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边的平常一直不言语，笑地极诡异。看这情况，留下一句“我先走了”就要来溜。
“恩，我似乎该发短信告诉星辰或许诺你的近况了……”吉祥压低的声音如西北风抚过平常的后颈。平常打个冷颤，乖乖守在吉祥身侧。
二食堂的炒饭显然不能用来宴客，三人转战招待餐厅。
土豆丝，花生米，蚝油生菜，宫爆鸡丁。三杯可乐。这里人不算太多，上菜还算快。
吉祥想着，快快吃完，快快送走这人，快快解脱。
可丁冬不，夹颗豆子都要半天，还左瞧右瞧，仿佛研究成分一样。看得吉祥心焦急。
“你怎么不问问我来干什么。”丁冬将一口生菜塞进嘴巴。
“呃，你来干什么？”管你来干什么。
“不干什么。”丁冬砸口可乐。
“哧——”平常笑出声，腰间立刻被掐。
吉祥咬咬牙根，猛扒饭。
“如果我没记错，这是我们第一次同桌吃饭吧？”丁冬感慨。
吉祥一愣：“前天KFC不算吃饭？那年夏天——”那年夏天，在那个小店里，丁夏请客，不算么，忘了么？筷子拨拉着饭粒，食之无味。莫非菜里忘了放盐？
“原来你还记得，我以为你早就忘了呢。”丁冬淡笑。时隔这么久，她还记得这样的小事。依次类推，是不是还记得儿时那些事呢。那些吵架，那些信。和总也说不出口的心事。
一直埋头苦吃的平常忽然起身：“我吃饱了，你们慢聊。对了，我们今天下午没课，你们不用着急。”
吉祥猛抬头，正好看到平常对丁冬暧昧的眨眼。好，小样，你死定了。
丁冬看着平常的背影消失在门外，笑：“你同学真有意思。”
吉祥掏出手机劈啪按键，发出一条短信，然后开始冷笑。酒窝里盈满邪恶。兄弟就是针包，你敲我一闷棍，我还你一砍刀。
丁冬看着吉祥的笑脸，嘴角也不自觉地上扬，这才是真正的笑，不是虚伪客套冷淡的礼仪。看来，她在这里过得很好。
吉祥过的当然很好。宿舍里几个人，都是怪毛病坏脾气一堆，可仍旧很合得来。晚上躺在床上，在黑暗里静静讲着自己的故事。每个人都有些成长的疤痕，互相了解，互相安慰，曾经的那些伤也就淡去。才发现，大家竟是物以类聚，心念与想法如此接近。
朋友是个很奢侈的词，姐妹更是遥远。可在这里，似乎都已得到。
渐渐的，六人行分裂成双人行，只为了方便行动。每个星期，至少会聚在一起吃个饭，还时常结伴看电影逛街。生活和谐地完美。
与平常，更是知己。两人的曾经如此相似。吉祥也只对平常讲了丁夏，讲了自己那见不得光的暗恋。与人分享小秘密，真得很舒服。是中学那个李沐沐不能比及的，是过去许多年不曾有过的。小姐姐，是亲人，也有顾忌，许多话只能藏着掖着。爸爸妈妈不亲近，过往太灰暗……吉祥总在想，自己能出现在这所学校里，是个小小的奇迹。有无数次机会堕入不归路不是吗？
再看到很多人都在叫嚣着世界的不公，都在埋怨着上帝的偏薄，只是笑。呻吟着的，全都是弱者，还大多是健康的弱者。而那些真正残疾的，真正被不公对待的，却只是咬牙隐忍着。多么可笑的反差。
酒杯碰撞，笑眼里闪着泪光。像男生一样喝着酒，胡乱调侃世事。
似是醉了，吉祥揽着平常的肩膀，絮絮叨叨：酒逢知己千杯少，可你前些年去哪了，为什么不更早出现……
在黑暗的那些年，你们都去了哪里？
吉祥很想大声质问，忽然热络的爸爸妈妈，忽然友好的中学同学，忽然灿烂的阳光，忽然温暖的夏季。
可平常说，没有谁有义务陪着谁，没有谁有义务帮助谁，不可以幻想依恋更不可以妄想依赖。不安全。
你比我幸福。吉祥说。
可你得学会自己创造幸福，制造快乐。平常说。
益友么，损友也差不多。例如现在，那个家伙甩手走了，留下自己和这人，四目相对，无语咛咽。
勉强吃完饭，陪着丁冬在学校里逛，指点这个是图书馆这个是教学楼。其实各个学校格局都差不多，大致相似。只是，走着总比停着好，有话题总比沉默好。只求时间哪你快快走，千万莫停留。吉祥只差没烧香。
而丁冬却偏偏停下，站在路边，不走了。
二教旁边，图书馆前，一条路经过A大附幼通向学校未开发的死角，荒凉之境。路两旁是高大的老杨树，树干粗大。时下，枝叶繁密，地面微风扫过，上面就已是波涛之势。哗啦哗啦的，配合幼儿园里小孩子们的笑叫，更显得静谧。
“吉宝宝。”嘈杂的静谧中，丁冬轻唤。
吉祥咬咬嘴唇：“在学校还是不要叫我小名了，吉祥就好。”
“吉祥，宝宝。吉祥宝宝。”丁冬笑着揶揄。
吉祥眼睛看向头顶上的杨树，阳光铺洒，四处是温暖和亮晶晶。
“生活真美好……”吉祥轻轻叹息，“已经足够美好，不需要更多。”
丁冬笑脸片刻僵硬，又缓慢化开，伸手将吉祥脸旁凌乱的发丝拢在耳后。
吉祥一时不知如何反应，反射性向后退去，却快不过丁冬的手臂。
不过瞬间。吉祥脸已红透，咬着嘴唇低下头，瞄见他的手。他的手掌已很大，手指已很粗，完全不同于儿时的记忆。很久很久以前，爸爸也是这样帮宝宝拢头发的，可那后来……
吉祥目光乍冷，神色恢复如初：“我该去自习室了，最近有门考试。你也该回去了吧？”
如何释怀
三、
周末，吉祥拎着一袋奶粉和一只大大的加菲猫挤一个多小时公车去看小姐姐。
宝宝正是闹人的时候，一会儿也离不开妈妈。宝宝对人很挑剔，连爸爸想抱她都要在她刚吃饱心情好的时候。可宝宝却和吉祥投缘，对自己不常见的小姨表现出莫名的亲近。每当吉祥被宝宝口水袭击时，宝宝的爸爸就在一边发牢骚吃醋。
“姐，姐夫。”吉祥站在小院门口探头叫。
一会儿，小姐姐抱着宝宝出现在屋门口。躲在加菲后面逗宝宝，和宝宝咿咿呀呀说着外星语言。
小姐姐瘫软在沙发上呻吟：“养个孩子太累了，我都瘦了二十斤。”
“你那是产后恢复，正常反应。”吉祥头也不回，对着宝宝做个大鬼脸，“我姐夫呢？”
“出去买菜了，给你改善伙食。你帮我看着孩子，我睡一会儿……”小姐姐声乍歇。
吉祥回头，小姐姐竟已睡着，眼圈浓重，眼袋浮肿，身形确实瘦了许多。展开条毛毯给小姐姐盖上，回头看吮自己脚趾的宝宝，白白胖胖，健康茁壮。
生命，究竟是延续的还是继承的？越看越像是，磨损父母，滋补孩子。
“宝宝，你要乖啊，爸爸妈妈养你不容易。”吉祥戳着宝宝的小胖脸，语重心长。
宝宝的回答是抓过小姨的手指放在嘴巴里。
“呵，好一副大宝宝教育小宝宝的感人画面啊。”姐夫拎着一大堆菜都进来。
“嘘，我姐睡着了。”吉祥翻个白眼。
“放心吧，就是打雷也吵不醒她的。”姐夫笑道，音量却已自动调低。“这孩子折腾死人，一宿一宿不睡觉，你姐也睡不了。你要有时间啊，经常过来给我们看孩子吧。”
“那你不会帮着啊？”吉祥口气不善。
“嘿，这孩子脾气怪，见了我哭得更厉害。害得我只能蒙着脸。”姐夫嫉妒地看一眼窝在吉祥怀里傻笑的宝宝，转身进了厨房。
这是租来的小院子，在城市的一个角落里。周围全是来京的打工者。姐夫和小姐姐是同事，认识了熟悉了，到了年纪就结婚了生孩子了。姐姐生孩子辞了职，姐夫一个人的工资养一家。柴米油盐精细计算着，也能留些小积蓄。
用吉祥的眼光看，姐夫长地很一般，脱下西服衬衫换上家居服，一点气质都谈不上。远不如丁夏。丁夏啊。
小姐姐结婚时，吉祥正在备战高考，没有参加，也根本不想参加。妈妈拿回来的照片也只是瞅过一眼后就放进了相册。几年没联系，直到A大通知书到了，小姐姐才兴奋的打来电话，说，以后这个城市里我们可以做伴了。
吉祥没敢提起丁夏，小姐姐也没有说到丁夏。吉祥不敢问小姐姐这些年是怎样过来的，在一个陌生的城市里，不亲近的亲戚有等于无。小姐姐也没有问吉祥前些年怎么样，或许，小姐姐根本不曾想过她心目中乖巧的宝宝会遇到什么，除了安乐便是幸福吧。
曾经的过往就这样被掩埋，想姐夫应该不知道丁夏。其实知道也没什么，年少时的殇恋谁不曾有过？而现在，已经结了婚的他们，相爱吗？
无解。
小姐姐早就没了当初的或嚣张或青涩的模样，做了贤妻良母，已然上升了一个层次。是个大人了。
厨房里姐夫叮叮当当忙碌，菜香飘出来。小姐姐还在熟睡，呼吸平稳。宝宝开始咬加菲的爪子。幸好买来的是布面，没有毛绒，不怕吸进鼻孔里。
屋子很小，却是一个家的样子。有家的感觉。
看着满桌子菜色，吉祥忽而感动。他们也知道自己挑食的臭毛病，知道自己爱吃的几种食物。
饭后，姐夫给睡着的宝宝照相。吉祥和小姐姐收拾玩筷。
“姐，那个，丁冬也在这里……”吉祥将一叠盘子放进洗碗池。
小姐姐洗碗的手顿了一下，然后继续干活，笑：“哦？在哪个学校？”
“Q大。”吉祥应着，看着小姐姐。
小姐姐半低着头，头发凌乱的垂下，遮住脸庞。可声音依然是笑着：“你们见面了？”
“恩。”吉祥将大致过程叙述一遍，小姐姐笑地前仰后合。
“这小子真是有魄力，这么多年还……”小姐姐抬起手，轻轻擦擦眼睛。
“还什么？”小姐姐流泪了？吉祥有些紧张。
小姐姐转头看吉祥，眼睛明亮，没有任何泪水的痕迹。“宝宝，你有没有男朋友？”
“嘎？”吉祥有些困窘，“没，没有。”
“那你就考虑考虑那孩子吧，人家可是从你们小时侯就惦记上你了。”小姐姐将碗筷甩干净水，放进碗橱。
“姐你说什么呢……他可是……”
宝宝醒了，又在哭。姐夫在叫，小姐姐冲回卧室去抱宝宝了。
他可是丁夏的弟弟呀。吉祥吞下的话。至于小时侯那些乱七八糟的事，又有多少虚实。自己可从没往这个方向想过。
回学校的公车上，翻开手机，看到几个未接电话。来电人，丁冬。
吉祥心里涌起莫名的烦躁，将手机塞回背包。感觉到手机仍在执着地震动，吉祥更加烦躁，手心额头沁出微微的汗水。
夏天到了，夏天到了。公车上人太多，太挤。空气太恶劣。汽油味真浓。还有各种体香汗臭。
终于到站下车，吉祥蹲在路边干呕。对于晕车的人来说，这个城市真得太大了，公车是必需的交通工具。真悲哀。吉祥压着痉挛的胃，眼角迸出泪。
一瓶矿泉水出现在眼前，还凝着些水珠，看起来就很清爽。
吉祥抬起红色的兔子眼看上去，是那个清爽的男孩。
“漱漱口，就没那么难受了。”
吉祥摇晃着站起身，如此狼狈，不该在外人面前展露的，真丢脸。“我没事了，谢谢。”看看仍执着的停留在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