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学人文读本 夏中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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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学人文读本 夏中义- 第13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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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我们要形成共识和信念,就需要借重公众讨论。政治权利,包括言论和讨论的自由,不
仅在产生对需求的社会认知时是关键性的,而且在确定经济需求的含义时也是至关重要的。

                民主价值观的普适性
  如果以上分析是对的,那么,民主的诉求之所以有高度的价值,就不仅仅是基于它具有
某一特殊的优点。民主的优点是多方面的:首先,自由和政治参与在人类生活中具有内在的
重要性;其次,民主是一重要的工具,能产生激励而令政府面向其公民并对他们负责;再次,
在形成价值观念以及形成民众对需求、权利和责任的理解的过程中,民主具有建设性的作用。
根据这一判断,现在我们可以提出本文欲表达的核心问题,即为什么说民主的价值观放之四
海而皆准。
  在关于这一问题的争论中,有一种看法认为,并非人人都认同民主的绝对重要性,若把
民主与其他我们关心和忠于之事相比,尤其如此。这确实是事实,在此问题上人类并无完全
的共识。而在有些人看来,这种缺乏共识的现象就充分证明,民主的价值观并不具普适性。
  显然,我们必须从方法论方面的问题入手讨论下去:到底什么是具普适性的价值呢?若
有一种价值被视为有普适性,那么这是否就意味着人人都得对此价值表示赞同呢?如果确实
必得如此,则世界上恐怕就没有什么具普适性的价值了。据我所知,世界上没有哪种价值未
曾被人反对过,即便是对母爱大概也不例外。我认为,如果某些理念具有普适性意义,那并
不需要所有的人都一致赞同,所谓价值的普适性,其实就是指任何地方的人都有理由视之为
有价值的理念。当甘地宣扬他的非暴力理念是普适价值时,他并不认为世界各地的人们都已
按此理念行事,而是相信人们有充分的理由承认这一理念是有价值的。同样地,当泰戈尔提
出“思想自由”是普适价值时,他并没有说人人都接受了这一观念,他的意思是,人人都有
足够的理由去接受这一理念,而泰戈尔毕生都在为探求、表述和传播这样的理由而努力。从
这一角度去理解,任何关于某理念具普适价值的主张都会涉及一些反事实的分析。特别是当
人们对这样的主张尚未充分思考之时,他们未必会从中发现其价值。不光是在民主的价值普
适性问题上,所有关于普适性价值的主张都有这样的隐含性前提假设。
  我想说明的是,在 20 世纪里所发生的最大的对民主的态度之转变,正是与这个常见的
隐含性前提假设相关的。当考虑到一个国家尚未实行民主政治、那里的民众也没有机会实践
它时,现在通常会假定,一旦民主政治在那里变成现实时,人民就会认同它。而在 19 世纪,
典型的情况是不会采用这样的假设,而那时被视为很自然的看法[恰如我前面提到的那种预
设式(default)]在 20 世纪里却发生了急剧的变化。
  同时也应注意到,这一变化在很大程度上是建立在观察 20 世纪历史的基础之上的。随
着民主的扩展,民主制度的支持者就必然越来越多,而不是日益减少。民主制度从欧洲和美
洲发源,伸展到世界上的许多遥远的角落,在那里人民积极地参与到民主政治当中去并接受
了这一制度。不仅如此,一旦某一现存的民主制度被推翻,即使抗议这一政治变化的活动常
常遭到粗暴的镇压,广泛的抗议活动也仍然会此起彼伏地出现,许多人宁可冒着生命危险也
要为恢复民主而战。
  有一些人质疑民主的价值普适性,其理由并不是民主未得到所有人的赞同,而是各国的
国情不同。他们所讲的不同国情有时是指一些国家的贫穷状态。他们的观点是,穷人感兴趣
的和关心的是面包而不是民主。这种时常听得到的说法有两大层面的错误。
  首先,正如以上所言,对穷人来说,民主的保护性作用显得特别重要。当饥荒的受害者
面临饥饿的威胁时,这是非常明显的;对那些被金融危机从经济阶梯上甩下来的贫民来说,
也是如此。有经济方面需要的人民同样需要在政治上发出自己的声音。民主并不是一种非得
达到普遍富裕后才可享用的奢侈品。
  其次,几乎没有证据能证明,如果穷人有选择的话,他们宁可拒绝民主。有一个值得引
起注意的事例,70 年代中期的印度政府曾试图用同样的观点为它宣布的“紧急状态”(以及
对政治和公民权利的压制)辩护,在随后的选举中选民们围绕着这一问题分成了两个阵营。
对印度的民主制度来说,这是一场命运攸关的选举,选举中主要的争议就是实施“紧急状态”
的问题。结果,虽然印度也许是世界上最贫穷的国家之一,但印度选民们的多数坚定地拒绝
了政府压制政治和公民权利的企图,他们挺身抗议政府忽视民众的自由和权利的做法,并未
把注意力放在抱怨经济剥夺方面。
  印度的现实完全驳斥了这种穷人不在乎公民和政治权利的说法。若观察韩国、泰国、孟
加拉、巴基斯坦、缅甸、印度尼西亚以及亚洲其他国家争取民主自由的斗争,结论也并无二
致。同样地,虽然非洲的许多政府排拒政治自由,一旦条件允许,那里就会出现反对政治压
迫的各种运动和抗议活动。
从理想主义到经验主义
              第十二章 民主与“终极目的”
                      顾准
                      (1915—1974),中国当代学者。本文选之《顾准
                      文集》,贵阳,贵州人民出版社,1994。有删节。
  (一)民主诚然不是目的,那么把社会主义设定为民主的目的又怎样?
  问题的焦点是:社会主义实现了,或者共产主义实现了怎么办?按照辩证法,回答是,
实现了,连民主也不存在了。
  这个答复,其实暗含着,革命的目的,是要在地上建立天国——建立一个没有异化的的、
                                  .......
没有矛盾的社会。我对这个问题琢磨了很久,我的结论是,地上不可能建立天国,天国是彻
.......
底的幻想;矛盾永远存在。所以,没有什么终极目的,有的,只是进步。
                   ....       ..
  所以,民主是与不断进步相联结着的,而不是和某个目的相联结着的。
  那么,我反社会主义吗?我不。私有财产终归是要消灭的,我们消灭了私有财产,这很
好。我们现在的民主,在其下作政治活动的政治集团和党派,可以,而且大体必定会在这个
共同前提下,各自提出自己的政纲和主张。这叫做社会主义两党制。
  (二)你不赞成两党制,可是,你看看一党制的社会主义国家如何。苏联、东欧我们固然
看够了,在东方某些国家中盛行的那一套阿谀崇拜,你不觉得恶心吗?一个人,手里集中了
为所欲为的权力,你用什么办法来约束他不乱搞?有什么保证?
  列宁说什么直接民主。不错,我们见到过初期的工厂苏维埃。可是,这个社会是分工的
社会,搞政治终究不免是一种专门的行业,直接民主,不久就会被假民主所代替。没有两党
制,散在于不以政治为专业的群众中的各种意见,会被“拥护”的高声呼喊所淹没。唯有存
在一个政治上的反对党的时候,才会有真正的批评和自我批评。56 年苏联的历史,24 年中
国的历史,难道还没有充分证明这一点?
  除以上两条外,其他几条你对我的批评,全都同意。至于所谓哲学上的多元主义,无非
就是不承认有什么终极目的意思。关于终极目的问题,如果你有兴趣展开,我倒很乐意和你
继续讨论这个问题。
  17 世纪以来,有两股革命潮流,一是英国革命和美国革命,这两次革命导向典型的资
本主义。一是 1789 年和 1870 年的法国革命,它们在法国本身,导致了两个帝国和五个共和
国。然而它们同时展示出消灭资本主义、走向社会主义的趋向。这种趋向,按两次革命本身
来说,是不可能成为现实的。马克思在哲学、政治、经济学上辛勤努力地证明这种趋向可以
成为现实,以及如何成为现实。1917 年它真的成为现实了。成为现实了,并不是没有问题。
对此,我们谈过,下面还要谈到。
  上面这一段话的意思,是想指出,这两次革命都是注定不能成功的。罗伯斯比尔为了保
卫革命,打退侵略,不能不破坏资本主义秩序。按照他的逻辑,革命的唯一可能的结果是拿
破仑主义——用拿破仑法典来维持市民社会的生产关系,用彻底的独裁和对外的军事光荣,
既压住资产阶级又压住无产阶级,使两者都为帝国效劳,而不使两者发生激烈的冲突。逻辑
上唯一可能的结论是拿破仑主义,他只能为拿破仑清道。但是,
                           《93 年》(雨果著)却是马克
思——列宁的无产阶级专政的原型。
     1870 年,成功的可能性更微乎其微。姑且假定,公社打败了梯也尔,俾斯麦能听任法
国成为公社的法国,像《法兰西内战》所描绘的那样吗?而且,公社内部并没有产生出坚强
的领导中心(你对这一点是看透了的),这种领导中心,唯有在 1870 年以后又过了 40 年,马
克思主义取得了工会的领导权,并且为一大批最有毅力的知识分子在理论上所真正掌握了的
时候,才能形成。
     此外,公社对镇压反革命和进攻凡尔赛的软弱,是和 1793 年遗留下来的影响有关的。
1793 年在欧洲留下来的影响,最深刻的是它们的恐怖主义。要知道,马迪厄的称颂罗伯斯
比尔的《大革命史》,是 20 世纪的产物。直到西方文明传到中国的时候,法国大革命在一般
人中印象最深刻的名言,是罗兰夫人的“自由,自由,多少罪恶假汝之名以行之”。这种对
恐怖主义的强烈的反应,是巴黎公社较弱的原因。
     正是巴黎公社的失改,正是白色恐怖的无比残暴,这才在后代“要革命的人们”中间留
下了这样一个无可辩驳的命题:“对敌人的仁慈,就是对人民的残暴。”现在,1917 年有了
充分的条件了:革命的专政,粉碎一切反革命的抵抗,革命的恐怖就是人道主义等等。1917
年的革命胜利了,而以上这些命题,到这次文化大革命,依然还是有力的鼓动口号。
     1917—1967 年,整整 50 年。历史永远在提出新问题。这 50 年提出了以下这些问题。
     1 革命取得胜利的途径找到了,胜利了,可是,“娜拉走后怎样?”
     2 1789 年、1870 年、1917 年,这一股潮流,走了它自己的路,可是还有另一股潮流,
两股潮流在交叉吗?怎样交叉?它们的成果可以比较吗?前景如何?
     3 1789 年、1870 年、1917 年,设定了一个终极目的。要不要从头思考一下这个终极目
的?
     关于第一个问题,说过很多了,暂时不补充了,待你批驳后再说。
     关于第二个问题,晚近的材料有不少可以深思的。准备多说几句。
     毫无疑问,资本主义这股潮流,没有限于英、美,它把法国、北欧、西欧、日本等等都
包括进去了。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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