笑地说了句，‘有一种爱，叫做放手’”。

许瑶瑶凝神注视着好朋友，静静道：“有时候爱一个人，与其看着她前后两难，犹豫不安，还不如选择放手。有时候，有些人不需要说再见就已经离开，有些事不用开口便可以明白。”

顾晓楼怔怔地看着许瑶瑶，蓦然无言。

时间就这样过去，顾晓楼正式搬进了秦浅的公寓。她的行李大多是陈缘帮忙搬过去的，她能感觉到陈缘最近一直不太高兴。可是他不说，她也无从解释。顾晓楼只是一个普通的二十岁女孩，生活中还有太多她不会应对的事，正如她无法承受秦浅的离开，也不会应对陈缘的黯然。陈缘曾经是她的梦，和他在一起曾经是她不敢希冀的奢望，可当这梦突然有一天出现在她触手可及之处的时候，她却猛然发觉，梦和爱是截然不同的。梦是美的，而爱，是活生生的，它在生活中所有的细枝末节中滋生，不知不觉的透过她的四肢百骸，紧紧抓住她的心。

她也曾经那么真诚地喜欢过陈缘，即使如今她也无法轻易地将他划在心灵之外。可生命是场无法回放的绝版电影，曾经梦寐以求的一旦错过，便不再具有当初的时效。到最后，他们终究是错过了彼此最该相惜的时刻，无论是陈缘与她，还是她和秦浅。

顾晓楼无论走到哪里，最多的行李都是各色的书籍。当她花了一下午的时间把书籍放好之后，沮丧地发现竟然还有一小摞无处安置。顾晓楼在书房里转了一大圈，最终把目光放在书柜下一处不起眼的小门上。顾晓楼蹲下身把柜门打开，吃力地弯下腰去查看，里面有几摞好像是资料的东西，还有一个大信封。她伸长胳膊把它们够出来，摊开在地板上。

所有的东西一丝灰尘都没有沾染，明显是被主人细致的打理过。顾晓楼看见那个大信封上熟悉的挺拔有力的字迹，心中一动，这是秦浅的笔记，上面用英文写着一行字：

“Nothing　improves　the　memory　more　than　trying　to　forget。”

“每当我试图忘记时，记忆却变得更为清晰。”顾晓楼看着看着心里一滞，难道，秦浅也有这么一位想忘而不能忘的人吗？

迟疑了很久，顾晓楼最终还是没能打败心中的疑惑与不安，明明知道不应该，可还是忍不住轻轻地开启了这份似乎是尘封已久的记忆。

秦浅番外（上）

秦浅记得第一次见到她，是在一个阳光很好的午后。因为实验的需要，那天他特地去图书馆找一些相关的书籍。因为书籍太多不方便记录，他特地带上了相机，想把一些要用的书目拍下来。因为他们大多的教学工作都是在工程学院里，所以本部的图书馆他并不会经常来，但只要来了，就是一整天。秦浅很喜欢这座古老的建筑里书香的味道，他有时会漫无目的地穿插在各个门类的书籍前，尤其是文学。他一个学工科的，有时在文学类书籍前驻足停留甚至会更长些，尽管他或许没有那么多时间一一看过，但他喜欢这些古老的书籍散发出来的悠长的感觉，让他觉得安心和沉稳。古人云无花月美人，不愿生此世界，无翰墨书酒，不必定为人身。

靠近最后一排书架的是供学生自习的地方，这里靠着窗户光线很好，而且外面是大片的树林，坐在这里学习自别有一番舒适。秦浅拿着相机轻轻地走过，目光随意地扫过从窗外树枝间透过的落在地面上的阳光。身后突然传来一个女孩子的轻笑，秦浅驻足回头，目光静静落在不远处的一个角落，正掩唇轻笑的一个女孩子身上。

那女孩好像也注意到了她发出声音，连忙伸手捂住嘴巴，但笑意还是从她笑得弯弯的眉眼里透出来。她并没有觉察到这边有人正关注着她，还一味地笑着，让人忍不住好奇书里有什么有趣的东西。

秦浅被那抹微笑吸引，不自觉得停下多看了两眼。女孩不是特别的漂亮，但却有一种很奇特的清丽蕴藏在她的眉眼之间，让人觉得……怎么说呢，犹带彤霞晓露痕。就如同此刻他身边这些书柜上的书一般，让人觉得很舒服。秦浅人生第一次动了想要偷拍一个人的念头，相机此时就在手上，而他不知为什么很想留住那抹微笑。

退到一个书架后面，秦浅选好角度，按下拍摄键，美好的画面悄悄定格。午后的阳光静静地洒在图书馆的书桌上，是清丽的女孩低头静静地翻看着手边的书册，唇边染着一抹动人的微笑，别在女孩长发上的蝴蝶发夹被阳光映照着发出明亮温柔的光芒。秦浅看着相机中偶然得来的美好画面，有片刻的微怔，而在他再次抬头的时候，竟发现那女孩已经不见了。心里泛起的感觉竟然是有点失落，秦浅收好相机走过去，见她刚刚坐过的地方竟留了一本《左传》，秦浅微微错愕，会有人看先秦的传记会笑成那样的吗？

这其实只是一个很小的插曲，秦浅并没有想过会对他以后的生活有什么改变，除过相机里那抹他始终未曾删除的微笑，再有就是后来他再来图书馆的时候总有刻意地经过上次的那个窗前。但是，他却再也没有见到过那个笑容漂亮的女孩子。

直到……一个雨天。

那场雨下的突然，秦浅站在图书馆门口看着外面细密的雨帘。临风的秋天很奇怪，常常是前半天还晴空万里，后半日就能大雨倾盆。身旁站着很多忘记带伞的人，秦浅看雨势一时半会儿也停不了，于是便决定再进馆等雨停了再说。快重新走到图书馆门前的时候，天空中忽然响起一声闷雷，秦浅下意识地回身望向阴霾的天空，再转身的时候，他看到了站在人群里的她。

众里寻他千百度，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虽然只有一面之缘，此刻又相隔这么远的距离，可秦浅却在一秒之内就笃定，那是她。那抹微笑还清晰地如同昨天，女孩子此时正默默地凝视着天空中无数的雨线，没有如众人一般地咒骂和抱怨，她只是神色淡然的看着雨水冲刷一切，秦浅觉得她甚至只是在欣赏这场深秋帘幕千家雨的美景，仿佛这场雨并未阻挡她回去的路。

脚步因她而停下来，秦浅默默地注视着她，不知过了多久，女孩子停止了她的赏雨，转身走进图书馆。秦浅静静尾随其后，跟着她走到上次那排书柜的对面。女孩子找到自己的位置便开始静静读书，秦浅不由得苦笑，他还一直在原点徘徊，原来她早就换地方了。

默默地对自己说，我终于，找到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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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后秦浅跑图书馆的次数就变得频繁，而每一次都能看到那个女孩子和那抹醉人的笑容。她当然每次都坐在不同的地方，但渐渐地就被秦浅摸出了规律，比如她永远坐在靠近文学类书籍的地方，所以每次他只需要以文学区为中心便可以轻易地找到她。渐渐地自然不会一无所获，有一次趁她离开去吃饭的闲暇秦浅装作不经意的走到她的位置上，翻开她留在桌上的课本，秦浅看到女孩子清秀的字迹：“中文系一年级四班，顾晓楼”。下面还有一行小字，“闲将诗草临轩读，静听渔船隔岸歌。”

顾晓楼，秦浅修长的手指轻轻抚上纸页上的字迹，这个名字很衬她，清灵而典雅，素朴而不失韵味。中文系么，果然。窗外的天空很浅，秦浅的笑容很淡。

因为书被拿开，桌上原本被书本压着的纸张被风轻轻吹动，秦浅连忙伸手盖住，他原本无意窥探她的隐私，但不自觉的，纸上的字迹一点点的映过他深邃俊雅的眼眸：

“冬季总是有一种令人不舍的凄美

朔风邀请寒雪观赏白莲绽放的蓓蕾

黛色的山峦在远处相依相偎

漫天飞花弥漫恰似秋末散开的芦苇

北风中有座小屋静静地站在山上

屋里隐隐地透出明亮的火辉

白雪轻轻地亲吻着晶莹的窗扉

似乎想冲破玻璃

离开她命中注定的铁轨

寒雪火辉

无奈无为

可这世间

能让他们相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