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智慧之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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智慧之旅- 第11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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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次专利局说理论不成立,需要样品。我临时用“奇异墨汁”浇在包香烟的塑料纸上,等干了后,把铅字烧热了,在纸上一按,字就印出来了。我把样品再度送上,过些时,又给我退回了。理由是:“本项技术没有实用价值”,专利局能知道什么实用价值?我没有再申诉,花时间、金钱不说,还要生无谓的气,何苦来哉?
  我申请专利的目的本为造福他人,但须防别人告我盗窃。后来一想,何不把自己的构想写出,公之于众?于是我动手整理,由日常生活到高科技,以至于未来的新材料等,共有数百件。草稿定名为《一千零一件》,然因飘泊经年,原稿散失无存。
  专利局指责我的发明没有价值,而五年之后,日本的热转写打字机大行其道,不知道赚进了多少钞票。不过话又说回来,日本人赚钱是应该的,谁叫他们的制度上轨道?
  一九八二年,有位严道律师(现为董氏基金会的董事)代表香港的董之英先生,找到我们,表示愿意投资。我们见面商谈了几次,董先生也特别由香港赶来,彼此都有志为社会做一点有意义的工作,所以倒是一拍即合。
  董先生对中文计算机兴趣不大,看中的是中文打字机,这更令我兴奋。这时我手中已经有了两个中文打字机的专利,其中一个是以仓颉码为索引,控制一个缩影的中文字模底片,当所找的字定位以后,字形便投影在一个由集成电路所制的“电热堆”打字头上,另一端就可以用前述热印的方式,透过可熔色带,把字印出。
  总之,有了董先生的投资,我便立即动手进行各项工程的设计,如字模、投影控制等,我们很快就做好了样品。字头则委托清华大学的一位教授代为设计及实验,理论及设计细节上都有了共识,经费约需三、四百万,董先生也同意了。
  剩下来是“热转写”的部分,董先生也同意另请专利律师代为申请。在我的计划中,将来每台生产成本,如果以每月生产一万台计,约需美金五十元。产量每增加一倍,成本就可以降低一个指数。
  我们的约签了,董先生第一批付款约一百多万也汇到了,久旱逢甘霖,公司中一片喜气。我隐隐约约地感觉到,自己不像是生意人,每次谈到钱就觉得满心屈辱。做生意能不谈钱吗?当然,我可以找经营管理的人来主持,可是那又有什么分别呢?
  我的长处是思想,我的假想敌是人的私心,做生意能没有私心吗?让别人代我循私,我就可以唱高调了吗?当然,要生存在这个社会上不能没有钱,要想发扬自己的思想,更不能没有钱。这是一个根本的问题,要以非凡的智能才能解决。今天我还未具备这种智能,万一先向金钱投诚了,我还有获得那种智能的机会吗?
  金钱本身是清白的,它只是一种信用的代表,问题在于取得金钱的方式。赚合理的钱?什么叫合理?什么标准是合理?
  在当前的社会,合理是种自由心证,在我的理想中,未来由计算机负责所有物质的生产、供应,一定能使人人具备相同的生存权。至于多余的享受,那就没有必要平等,也不可能平等。这样既符合人类整体的公平,又符合人性的私心,才能称做合理。
  在目前的阶段,如果有一笔庞大的资金,就算是我“良知的借贷”吧。先发展出这种计算机体系,再以一个寡民的小国家做实验,成功了自然会受到世人的重视。
  谁会相信我的良知?又有谁能建立起此无上功德呢?当然,那一定是已经拥有金钱,却又不做守财奴的企业家。我对董先生抱着万分的期望,果真他是个守信而有眼光的人,我绝对有信心辅佐他成为历史上的第一人。
  是不是他呢?且走着瞧吧!总要有一个人先付出诚意的。我全面检讨了计划的细节,色带的专利不是问题,我有的是点子,立时想到了另外几种可行的方案。“热打字头”也没有问题,清大的那位教授保证,钱一到就可以动手。我再问严道,董先生的信心如何?严道也保证董先生是个知名的企业家,绝不轻举妄动,更不会毁约。
  言犹在耳,过了不到一星期,严道来电说,董先生紧急叫停。缘因大陆有位钱伟长,在香港推广其钱氏输入法,号称为中国大陆的标准。董先生怕我们的产品卖不进大陆,所以决定放弃。以往的投资则视为贷款,待我们有钱之后,代他捐给孔学会。
  这件事再一次告诉我,天下利器,唯至人得之。姜子牙八十始挂帅就说明了时机不到大事不成。我没有灰心,继续抱着同样的态度,在各企业界中寻找有福消受的大德。台湾各大财团皆接触过,包括国泰及台塑等。后来去美国、回大陆,又阅人无数。时到今日,我可以一言以蔽之:能力不足的人无能为力,而小有能力的人往往就自以为是,抱着一点成就踌躇满志,所以中国人只能有小成而无大就!
  在与宏碁合作之初,为了保障宏碁的投资,我自愿将向量组字的专利权与之共有。当天龙成功以后,宏碁认为输入法也应申请,于是我们又申请了仓颉输入法的专利。
  在我们推广汉卡时,有一天我突然想起自己曾经说过,文化是全民所有的,中文输入法自然是属于文化,我无权要求专利。因此,在征求宏碁的同意以后,我们登报声明放弃仓颉中文输入法的专利,开放给各界自由使用。
  有人说我傻,也有人笑我痴,更有人说,那是因为当时仓颉输入法根本没有人用。人如果太在意别人的意见,那就不要活了。在仓颉法被社会接受以后,又来了一批“专家”,认为我的发明不尽合理,随意篡之改之,以致仓颉输入法竟有十几种版本!为什么国人居然认为我这个发明人还比不上他这个使用者呢?什么时候青出于蓝的?
  只因为我不收费,别人就认定我智能不高?因为我没有金权背景,别人就任意作践我的心血?在著作权立法之后,也有人劝我申告这些人侵犯我著作的人格权,我一笑置之。何必跟这些可怜人作对呢?仓颉输入法的成败不在于一天、两天,也不是这一代、两代。孔老夫子的思想也是到了汉朝以后才彰显于世的,真理要经得住考验,急什么?
  美国有一家颇具盛名的计算机杂志社,派了一位女记者来台采访。不知是谁介绍她到零壹公司来访问我。
  她见到我,开门见山,劈口第一句话就问:
  “他们告诉我,说你很特别,我想知道你有什么特别的?”
  “特别?我不觉得我有什么特别的。”那时我刚刚宣布放弃仓颉输入的专利,这算特别吗?再不然,是因为我没有学过计算机,却闯进了这片天地?也有可能,我的所作所为,与同时代的人格格不入,所以有人说我特别。
  “那你为什么把辛辛苦苦的发明,公开给大家使用?”她拿出纸笔,准备记录。
  “我认为这是我的责任,中国文字技术是属于全体中国人的。”
  “你的责任?算了吧!”她很年轻,也相当漂亮,但那一副不屑的神情,却使脸上的肌肉歪到一边了:“难道政府付你薪水了?”
  “我是中国人,为我们的文化奉献,就是责任!”
  “别跟我来这一套,我们的杂志只报导事实。”
  “那你要我怎样说?我已经告诉你全部的事实了。”
  她的脸色更难看了,相信我的也好不到哪里去。她耐着性子,又说:
  “你说实话,是不是得到你们政府补助了?”
  “你自己看吧,我这个办公室像不像得到补助的样子?”
  “那么,你期望政府补助你?”
  “我不能说没有期望过,但是我不相信有这种可能。”
  “你以为我会相信?你以为我们的读者会相信?这是科技的新社会,你有技术,你应该解决自己的问题,不要给我谈些没有意义的话!”
  彼此的意识型态南辕北辙,她一口咬定我别有居心,争到最后,我们不欢而散。她可以说是一怒而去,连一支精美的克罗斯金笔也顾不得带了。
  常有人问我,东西方文化有什么分别,这是个很大的题目,我的答案却很简单,除了生活习惯不同外,只有发展时间的长短以及观念累积的多少两种差异而已。
  西方不是没有文明古国,但其历史演进的规模远不及东方之钜大且复杂。仅以中国来说,五千年来,不论政体的变迁如何,人民的生活型态、文化的发展等始终是以家庭、社会、国家为重心。兼以文字相同,因为时间或地域的差异而产生的语音之隔阂,不致影响其认知,而得以形成一种融合型的多元式、连续性的累积文化。
  因此,再怎么西化的中国人,多多少少都接受了这些“传统”的洗礼,本着历史的教训,知道在众多的人口压力下,法治有所不足,必须遵守道德规范,自我抑制。又在现实经验中了解到生存竞争的艰困,唯有结合家庭的力量,唇齿相依。最后又认识到,人的力量与环境相比,实在渺小得微不足道,唯有个人的牺牲小我,才能有大我的幸福。
  当然,这最后的阶段只有极少数的圣贤能达到。一般说来,中国人多半保守、知足,从好处说是容忍、谦和、安定,从另一个角度看来则是愚昧、自私、不事进取。
  在一个变化和缓的环境里,就如一个清彻的湖泊,静静地徜徉在群山的环抱中。湖中鱼虾悠游自在,一代一代地生存下去,大不了有大鱼如鲲,也有小虾似泥的分别而已。
  中华文明正如奔腾澎湃的黄河,环境变化激烈,直到黄淮平原才缓和下来。河中有种鲤鱼,诞生后顺河而下,在下游平缓的水域成长。鲤鱼一旦成熟,便奋力逆流回溯,要跃上龙门才交配产卵。这种鱼都健壮善泳,生就永不臣服的特性,禀赋天成。
  而西方是分裂型的文化,没有中心的主流,盛衰强弱交替,此起彼落。由于国与国间、民族与民族间之生存竞争激烈,观念、制度也不断地调整、兴革。不能适应的遭到了无情的淘汰,存在的也继续在演变,终于导致了工业革命的产生。
  工业革命后,物质生产导致了人类需求的丕变,平和安宁的农耕生活方式被激烈竞争的工商文明所取代,谦忍容让的社会美德则被冲突吞并的策略所侵蚀。西方经过了百年的阵痛,建立了物质文明的规范,而中国直到十九世纪才发现黄河业已泛滥。
  我们这一代正好是各个文化汇聚合流的时机,东西方不可避免的正面接触了,尤其是信息时代的到来,文化的冲突更难以避免。基于型态的不同,人们难免开始反省,到底是哪一种文化比较优越?我们应该如何选择?
  站在人类的立场,我不认为有任何一种文化优于另外一种,就像人种之间的比较一样。站在进化的立场,生存淘汰则全基于适应与否,也与我们观念中的优劣无关。
  今天若单纯用物质条件来比较,谁都不能否认西方远远的领先东方。可是人是否能永远自满于物质的刺激,永无休止地追求那无穷的排列组合?另一方面,富裕的结果,人是否还能够永远保持其冲劲,一代一代地努力下去?
  基于对人性以及地球资源的了解,我不相信有这种可能。如果人以追求物质满足为目的,即使消耗了所有宇宙中的资源,人的感官刺激只有不断的更新,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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