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4年第10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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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4年第10期- 第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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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露出姑娘的乳房。”许多年过去,我不声
    不响
  寄居的城市,犹如一节节放空的车厢……
  我成为了自己的障碍,身体正渐渐地
  呈现出石头的形状,外表和内部
  都跟真实的石头有些相像
  
  鹭  鸶
  
  2002年4月16日,在云南
  水富县新滩乡,两只鹭鸶在大雾中
  顺着横江河床缓慢地飞。它们的速度
  比江水慢,两边的山体、竹林
  和榕树,是它们的背景
  坐在“五代同堂”的陈氏牌坊下面
  我一边整理关于匪患的采访笔记,一边
  期待着它们飞去又飞回。屁股下的石凳
  50年前,无数放哨的土匪坐过
  它有些冰冷,但确实又还藏着
  走投无路者的体温
  
  小  学  校
  
  去年的时候它已是废墟。我从那儿经过
  闻到了一股呛人的气味。那是夏天
  断墙上长满了紫云英;破损的一个个
  窗户上,有鸟粪,也有轻风在吹着
  雨痕斑斑的描红纸。有几根断梁
  倾靠着,朝天的端口长出了黑木耳
  仿佛孩子们欢笑声的结晶……也算是奇
   迹吧
  我画的一个板报还在,三十年了
  抄录的文字中,还弥漫着火药的气息
  而非童心!也许,我真是我小小的敌人
  一直潜伏下来,直到今日。不过
  我并不想责怪那些引领过我的思想
  都是废墟了,用不着落井下石……
  
  乌  鸦
  
  被一再地提及,能够以一点点黑色
  藏下雷霆的,可以在停下来的流亡中
  保持不同政见的……我们为什么对它
  永远怀着警惕?真的很不幸
  有些生命天生就不受欢迎,比如乌鸦
  比如那些心中藏着乌鸦的人
  
  阿鲁伯梁子以西
  
  西,雪边的西;或者在断层的阴影里
  藏着几十个县的寂静。
  西,金沙江心脏旁边的西;有时候
  一座山的斜面,仿佛爬升着云南所有的雷
    霆。
  牧羊的人们,细如沙子
  少如黄金。他们赶着羊群,每只羊的腋窝
    中
  都有北回归线的气温;都有一场
  小小的葬礼。许多人没有注意——翻过
    一道山梁
  就会有人在闪电的光下,给另一个人刮光
  头发和胡须;那些跟着云朵赛跑的人
  他们和我一样,忽前忽后
  就像吊着的钟摆,在自己的身体上航行
  就像几十个县的面孔,被统一清洗……
  我在那儿有过自己的一堆篝火,
  在真实和虚幻之间,慢慢地变成了灰烬,
    无色,无味
  没有声音。有人说,它是石块的浆汁
  或者,风的身体
  
  铁桥下的秋天
  
  从时间的表面可以剥下很多东西
  而鸟的步态,就是其中的一种
  有人跟我讲,在火车来临之前,作为一种
  黑颜色的笨重的机器,火车已经来过
  并且他们总是强调,这时间上的差错
  完全是因为一个念头,而非时间
  正在鸟的行走中倒退,或生出一种
  抽象的深度,以及广度
  
  火车到来,首先感觉到的是这座铁桥
  它已经生锈,在一些铁交结的缝隙中
  形容词一样生动的鸟儿筑起了自己的窝
  火车没来的时候,它们到天空里去散步
  到附近的山野去觅食,有时还去
  很远的村庄叫鸣。它们褐色的小身体
  曾经在很多的屋顶上跳舞,或捉迷藏
  每当火车来临,它们就呆在巢里
  交媾或者下蛋。那种巨大的轰鸣的节奏
  钢铁与钢铁的交谈,仿佛不来自外界
  而是从它们的小身体内发出
  
  我对这些鸟儿充满了忌妒
  “鸟很快乐,我很痛苦”这样的话
  我又羞于启齿。坐在铁桥之下
  我只能看着一列列火车开过来然后又开
    走
  就像秋天的一次次预约,到来,然后
  结束整个过程,火车一直在头上奔跑
  鸟儿一直在巢里拥抱
  
  雷  声
  
  一声声闷响,它们来自空处
  云朵敲击大鼓,风暴举着石头往下丢
  闪电引爆了炸药库……很显然
  这不是人可以弄出来的声音。人的躯体中
  也有巨响,几公里的寂静浓缩在一起
  散步的中途,突然就会有两张急驰的货车
  撞向同一棵大树。超越了躯体可以承受的
    震撼
  犹如婴儿渴望移动的山峰
  它们让人惴惴不安——我曾经在靠近越
    南
  的一座山上,伐木、养马、种植木瓜
  平静的生活,使我远离了惊吓
  也很少在梦中参与集会或者谋杀
  我喜欢这样的时光,我的家人
  也乐意看见一堆焚烧的篝火,意外地
  拒绝了所有方向的蔓延和一个方向的升
    高
  但是,谁都清楚,这是假象
  因为所有人,包括我自己,最容易忽略的
  就是一声声的闷响,像木瓜落在地上
  
  中  午
  
  如果这么多的寂静还不够
  那么要多少寂静才能对应这些
  难以占领的中午。柏拉图的小仆人们
  很少把话题触及到肉体,也不会相约
  于晚上,他们都有家室,珍惜
  来之不易的稳定。大家都平静地谈论着
  对方的丈夫和妻子,看手相,喝茶
  表扬天气,男士角偶尔会伸手
  把女主角脸上的发丝撩到背后
  女主角最爱说:“你又瘦了。”
  如果谁的手机响了,另一个就会上厕所
  或者木然地看着酒吧外的街景
  大家都在消耗着自己,比拼耐力的
  过程中,乳房不再膨胀,血脉不再贲张
  无一例外地治好了皮肤饥渴症
  “让我们就这样下去,60岁时再做爱。”
  大家都相信,60岁时身体才能自由地
  向外打开。已经晚了,但谁都想
  一直晚下去,尽管这话类似于虚空
  有肉体在几十年后等着,无疑就可以
  编写一本情感的政治学,无疑就可以
  借机想象一下彼此的体积与活力
  爱是不动的,动着的,全是光阴的幼兽
  最后,她看了一下表:“我该走了。”
  酒吧外光线刚与地面形成锐角
  他付了茶钱,扭头说:“我送你走。”
  一路无语,出租车是辆夏利
  它红彤彤的,像拉着两捆皮革
  
  怀念德宏州
  
  我一直想重返德宏州,瑞丽城的
  外贸街上,黑颜色的缅甸人
  薄薄的衣衫下,藏着一串串廉价的手镯和
    项链
  “先生,买一串吧,最好的珍珠。”
  塑料和珍珠近似得难以分辨,真与假的连
    环套
  已经不是判别生活质地的教科书。它甚至
  透出不可多得的温馨,外加一丝救赎
  美妙的边城之夜,秀竹般的少女
  用身体运来汁液饱满的菠萝、柚子和芒果
  与之对衬的是演舞厅里的人妖
  妖的味道,堵住了所有皮革画卷上
  的毛孔。和谐的邻居,敲击着宽容的
  象脚鼓!一座座佛塔,再黑的夜
  也闪亮着圣洁的轮廓,它们驯服了人们
  豢养于体内的一只只猛虎。我真情
  怀念那儿的一切,双掌张开
  十个指头均是德宏茂盛的植物
  前些天,有人从那里给我带来了一捆甘蔗
  甜浆的重量,让我联想到一千个乳头
  羞于谈回报,爱一个地方爱到
  如此痴狂的地步。我甘愿承受
  整个云南所有的相思与孤独
  “先生,买一只手镯吧,它能将你的情人锁
    住。”缅甸人的声音,不属于哀求
  
  从东川方向看大海梁子
  
  它从底部,海拔500米左右的地方
  开始撕裂,露出白颜色的岩石
  数不清的裂口,一直向上
  停在海拔4000米左右地方
  那儿有白颜色的云朵
  旁边稍矮的斜坡上
  到处是残雪。它暴烈的奔跑
  忽然一个急停,竟然没有惯性
  竟然还能把石头的力量牢牢地控制
  为此,在当天的日记里,我写道:
  “这可能是静止在哗变,
  但它是有序的,只把愤怒
  体现在脸上,像一个癫狂的巨人
  认真地,培育着体内的毒素”
  
  梦中杀鸟
  
  在梦中才敢杀死一只鸟,中途还听见
  有人在楼上磨针,惊心、惊魂
  惊恐。云南的地形,北回归线以西
  被充军的,是先祖,亦是儿孙
  他们一块儿伸长纸做的脸:“杀谁啊,
  为什么弄出这么大的动静?”
  
  杀一只鸟,梦里的那只!
  版纳密林中的侏儒,迪庆雪山下的残疾
  用的是大理的风刀,却不敢用
  怒江的水,洗洗手上的血迹
  毛羽飘飞啊,躲在山上喘气的那位
  原来竟是毒蝇小国的王子
  
  止不住的还有颤栗,仿佛有一群
  正宗的刀手,正在等待口令
  征调一千人,杀一只鸟?疑问不在
  这儿,一个人杀一只鸟,只要手段高明
  时间拖延得越久,那就更能凸现人的本质
  
  而通用的办法是,让这只鸟
  不停地飞,让它累死。至于在梦中
  一切就变得简单、直接
  “在梦中,才杀一只鸟?”很久以来
  分辨这种事的真伪,已没有感兴趣
  如果有人提起,那他肯定是出于忏悔
  
  八 里 庄
  
  来北京,好像我就是为了
  找一张床躺下来,不一样的被褥
  用的是集体主义的浆洗方法,我与它
  之间,一直存在一寸左右的孤单
  噢,不要轻易下结论,说那儿
  每时每刻都有发生着身体的政变,与反政
    变
  
  我宁愿把它视为一支被压住的
  钟摆,铜质的,拒绝变软。我宁愿
  借机想想墙上的那幅画,三只鸟,六片叶
  四根黄瓜,十根藤条伸向反面,一片空白
  暴露异端:如果存在被逼架空的睡眠
  就会有人在梦中团团乱转
  
  可爱的北京,我不知道你有多宽
  不知道你有多少万吨孤独和焦虑,囤集在
  八里庄一带;不知道那一个个从梦中往外
    跳
  患上了风寒的人,他们来自哪一个省
  自治区或直辖市……只听见,擦肩而过的
    人
  他们体内的枯枝,在一根根折断
  
  看  麻  雀
  
  两个讲座之间
  隔着几棵龙爪槐和泡桐树
  以及一群麻雀。如果五只麻雀
  等于一个白天,那么十只麻雀就等于
  一个夜晚。春天了,它们的身体,
  像一把把打开的小铜锁,跳上跳下
  在树枝上弹奏自由。搬空的肚子,开始入
    驻索玛花,格桑花和迎春花的庞大家族
  剩褐色的小翅膀,把细碎的叫鸣把天空
  和花香,传遍了整个八里庄
  听讲座,看麻雀走路,如此安静,清闲的时
    光
  或者只是百分比,粗硬的世界
  不可能永远软下去,更不可能从这儿
  开始软下去。一个个伴着火焰,可食用的
    光
  而升起来的背影,像破废了的钢铁厂?
  或是光阴和尘埃的垃圾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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