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分第10节 商容先生
二
涡河水又清澈了，太阳在水面上洒下点点金光，闪烁着缓缓流动。河岸绿茵茵的，秋意没有让曲仁里的田野褪去秀色，树木也长出青翠的枝叶，杏林里的鸟儿们又欢快地合唱了。
救命的药草起了神效，田大伯、多土和所有染上瘟疫的乡亲，喝了爷爷熬的药汤，第二天就下了床。他们庆幸自己逃过了劫难，也知道是李耳救了大家。于是，刚刚可以走动的人们都相互搀扶着，来到李耳家，想表示对他的感谢。他们当然想不到，李耳为这场瘟疫差一点丢了性命。
族长和来仪也来了。来仪知道，如果不是李耳哥，她恐怕已经掩埋在黄土堆里了。
昨天，她在昏迷中觉得，自己已经来到一个黑雾弥漫的荒原上，四周净是没有皮的枯树，树上有乌鸦在嘎嘎地叫。她在荒原上跌跌撞撞地走着，漫无目的，脚下不断踢着惨白的骷髅。滚了老远的骷髅晃动着，朝她翕动着可怕的牙齿，嘿嘿地笑着。她吓得大声呼喊着，却招致路两边慢慢竖起僵硬的尸体，蹦蹦跳跳地向她围过来。她疾步跑着、跑着，觉得脚下一滑，落下了万丈深渊。她两眼一闭，等待着死亡的来临。突然，有一双手托住了她，缓缓上升、上升，轻轻落到自家的院子里。耳边，她听到了李耳哥的呼唤。
来仪慢慢睁开眼，这才发现，自己仍然躺在床上，身边围着族长、小妹、良生、多土，还有李耳哥和爷爷。李耳哥的手里还端着热腾腾的药碗。她明白了，是李耳哥一小勺一小勺往她嘴里灌下的药汤，救活了她这条就要失去的生命。
所以，她刚刚可以活动一下腿脚，就让族长带着她来感谢李耳哥哥。
李耳家门口站满了曲仁里的乡亲。爷爷和李耳走出来，劝大家回家养养病。大家躲过这场灾难，是天助神救，命不该绝，要感谢的是苍天。
巫祝得知李耳家一时有那么多人聚集，心里很不是滋味。昨天眼看就要除掉这个小孽障，不料却有神龙相助，差一点自己被灭。现在又有这么多人去感谢李耳，这样下去，以后他的巫祝还怎么当？
巫祝越想越气，吩咐弟子在离李耳家不远的地方搭起小祭台，摆上一盆乌鸡血、一盆狗血，三炷高香，九杆灵旗，他穿上画满鬼怪符的袍子，举着桃木剑，望天高呼：
上天助我，驱除瘟魔。
尚有余孽，作法骗汝。
请允在下，显其原貌。
李耳和众人听到巫祝在拼命嘶叫，走到小祭台前，指着巫祝说：你无端诬陷我是偷生鬼，险些将我烧死，我已不与你计较，你还要怎么样？
巫祝冷冷一笑，说：李耳，你能招来金龙相助，更说明你真的是妖孽，是偷生鬼，我今日就要让你现出原形。
小妹叉着腰和巫祝争吵：你胡扯，要不是李耳哥，你恐怕也进了坟墓了。
来仪壮壮胆，柔弱地说：李耳哥是好人，不许你伤害他。
族长也出来劝巫祝：李耳就是有过，今日用药汤救了曲仁里人，也是将功补过，我看就算了吧。
巫祝不依不饶：都给我闪开，我要用乌鸡血狗血喷洒李耳，让他即刻现形！
巫祝扬手将血向李耳洒去，两团血红的云朵向李耳飞去，眼看就要落在李耳身上。突然半空有人大呼：
疾———
说时迟，那时快，一卷竹简飞来，在李耳面前立住，霎时长大，变得如墙壁立，两团血被巨大的竹简拦住，又弹了回去，一滴不漏地全泼在巫祝的身上。巫祝顿时变成了血人，只露着一双目瞪口呆的眼睛。
大家循声看去，只见一须发如霜的老者，胯下骑一梅花鹿，款款而来。一伸手，那卷竹简恢复了原状，飞回老者手中。
巫祝大怒，指着老者叫道：你是何人，竟敢坏我法事，我要废了你！
族长怔怔地看了老者半天，突然大声说道：你……你是商容老先生？
众人惊喜地纷纷议论，啊呀呀，原来是鼎鼎有名的商容先生，能在曲仁里见到他，真是三生有幸啊！
李耳更是意外而且高兴，他早就听说商丘有位朝野闻名的饱学之士商容，连周王室的天子也常常问学于他。如果能拜在他名下学习，那才真是三生有幸呢。
商容先生下得鹿身，看也不看巫祝，说：你自恃为巫祝，掌管祭祀大权，便为所欲为，加害无辜，该废的倒是你！李耳明明是一个聪明的孩子，你因惧怕他将来胜出，就处处刁难他，以致加害，此举有违常理，让大家说，该不该废了你？
众人齐声呼喊：废了他，废了他！
巫祝已经尝到了商容的厉害，知道斗他不过，急忙伏地，央求饶恕。商容大度地挥挥手说：还不快滚！
巫祝急忙跳下祭台，一溜烟跑走了，众人用畅快的笑声送走了他。
商容在大家的簇拥下走进李耳家的院子里，李耳给他心目中的尊师端来了茶水，然后恭恭敬敬地站在一旁。
商容笑呵呵地看着李耳，说：我可就是为你来的呀。
李耳一怔：为我？李耳何德何能，敢劳先生屈尊？
商容说：我先问你，学过《河洛图》吗？
李耳小心地回答：略知一二。
商容指指地上，说：来，给我把《河洛图》画一画。
李耳拿过一根筷子，在地上画了起来，星星点点，圈圈圆圆，弯线直线，看起来眼花缭乱。除了他和商容，恐怕旁人谁也看不懂。
李耳边画边说：伏羲时，龙马出于河，其背有硬毛如星点，后一、六，前二、七，左三、八，右四、九，中五、十，这便是河图。夏禹时，有神龟出于洛水，皆有裂纹，前九后一，左三右七，前右二，前左四，后右六，后左八，其纹如字，这便是洛图。
商容不断点着头，说：是的，不错，不错。
在场的人皆称奇，爷爷也十分意外，谁也没想到李耳竟然有这么深的学问。当时，民间大都知道，《河洛图》是神人之学，县州学问人难以企及。
第二部分第11节 胆小鬼！
李耳谦恭地对商容深深一拜，说：在先生面前，我是无知童子，不知先生是否愿意收我为学生？
商容哈哈大笑，说：李耳，你知道我这番来此为了什么？就是要收你为学生。商容一生谨慎，教学苛刻，非灵性过人者不收。我早就听说曲仁里有你这个年轻人，遇事总爱思考，见解独特。很小的时候玩水，告诉小伙伴学水的利万物而不争；帮铁匠拉风袋，能悟出持静的道理；巫祝滥用法权，你敢和他相争，难得，难得。你这个学生，我收定了。
李耳惊喜地倒头便拜，大家喜得扬起一阵掌声。李耳扑通一声跪地，倒让小妹心疼，她轻轻地对李耳说：李耳哥，别跪疼了膝盖。来仪更精明，跑进屋给李耳拿过来一个布垫子，放到了李耳面前。气得小妹狠狠地白了来仪一眼。
爷爷摆上香案，焚香燃烛，李耳净手洗面，跪在垫子上，行拜师大礼。商容笑吟吟地拉起李耳，说：行了，不必多礼了。从今日起，你每月自去商丘，到我学馆听课。依你学识，我意可从《周易》讲起。
说完，商容拍了三下手，梅花鹿呦呦叫了两声，走进院子。商容跨上鹿背，朝李耳挥挥手，飘然而去……
数月后的一个晚上，月色皎洁，如银泻地。静谧之中，涡河水委婉地细语着，缓缓流淌。岸边树丛黑黝黝的，晃动着星星点点的荧光，似乎藏着无数精灵，窥视着夜色里发生的故事。微风吹过，树丛哗啦啦地响起来，像是精灵们在低语。
李耳刚刚从商丘回来，晚上，独自一人走到涡河边徜徉，认真思考着，是商容老师的讲课让他茅塞顿开。他觉得自己眼前的世界大了许多，心中宽阔了许多，更觉得不懂的东西尤其多。在曲仁里，在小伙伴和乡亲面前，他好像知道得多了一些。可几次听商容先生讲课，他越来越感到自己其实什么也不懂，简直像个幼稚的孩子。
他走上堤岸，望着银光闪烁的河水，想着商容先生为他讲解的《周易》，自语道：
乾，元，亨，利，贞……初九，潜龙，勿用。初九，阳爻……
河边的灌木丛里，突然传出一阵的声音，他吃了一惊，喊道：谁在那里？却没人回答。的声音消失了，他继续沿着河岸走着。
乾为天，坤为地，乾坤，包容天地……
他隐隐听到柔美的歌声，急忙站下，寻找传来歌声的方向。
你这个狡猾的年轻人啊，
不和我交心说话，
因为你的缘故，
我饭也吃不下。
你这个狡猾的年轻人啊，
不和我在一起吃饭，因为你的缘故，
我夜晚无法合眼。
……
李耳心下一颤，有些惊讶，是谁这么大胆，竟敢唱直白表露爱意的歌儿。他不由得循声找过去，却不见人影。他不禁心猿意马，忘了自己正在回味商容先生讲的课，看看周围没有其他人，就轻轻地对唱起来———
南方树高无阴凉啊，
谁能栖息？
汉水美丽的女神啊，
只可相思。
江河多么辽阔啊，
难得畅游，
江水滔滔奔流啊，
何以乘桴？
……
李耳唱和的时候，面前浮现出小妹天真的笑容，他心中突然产生莫名的酸楚。
他的歌还没唱完，背后传来调皮的笑声，他猛回头，看到小妹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站在面前。想想自己正在唱着调情的歌儿，脸上刷地红了起来，幸亏是在夜晚，小妹看不到，要不然，他就要找个地缝钻下去。
他十分窘迫地说：小妹，你怎么在这里？
小妹说：怎么，许你来就不许我来？这涡河是你家的？这堤坝是你祖传的？
李耳被她问得哑口无言，连连后退，说：我……是说，夜深人静，咱们两个人都在这里……让人看到了不好。
小妹嗔怒地说：哼，怕人家看见，就不怕人家听见？你刚才的歌儿唱得让人心醉，向人家姑娘求爱了，就不怕人家说道？
李耳着急地说：小妹，刚才我是胡乱唱的，你千万别跟人家说。
小妹说：我可不是胡乱唱的。心里想什么就唱什么，多痛快，掖着藏着的，窝囊。
李耳朝小妹作揖，说：原谅我小妹，我越礼了，对你多有冒犯。
小妹生气了，跺着脚说：你越什么礼了？我怎么没看出来？
她上前一把抓住李耳的手，李耳吓得急忙挣脱，说：太晚了，我送你回家去。
小妹气鼓鼓地回身就跑，边跑边喊：谁要你送，胆小鬼！
小妹远去了，李耳望着她的背影，摇摇头，接着继续在堤岸上踱步，口中诵读着：九二：见龙在田，利见大人……
第二部分第12节 血雨腥风
三
春秋末年，本就是多事之秋。这时候的周王室，已不是周文王时的强盛。文韬武略，国泰民安，周边小国年年进贡、岁岁来朝、无不臣服的景象成了遥远的过去。后来登基的天子一代不如一代，到了如今的周灵王，周王室早已是强弩之末，徒有雕梁画栋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