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寸相思一寸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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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寸相思一寸灰- 第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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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亡故,自己如今无依无靠的事一一说了。
  
  那日赵珩丰从苏颜华房中出来,留下名随从一路跟着,暗中相助,自己则带着另一个下人一路打马,前日便到了余庭,办好了父亲交待的事,却并不急着回家,想着待苏颜华到了余庭,暗暗查着了她家,便登门拜访,唐突是一定有的,可只有这样子,将来才好禀明父亲,求父亲做个主。没想到苏颜华却是依着婚约到余庭徐家成亲,惊讶之余,心里十分失望,一时竟说不出话来。半晌才听到苏颜华丝缎一般柔滑的声音由远及近,在问他:“公子一路照拂,小女子心里实实不安,不知可曾耽搁了公子的大事?”
  
  赵珩丰这才回过神来,勉强笑道:“哪里,在下那原是不打紧的事,昨天便已经办妥当了,今天特地过来,向小姐辞行,只怕午间便要起身回章平去了。”说着便站起身来。苏颜华虽觉有些意外,却连忙也站起来道:“如此,公子一路小心。”赵珩丰道:“小姐关心,赵珩丰这里谢过。徐家是江南首富,虽世代商贾,但也十分崇仪重礼,既然是徐家老爷亲口提出的婚事,必不会委屈了小姐。小姐知书识礼,兰心慧质,琨玉秋霜,定能遇难呈祥。”苏颜华见他说到自己的婚事,不觉有些羞怯,低下头浅浅一笑道:“多谢公子吉言。”
  
  赵珩丰走到门口,转身见苏颜华跟在后面送他,因在孝期,她头上只散挽了个纂儿,面上粉黛未施,穿着家常霜白色对襟长褂,水蓝清绫百褶裙,衣领上一枝淡青色梅花刺绣直伸到鬓边,更显得脸上眉似远山凝翠黛,唇如朱樱一点红。赵珩丰毕竟十分不甘心,忍了又忍的话还是冲口而出:“小姐,此时一别,天南地北,恐怕难再相见,不知小姐可否将芳名道与在下?”
  
  大周朝规矩,女孩家闺名只自己娘家父母兄弟姐妹并将来夫家内眷家人知道,等闲不能告诉旁人,苏颜华闻言惊得怔住,抬起眼来看向赵珩丰,只见他的眼睛还是黑白分明的亮着,眼底却尽是些杂乱不堪的情绪,看得人心里一阵发堵发酸。苏颜华虽觉不妥,待要拒绝,又有些不忍,只得轻声的道:“小女子姓苏,闺名颜华。”
  
  赵珩丰出得门来,午饭也没有吃,逃一样的离开了余庭城。等他赶回章平,已是草长莺飞,杨柳依依的三月。
  
  到了家已是甲申时分,听二门上的小厮说父亲已经下朝回家,赵珩丰不敢休息,连忙到上房向父亲回话。
  
  进了门,见父亲已经换了家常衣服,正盘腿坐在西首炕上靠着炕桌看书,便走过去行了礼,一边恭恭敬敬的道:“父亲,儿子回来了。”
  
  听见赵珩丰说话,那人头也没抬淡淡的道:“那边怎么样?”赵珩丰道:“回父亲话,二叔说,如今上边怠懒管这样的闲事,只在漕运、盐运上下功夫,父亲吩咐问的事情已经妥帖了七八分,待明年春上就可齐备了。二叔这里手书一封,请父亲过目。”说着又递上一封书信。
  
  那人听了这话,嗯了一声,将书撂在炕桌上,抬手接过信来看了,又将信纸压在桌上,抬起头来,正是赵省斋。
  
  如今赵省斋已官至首辅,前儿皇上又加封了一等正信侯,荣宠不尽,赵家也跟着无限风光,他弟弟赵省身前年领了湖州按察使的任,衙门正设在余庭。
  
  过了十年,赵省斋虽已近知命,却没怎么老,面上气色也愈见红亮,只是有些发福。
  
  只见他点了点头,对着赵珩丰沉声道:“这件事切不可让旁人知道。历朝历代辅政大臣里边,恐怕没几个能善终的,眼看着皇帝一天天大了,说句不敬的话,他虽然顽劣,可背后到底有太后撑腰。太后的意思过了万寿节就要大婚、亲政。亲政头一件事,恐怕就是拿着我们这些个老臣开刀,我这么着,也是为咱们赵家留条后路。我的意思,你如今只虚领着礼部的闲差,为的便是避嫌。知道吗?”赵珩丰对父亲素来有几分畏惧,听了这话垂首肃立应道:“是,父亲的心思,儿子明白。”
  
  赵省斋看儿子一身风尘,神色憔悴,知道路上劳累,便难得笑了笑道:“下去吧,去见见你娘,节也没能在家过,晚饭就不用过来伺候了。”赵珩丰听了这话,行过礼便走出来。穿过正房外面的廊子,转身进了东边的小院。赵夫人的大丫头芸喜正坐在屋外窗根底下描花样,迎面见着少爷,连忙站起来,匆匆行了一礼,便冲着房内道:“太太,少爷回来了。”说话间打起帘子让赵珩丰进屋。





第九章  公子偏独饮

  赵夫人本在房里伤心,一见儿子回来,不禁喜出望外,拉在身边坐下,问了一路上的情形,又问身体起居,见儿子面容仿佛清减了不少,便吩咐厨下晚上好好弄几个菜。赵珩丰因方才进门时见母亲拿着绢子拭泪,便低声问道:“父亲如今还是宠着西边那位?”赵夫人听儿子这话,皱着眉头叹了口气,一时竟语塞难言。
  
  西院本住着赵省斋一房妾室,生得珠圆玉润,娇美动人,姓什么并不知道,因小名叫做久儿,赵府里便称她一声久姨娘。赵省斋自从得了她,几年来难得上东边一趟,如今怀上了身孕,更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丝毫不把赵夫人放在眼里。赵珩丰讨厌她时常恃宠而骄,目不容人,不愿称她姨娘,因她住着西院,便叫她“西边那位”。
  
  赵夫人面上闪过一丝苦笑:“还不是就那样,唉,我也忍惯了。”沉默片刻又拉过赵珩丰的手,沉着嗓子道:“如今娘再没有别的念想,只剩下你——你要为娘争气。”赵珩丰伸出另一只手,覆在母亲手上,低声道:“母亲放心,儿子省得的。”
  
  吃了晚饭,又陪母亲闲坐聊天,起更时分赵珩丰才转回自己房中。
  
  初春夜里,天上有极弯的新月,因为亮,仿佛不是黄色,白蒙蒙闪闪发光,挂在黛黑色天幕上。赵珩丰踏月而行,走进自己住着的小院。院墙根下,疏疏几杆翠竹,枝叶蓬天,在夜风里轻晃,月亮就在叶间忽隐忽现。院里初开了些微的丁香和紫槿,夜里看不清楚花色,只见着浓浓几簇暗影,却弥得满院都是淡而薄的清香——非兰非麝,盈盈暗香。
  
  见少爷回来,早有丫头打起帘子,赵珩丰走至里间,闭着眼睛往床上一倒,却并没有睡着——才刚母亲又说到自己的婚事:“都二十了,琪儿,人家孩子怕是都有了。我就是不明白,你到底要寻个怎样的姑娘?你父亲也由着你这样胡闹。”母亲言毕,微微摇头。母亲与父亲,从小并未谋面,依着两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成亲之后二十几年相敬如宾,万事都客客气气,可那客气里边透着冷,客气得让人怕,让人想逃。
  
  他宠着久姨娘,是不是因为她对他并不客气?
  
  赵珩丰可怜母亲,却并不怨父亲,也暗暗下过决心,决不能像父亲。他定要找一个,能倾心相许的姑娘。可如今倒是遇着一个姑娘,他一见心里便认定了是那个姑娘,“小女子姓苏,闺名颜华。”细弱的声音,仿佛是在梦中。“苏颜华——”他念出她的名字,轻轻的,怕呵出的气,吹走他脑中那张明净的面孔。只是,他和她,她已是别人的未婚妻,怕是今生,都注定成不了与自己红线相牵的姑娘。
  
  赵珩丰现任着礼部仪制司副主事之职,因是闲差,这日早早的便离了衙门回家。刚拐进胡同口,墙角冲出几个人,将他一阵拖拽,硬是拉下马来。赵珩丰虽是出身书香世家,平日里为了健体,倒也练过几路武艺,正待反抗,忽认出当中一个是左督御史陆英松小儿子的亲随,便笑着叫道:“陆怀秋在哪?快给我出来。”
  
  听到叫声,墙那边方有一个人摇一把直有二尺阔的大扇子,一路哈哈大笑的走出来。赵珩丰一见那人,便笑道:“我就知道,这样子作践消遣我的,再没有旁人。”陆怀秋啪的一下收起扇子,强装正色道:“哪里是消遣你,我如今奉了严命,专程来请你,怕你不肯赏光,才出此下策。”一面说着,一面只顾来拉赵珩丰的手:“快走,快走,单等你了。”
  
  赵珩丰一把将他的手推开,问道:“什么事这么风疾火扯的?你不说,看我走不走。”陆怀秋道:“你忘了,今儿是沈墨安生日,哥儿几个原想好好乐他个地覆天翻,偏巧他爹沈大人前儿调职回京,有长辈在,未免拘住了不得尽兴,便在倚云斋置了酒席,这时辰大家都到了,唯独缺了你,他们正命我来拿你呢!”
  
  赵珩丰一想原有这事,便回家换了衣服,带了两个小厮和陆怀秋一道打马来到倚云斋。
  
  倚云斋乃是章平城东的一间酒楼,一席“花朝宴”,全用干鲜花卉烹制,色味俱佳,京城里文人名士、达官显贵无不慕名而来。
  
  这日,沈墨安将倚云斋二楼最深处两间雅室包下,开了当中的隔门,便凑成一间大屋。屋里摆一张八仙桌,东西两头又各加一张黄花梨花鸟半桌,上面杯盘碗盏摆得层层叠叠。此时天光正好,沈墨安吩咐伙计将两屋里花窗尽启,露出窗前几株杏树,枝叶半盛杏花含苞,光线穿过树枝洒下来,满室里俱是细碎光影和淡淡清香。
  
  赵、陆两人到时,沈墨安、顾廉之、张仲州、代长英并南春院两个头牌花魁姑娘千娇、百媚几人早满满坐了一室。因赵珩丰晚来,众人便嚷着罚酒,赵珩丰见推脱不过,好歹饮了三杯,方按在席上坐了。
  
  见他归了座,席上北面第一个的张仲州站起来道:“现下人也齐了,咱们同饮一杯为墨安贺寿如何?”众人便站起来共饮了一杯。张仲州却不坐下,又道:“今日墨安可谓双喜临门,大伙可得要多敬他几杯!”见众人全都茫然而问,张仲州方笑道:“墨安今儿生日乃是一喜,可巧昨儿个又升了大内拱卫司一等御前侍卫,特许随扈进出内廷,这不是双喜临门却是什么?”众人听说这个缘故,纷纷吵闹起来要为沈墨安贺喜。
  
  沈墨安却笑道:“咱们今日一聚,原是找个由头只为作乐,哪里扯那么多虚礼。依我看,如今这样滥饮一气,倒不如行令来得有趣。”众人轰然叫好,都让沈墨安起令。沈墨安也不推辞,站身起来,将手头杯酒一饮而尽道:“既要我做令官,你们俱都要依我号令,违者罚他一海!”众人笑着道:“废话少说,快发令吧。”沈墨安便又道:“既然是花朝宴,咱们便以花为令。”
  
  话犹未完,便听陆怀秋喧嚷起来:“什么花儿、粉儿的,都是闺房里娘儿们家的玩意儿,咱们这些个大男人,干嘛凑这个热闹。”众人闻言不禁大笑,都道该罚,早有人拿起酒碗直灌下去。
  
  沈墨安稍想了想道:“我这令,先说四个有花名的曲牌,再饮门杯,酒面要含着花名的时新曲子,酒底嘛,或古诗、旧对、《四书》《五经》、成语,但须有这席上菜里的花名一个。”又令下人斟上十大碗酒放在一边,自己看了看众人,先道:“蝶恋花,金菊子,玉香结,芙蓉月。”言毕端起酒来就唱:“戴月披星耽惊怕,久立窗下,等候他,蓦听得门外地皮儿踏,只道是冤家,原来风动荼縻架。”曲罢喝了酒,用筷子夹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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