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宋宣和遗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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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宋宣和遗事- 第1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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汝年若干,而头白若此?’帝曰:‘某年三十六,而跋涉数千里之远,安得不得白!’赤黎喝曰:‘汝但安心莫忧。’乃引帝出居小室,其中有床褥,但日夕所食粗粝。乃与阿计替同宿。 
  凡在源昌州居止经年余。至天眷四年终,‘召天水郡侯赵某于源昌州南行至燕京。’繇是抵鹿州、寿州、易州、平顺州,所经行路皆榛荆大路,颇平易行。每州各有同知,间有遗帝衣服者,有馈帝饮食者,在处皆有之。或日,至一路傍,有献酒食者云:‘此地有神,事之最灵。每遇贵人到此,必先于夕前报之。昨夜梦中已得神报,言明日有天罗王自南北而来,衣青袍,从者十七人是。阿父遗来路上只候,某等故以酒食献。’阿计替并帝受之。帝谓曰:‘汝神庙在何处?’民指一山阜间,有屋三间处是也。帝与阿计替共往其祠,入门如问人揖声,若有三十余人声,众人皆讶之。既至像前,视其神亦石刻,乃一妇人状,手所执剑则铁为之;侍从者皆若妇人。帝及众人,皆拱手稽颡而已。既出门,又闻如三十人唱喏。庙无牌记,其人但称将军而已。阿计替曰:‘天罗王者,大王知之乎?’帝谓:‘不知为何意。’阿计替曰:‘佛经曾有天罗神。大王之身,必自天宫谪降也。’帝曰:‘何善多难?’阿计替曰:‘此定业难逃。’帝笑而行。 
  又一日,在途望林麓间有火烟起,及闻钟声,阿计替曰:‘此必寺字也。’及入寺门,见有石镌二金刚,并拱手对立。又见胡僧出迎。遂登正堂,视神像高大,首触桁栋;无他供器,止有石盂香炉而已。僧诘众人之来,帝答:‘赵某自均州及源昌州来,要往燕京去。’计替曰:‘此乃南国天子,为北国所执,今往燕京见帝,路经此地,故来此少憩。’僧呼童子曰:‘可点茶一巡与众人吃。’时众人与帝茶不知味十年矣。阿计替且思茶难得,燕京以金一两易茶一斤,今荒寺中反有茶极美,饮其气味,身体如去重甲之状。及视茶器,尽是白石为之。众人中亦有更要茶者。二童子收茶器,及胡僧皆趋堂后屏间而去,移时不出。阿计替等将谢而告行,共趍屏后求之,则寂然一空舍,惟有竹堂后小室中,有石刻一胡僧、二童子;视其容貌,即献茶者是也。众人嗟叹。阿计替至寺前拜帝曰:‘王归国必矣,敢先为大王贺!自大王之北徙南行,盖有四祥:一者妖神出拜,二者李牧兴身,三者女将军献酒,四者圣僧献茶。’帝亦微笑谓阿计替曰:‘使我有前途,汝等则吾更生之主也,敢不厚报!’时盛暑中,帝与随行人已皆疲困,共欲少息木下。大风忽起,浓云自东南而升,大雨如注,雷电交作,帝与从人急趋民舍避之。少顷雷电大震,帝所居民家一男一妇及小儿皆死去,俄有数丈大火流于帝前,帝大惊,而人已死矣。其男妇背上皆有木篆而不可识;一小儿有朱篆可认,云‘章惇后’三字。帝曰:‘章惇误国家,京城之陷,皆因此贼为之。今果报若是!’及雨止,平地水深尺许,众人皆不能行。是冕宿民舍间,问民曰:‘此去燕京若干?’曰:‘尚有七百里。’曰:‘此地何名?’曰:‘檀州北斯县也。’次经过平顺州,入城,屋甚雄壮,居民繁密,市中货易类燕京。阿计替引帝入州,见同知讫,乃令于驿舍安泊,给酒肉甚丰厚。帝至驿中小室,亦有床褥几侺帐幙之属,帝见稽首曰:‘复见天上矣!’次历诸县,皆如中州,但风俗皆胡夷耳。各赐酒肉饮食讫,止宿驿中也。或日,行至平水镇,去燕京只廿里。阿计替曰:‘来日至京燕矣。’是晚宿山寺中,是房乃僧舍也。众人与帝同屋共卧,闻邻舍僧语:‘有因果否?’一僧曰:‘岂得无之!乂它前身自是玉堂天子,因不听玉皇说法,故谪降。今在人间又灭佛法,是以有北归之祸。’一僧曰:‘想以死数千里之外矣?’一僧曰:‘已死。’一僧曰:‘水火中葬之矣!’少帝审听,欲起排闼问之,众人所寝身版隔碍,不及而止。僧又问曰:‘今南户康王如何?’一僧答曰:‘且教他读了“周易”六十四卦了,别作施行。’又问:‘少帝如何?’问至此,帝拱手听之。答曰:‘它是天罗王,不久亦归天上;但不免马足之报。’言迄更论廿年事,怕金国中贵与南北臣僚,不及记也。时至凯鸣,寂无所闻。时室中惟阿计替不寝,听之甚详,相约来日共究此事。天明,阿计替同帝排户入其室,则尘埃覆地,若四十年无人亡至处。绕寺呼集,无一僧一童。问外之民,则谓经兵火而未复有也。帝语阿计替曰:‘言恉当矣!但不晓读了“周易”六十四卦及“马足”二字。’阿计替曰:‘六十四卦名乃即位六十四年也。马足者,则戒勿乘马之意而已。’言毕,遂行。 
  日高至午,始至燕京,时既入城,门吏谓阿计替曰:‘无帅在燕京,可先往见之。’于是帝与阿计替行数十街,民皆聚观,或泣或问劳者甚众。始至元帅府,见粘罕,帝不觉跪膝拜之,粘罕遂以少答礼止之,遂呼左右:‘将它赵某去赐酒食毕,令阿计替会合门吏许朝不许朝,今晚先与海滨侯耶律延禧一处安歇。’言讫令人引帝出。阿计替自此不从帝也。是日从行至燕京一十六人,同阿计替补官赐金帛,其余少差。引帝出者,皆非旧人,艺元帅府人吏也。引帝至一官府,计会朝见,见一紫衣人曰:‘今早已降圣旨,令与海演侯同左罗院听旨。’引帝入一小室,见海演侯先在,彼类客次从者搉五辈皆女真人也。海演延禧谓帝曰:‘赵公汝自何来?’帝曰:‘自源昌州宛转近六五千里,父母妻子皆死,何苦如是!’延禧曰:‘吾与公大同小异。我已自海耀州至,已及五千里。向日燕京相别,今方再见,路途辛苦,与死为邻,今日感荷皇恩,再归至此,自自升天不若是。’左右人曰:‘但相劳问而已。’是夜宿于室中,一人同床,女真四人亦在室中,二人至晓无敢说一言者。 
  来日有人引帝及延禧入小院中,庭宇甚洁,令二人坐左庑校椅上,二人相谓曰:‘不见此物十二年矣!’有紫传圣旨曰:‘耶律延禧同赵某并免朝见,并赐入源翼府监收。’金人之鸿翼乃大朝之鸿胪也。二人并再拜谢恩。有旨,仍赐冠服,只在鸿翼府小室中居止,得与延禧共房,亦尝得见金人。至晚,亦有传送饮食,其人有数辈,更替相视,亦监临谨视之意。 
  一日,海演侯执帝手私语云云,帝拱手加额曰:‘皇天,皇天!’后二日,有人告帝与海滨侯有异言,奉郎主指挥,令将二人出外分居,其私语免与根究。海滨侯居所则不知也。帝出居在安养寺僧舍,复见阿计替在彼中为监守人。帝居一小室,或与僧闲话。一日,阿计替屏去监守者,密告于帝曰:‘问中国天子徙居临安府无事,南北未甚宁。’又云:‘朝廷见有人在此讲和,欲以河为界,复归大宋三京。乃南北流移人民,必令大王归国,已差伴送。’帝但拱手称‘死罪,死罪’而已。 
  或曰,有中使至,持缣帛白帝曰:‘郎主赐汝服。’与帝语不得令帝出其室门。自此逾秋自冬,逾春及夏,亦少有赐酒帛之望矣。自天眷五年十月至燕京居住,及天眷七年四月中,已及二年,只在寺中拘监,帝容貌稍稍复常,时宋绍兴十七年也。 
  天眷十年,金国主令帝出寺,于燕京之北赐宅以居。虽云赐宅,其实使人监系。监人闭固在外室。得胡妇一人,问之亦重囚也。月给米五斗,薪一束,余无有。水火则隔门取给于监人,饮食毕,不许存火。洗渥缝衽,一一皆取于外。且言得月钱一千,为监人所得,供其所需;外此皆监人受之也。其室床几稍稍似安静人家,而苦夜中无灯。至冬深,递到絮三斤及垢衣五件,云官中所赐。是岁,帝所居室有怪,过夜悲笑不止。帝与胡妇但合眼而已。 
  天眷十一年,是岁因郎主生日,赏赐酒肉。于盛暑中,亦有少赐轻绢数丈。秋九月,所供洗渥胡妇死,帝日夕饮食皆求之于监人,于是月给薪米,不复入其门。又再遣至胡妇,人未入帝室,监者留之,与监者相通;又相谮,凡损廿余人。于是官司命徙帝居于城东王田观,薪火之类,并俴观中请受之。仍令监卒四人,半壮半老,主其出入饮食,大概如安养寺之监守也。虽有衣服,亦少赐矣。 
  天眷十四年,时金主淫虐不道,内淫其女,外及臣妾,及杀害诸王。岐王亮者,阿骨打之从兄孙,与金主即兄弟也;其妻在燕京,亦为郎主所侵。一应诸王妻,并皆如此。由是上下生怨。天眷十五年,郎主又杀淄王,诛王十一人,军国政事,皆由后之弟顺国将军驾攎盛服及内侍缺立深祖并典国如三人而已。 
  天眷十六年,因郎主失政,帝所居观中,官给时至时不至。由是饮食缺少,衣服破弊,无复接续。九月,岐王亮杀金主亶而即位,改元贞元元年。十月初三日,又添监者至十八人,牢固监之。贞元二年,亮徙帝入城中左廨院,使二人拘执如囚状,饮食粗恶。其廨院即燕京元帅府之外狱也。由是知亮有害帝之意。 
  贞元三年,金主完颜亮令诸将修置兵甲,有南伐之意。亮之母乃契丹延禧之姑,为完颜骨悉之妻,每见亮,常诫之曰:‘毋事兵甲南伐。吾闻之兵凶器也,不得辄用之。乂汝行杀逆以得天下,而又以无道治天下,杀戮已甚,安可保一室之外,复无一岐王乎?’亮叱之曰:‘妇人不当于预政事!’命左右拽去。其母曰:‘我家亦曾如此势焰,今日何在?’亮遂送外罗院囚之,大臣敢谏者死。随以酖毒杀其母。亮有妹皆淫之。妹告于兄平王孚,孚因事入见,谏亮,服罪;醉平王以酒,杀之。是岁帝在左廨院,经岁皆如拘囚之辈,饮食筲不足如寺观中也。贞元四年,亮又移帝右廨院,锢之甚密。贞元六年,亮又遣书与秦桧,又得桧书,言韩世忠诸将皆死,亮乃酣饮,无复内外意。帝在右廨院拘囚久,生洷淖,似有中湿之疾。正隆元年七月一日,金因改元,于宋绍兴二十六年,正降二年三年,大败夏师,夏主诣军前纳款,帝犹在右廨院。至正隆五年,命契丹海滨延禧并天水赵某皆往骑马,令习击掬。时帝手足颤掉,不能击掬,令左右督责习之。正隆六年春,亮宴诸王及大将亲王等于讲武殿场,大阅兵马,令海滨侯延禧、天水侯赵某各领一队为击掬。左右兵马先以羸马易其壮马,使人乘之。既合击,有胡骑数百自场隅而来,直犯帝马,褐衣者以箭射延禧贯心,而死于马下。帝顾见之,失气堕马。紫衣者,以箭中帝,帝崩,不收尸,以马蹂之土中。褐衣、紫衣皆亮先示之意也。帝是岁年六十,终马足之祸也。是岁,亮刷兵马南征矣。 
  且说康王自靖康元年二月初二日使斡离不军营,为虏帅留以为质;因与金国太子同习射,三矢一连中以告。金太子自以其射不能及,心疑其为将家子弟,谓虏帅曰:‘康王恐非亲王。若是皇子,生长深宫,怎能骑射之精熟如许?留之无益于事,莫若遣之,换取肃王来质。’干离不心亦惮康王之为人,遂信其说,遣之归国。康王从此得脱虎口之厄,真是: 
  龙离铁网归深海,鹤出金笼翔远霄。 
  康王归国之后,虏帅为见种师道、姚古、姚平仲、折彦质、折可求、范琼、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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