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虹独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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潘虹独语- 第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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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主宰生和死之间的那短短的一段时光。活着,就活好它。 
  可是,一个人要活得有尊严,要死得有尊严,都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让世界充满爱 
  4月29日 星期五 

  翻开日记本,一帧制作精美的远南运动会的贵宾请柬飘落出来,这张大红的邀约牵出我与残疾人的一段缘来。 
  那是1987年初,我因《井》中扮演徐丽莎而荣获第八届中国电影金鸡奖最佳女主角奖后不久,有一位自称是上海霞飞化妆品厂的销售代表来找我。 
  我问他,有事吗? 
  他说,请你做广告。 
  那时电视的广告铺天盖地,都是在荧屏上打出字幕的那种,对此,我很不以为然,说:做广告啊,找电视台呀,打上厂长名字、联系地址电话号码不就完了吗。 
  他说,我们是民政局下的一家福利工厂,厂里大多是残疾人,因此在产品宣传上也不想学别人的,想标新立异一些,要用人物形象来树立品牌形象,这在国外并不少见,但中国还没有过。 
  我很新鲜,也有了兴趣,接过他带来的广告词:中国一号演员用霞飞中国一号。 
  这位姓康的,1.80米挂零,长得很帅的男子当时是霞飞厂的销售员,如今他已是销售部主任了。在老山前线弥漫的硝烟中,他失去了一条腿,带回了一枚军功章。 
  他侃侃而谈地向我介绍起厂里的十几个人,其中有一半是残疾人。几口缸、几根木棒起家的福利工厂——霞飞化妆品厂。他说,我们是身体的残疾人,但不能做精神的残疾者,我们要自食其力,靠我们一双手,用并不残缺的思想,我们一定能创造出一个中国名牌。 
  我确实被他的话感动了。我答应去霞飞厂看看。记得那天在他们的工厂,在场的人都友好地向我行注目礼。他们的工作设备简陋、工作环境艰苦是我未来这里前难以想象的,他们用残缺的身体工作的情景,使我心里痛痛的,他们太“作孽”了。我信佛,我相信帮人一把的道理,至于他们的事业今后是否能发展、发达,我没有那个远见。 
  我没有想到,就是这个广告引起社会广泛的关注,也使霞飞产品在日化界有了崭新的定位,广告界掀起了大量使用广告模特的热潮,而霞飞产品则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占领着上海乃至全国的化妆品市场,并成为家喻户晓的产品。 
  我想这其中有我的力量,我似乎对自己也有了新的认识,我的开心并不比霞飞厂的老总少。从此,我与霞飞成了密不可分的整体,我成了霞飞系列产品的品牌形象。 
  远南运动会的请柬是否因为我与霞飞的缘份才邀请我呢?我不得而知,不管怎样,我为我这一生曾帮助过那些残疾的,且需要我帮助的人而无愧。 
  一旦能安排出时间,我一定会去出席“远南”的开幕式。 
  一生的战役 
  5月8日 星期日 

  妈妈,今天这篇日记是写给你的。 
  今天是五月的第二个星期日,在国外,是传统意义上的母亲节。 
  国内这几年也流行起过这样的节日了,而且就像圣诞节似的,越过越热闹。倒是给花店和大大小小的商场增加了不少推销商品、猛做生意的机会。可是对于儿女们来说,除了买,点礼物给父母感谢养育之恩外,又有什么更好的表达方式呢? 
  我也不例外。赛陪我去给你挑的礼物是一个纯金的小挂件,一条金色的小狗。 
  狗,是你的属相。今年是你的本命年。你已经走过一个甲子的岁月变换了。送一件纯金的饰品给你,是我们的一份孝心。你不必介意我们花钱,更不必心疼它的贵重就不把它戴在身上。我希望你能常常戴着它,更希望这金饰真能祛邪避灾,在以后的岁月里,在我远离你的日子里,都能保佑你平平安安,健康,快乐。 
  只是除了礼物,我还想给你写点什么。 
  我总是忙,很少有大段的时间可以和你从容地聊聊。回上海后,和你一起住了五年半,但在上海的时间也不多,即使在,也是早出晚归的,难得和家里人照面,拍起戏来更是十天半月的不着家。现在搬出来一个人住了,和你相处的时间就更少了。所以今天就写几句,也算是一份交流。 
  不过写了,又不会给你看。只是我心安罢了。记得当年我因演《人到中年》的成功而荣获金鸡奖的最佳女主角时,有记者采访我,要我谈感想。我当时就说,我认真地做一切,仅仅是为了我的母亲,只要她能为我的成功感到自豪,我的人生就有一份自慰。 
  这不是冠冕堂皇的空话,这是我一生的心愿。 
  在我很小的时候,我就知道妈妈很不易。父亲被划成右派后,他几乎就不再能回我们这个家了,顾不了我们。后来,他又过早地走了。是你顽强地独自支撑这个破碎的家,把我和妹妹养育成人。 
  你总是努力给我们安全感,不让我们感到做我们家的孩子和做别人家的孩子有什么的不同。一派天塌下来,你会顶着的态度。这其中的艰辛,只有我们才知道,根本无法向外人一一道明。 
  你也从没想过要向谁去诉苦。你无怨无悔,因为你的信条就是“为他人活着”。你们那一代人的价值观念和陆文婷是很相似的。我一直对人说陆文婷身上有很多我母亲的东西,我演她其实是在演一个很熟悉的人,所以我演好了。 
  事实如此。 
  蚂妈,我爱你,也深深地理解你。所以我特别不敢也不想让你失望。 
  其实就在给父亲送殓衣的那天,我在龙华火葬场的门口就下定决心,以后要听你的话,不要给你添麻烦。这以后我做的每一件事,给自己的每一分照顾,都是在想妈妈会不会高兴,会不会减轻了一点她的负担。 
  还记得那次我不小心把一个手指卡进下水道别断的事吗?那年我七岁,读小学一年级。事情发生后,我没有像一般孩子那样哭着去找妈妈,而是用衣服把手指一裹,就一个人跑医院去挂急诊。身边一分钱也没有,幸亏碰上了邻家大妈借了五毛钱给我, 
  晚上,你回来看到的是我高举着的缠着纱布的手,是半条被鲜血染红的衣袖。这已是结果。 
  我从不让你为我承担过程,只让你看到结果。手指折断了是这样,拍片失败了是这样,婚姻夭折了也还是这样。 
  过程往往比结果更折磨人,更让人痛苦。少让你受一点折磨,少让你看到一点我的痛苦,这是我唯一可以减轻你负担的方法。 
  虽然我知道,作为一个母亲,你的一颗心总是为我们担忧着,不管知道还是不知道,不管知道得多还是少。可是,我总想,看不见的那种担忧,总比看见了又使不上劲的痛苦好受一点。 
  可是,也正因为我从不让你承担过程,我们也就失去了另一种意义上的母女之间的亲密。 
  我一直说家里的乖孩子是轮不到我做的,我充其量只是你眼里的一个能干的孩子。妹妹们都比我更听你的话,也都比我更让你少操一点心。你在她们心中也比在我的心中更有权威一些。 
  我一直是人小主意大。因为在家里我是大姐,就总爱把照顾妹妹们当作自己的天职,从小就养成了凡事自己拿主意的习惯,对你的吩咐,有时就不那么恭顺,不那么一点折扣也不打的就执行。 
  记得外婆临终的时候说我这样的孩子是不能靠压服的方式管教的,她要你不要和我硬顶。外婆是最了解她的女儿和她的外孙女的,她知道我们两个个性都强,都是有自己想法的人,谁也不那么容易就听从了谁。 
  妈妈,你是个典型的知识型妇女,你有自己的头脑,对事物有自己的看法。而我也是。 
  随着我的长大成熟,我们之间相互的依赖少了,相互的碰撞多了。所以我们彼此更像是朋友,那种可以相互砥砺着往前走的朋友。 
  我们母女的感情是走在另一个层面上的。 
  正因为这样,我总觉得,我要做的,不是让你在每一件事上对我感到十分的满意,而是每天都能给你一份喜悦,一份信心,让你能为我走过的每一步骄傲。 
  我要让你骄傲。这是我的孝心,也是我的好强,更是我的压力。 
  其实,你是个很宽容的人。你从没要求过我一定要怎么样。我长这么大,你从没有打过我,一次也没有。这一点上,你和爸爸截然不同。你对我不是没有期望,但你不刻意。 
  因为不刻意要我成功,所以当我真的成功了,你也就不那么在意。不管我得了什么奖回来,你喜悦,但你不夸奖我。你认为那是应该的,既然我把演戏当作一份职业在做,我就该把它做好。做不好,才是不该。 
  这次《股疯》在圈内圈外反响都很大,可你看了我演的范莉对我说:“你不要在外面奇头怪脑的,你以为这样很神气呀?” 
  你三天没理我。 
  你不喜欢我这个样子。我知道。可这是我的必需。至少在当时看来,面对那样的电影现状,那样的观众欣赏口味,那是我唯一可能向前走一步,突破一点僵局,作成一点事情的选择。我又何尝不是背水一战,破釜沉舟。 
  可我不同你争。是不想说,也是不愿强化这种不被欣赏的感觉。 
  那天和赛说到了这事,情绪激动起来,心情却在刹那间黯淡下去。我猛然醒悟,我淡化这件事,是想不在乎你的想法,可其实我在乎,非常在乎。毕竟,我做的所有的一切,都蕴含着对你深深的爱。 
  赛安慰我,说妈妈其实什么都知道。他说每次我去领奖,只要有电视转播,你必守在电视机前收看。虽然你没有什么欣喜若狂的表情,但你却会不止一次地对他说:“容儿真的很不容易。她为她得到的付出了太多。” 
  我的朋友们总是说你好的。每回都是这样,本来是来看我的朋友,只要被你接待过一回,再来都成了来看你的了。连赛都会在长途电话里给你讲好久。国际长途! 
  他们喜欢你,因为你的和善,你的开明,你的通情达理。你总是为别人着想得多。甚至在父亲这件事上,对当年伤害过他的人,你也总说人家有人家的难处,那种形势下也不得已。 
  做人要宽容。计较该计较的,不计较不该计较的。宽容和进取兼具的人才能成功,这一点上,你给我的影响很大。 
  你乐天,不爱记仇。所以赛说你是个“快乐的小顽童”,“一个可以去拥抱的老太太”。 
  可赛不是你的儿子。他没有这份必须对你有所交代的压力。他无法和我有同样的心情, 
  我是你的长女。我必须对你有所交代。我总渴望我做到的能比你所期待的更多更好更高。虽然你对我也关注也理解,但不听到你亲口对我说一句赞赏的话,我就总是,心有不甘,就总觉得我得到的荣誉还不够完整。 
  妈妈,为了能让你以我为荣,为我自豪,也为了我自己那颗骄傲的心,这一场人生的战役,我打得好苦。 
  赛进来问我有没有给你做生日的打算? 
  我毫不犹豫地回答,当然做,还要做得特别。 
  赛说,这样的话,那天他打算把他的母亲也从香港接来。 
  这个主意不错。他母亲八十多岁了,也是个非常棒的人。我相信妈妈和她会相互喜欢的。 

十一 孩子
5月19日 星期四 

  晚上,与赛在饭店用餐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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