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智慧之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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智慧之旅- 第9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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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蛛丝的另一端是什么?在没有到口之前,有谁知道呢?正因为不知道,在想象中便掺和了许多期望,既然是期望,又有谁不刻意地加以美化呢?
  当食物入口时,或许滋味有别,但食物仍是食物,绝不会比期望中的更美。万一蛛丝断了,美梦破灭了,那种期望又将浮现在下一个机会上。
  所谓的理性,是摒除期望的本相,是事物不增不减的真实。只有在真相前,人才能勇敢地正视,用智能去因应,而免除痛苦惊怖的虚幻臆测。
  诗人会说这种想法是多么乏味啊,我们怎能以冰冷的概念去覆盖丰富多采的万象,以及热情奔发的心灵呢!其实,诗人的批判不过是另一种冰冷概念的掩饰吧了。红花绿叶是美丽的,它们的美丽绝不会因为多一分少一分虚伪而有增减。蓝天白云是轻灵的,也从未因为它们具有质量,而从天上掉落下来。
  待我放弃了诗人的遐想,进入了绝对的理性世界,却已是十多年后的事了。那些情节已成云烟,水只有喝进口里才有冷暖的感觉。至于各人对冷暖的感受,则纯属主观的范畴,当视生命主宰的幽默感而定了。
  结了婚,一片浮云化为骤雨,虽然有失,却也有得。至少,从此我必须死心塌地的工作,按步就班地设法实现中文打字机的心愿。若非死心塌地,怎能让我拾起淹没在浩瀚典籍中的精华,驰骋在文化及思维的天地中。
  一九七四年,为了生活我又回到本行,在华视翻译影片,但因节目不多,收入有限。庄灵对我这个朋友的支持一向是不遗余力,在了解我的生活状况后,便介绍我为“台北房屋服务公司”制作一个名叫“今日房屋”的社教性电视节目。
  北屋的董事长兼总经理叶条辉,是个短小精悍的年轻人。他很满意我设计的“今日房屋”节目,彼此谈得也很投机,他很想做一番事业,如办学校开医院等。他问我的理想是什么,我简单地说了一下,他立即说:
  “能不能这样?由我来支持你的研究,但你得先帮我做五年房地产!”
  五年不算长,如果他真肯支持,对我而言等于水到渠成。于是,我成为他的特别助理,负责电视广告及文宣等事宜。
  在叶条辉的理念中,当时台湾的经济日渐繁荣,人口增殖率在千分之十八上下,每年需要住屋约十五万户,而房屋兴建每年不足四万。因此他认为建筑业必然成为“火车头工业”,可以带动水泥、钢筋、建材、加工制造等工业,而有利于社会大众。
  房地产业需要很大的资本,相对的利润也高,屋价往往非一般低收入的市井小民所能负担。在工业先进国家中,由银行负责贷款,房地产界负责规划兴建。但台湾的银行界非常保守,没有不动产做抵押,绝对无法贷到一分一毫。结果造成没有不动产的小市民,永远借不到钱,而有了房子的人,则不断地抵押周转,社会上贫富差距越来越大。
  不知是谁提出了一种变通的办法(最早应该是华美建设的张克东),在当时都市中拥有土地的人极多,很乐意与人以拆帐的方式合作。只要地主提出土地使用权状,由建筑师设计,且取得建筑执照,房屋还没有盖,就可以先公开销售了。
  销售时,有一种相当于分期付款的策略,买者按照工程进度付款,待房款付清时,房屋也建造妥当。这样可以提供一般小市民成家、置产的机会,也可以免付银行的利息。在整个过程中,建筑公司其实仅扮演房屋中介的角色,经常凭着三寸不烂之舌,不要一文本钱,大笔钞票就有如雪片般的飞来。
  由一九七六年开始,房地产市场异军突起,用这种策略带动了经济全面的跃进。然而有利也必然有弊,中国人原本重视信用,安分守己。在初,建筑公司多能遵守一纸承诺,赚合理的利润,完成货真价实的房屋。可是这种赚钱的方法太容易,建筑公司如雨后春笋般,林立于各大都市之中。有人是心存侥幸,能捞一笔就捞,有人则是有样学样,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建筑公司水准参差不齐,这种新兴事业又无法令管理,遂助长了唯利是图的歪风。有时买者缴了钱,建筑公司却恶性倒闭了。再不然房屋虽建妥,却是偷工减料。甚至有的土地权利未明,而房屋已经开始兴建。各种纠纷层出不穷,闹得社会上风风雨雨,只苦坏了存钱购屋的劳苦民众。
  我进台北房屋不久,就看到这种弊端,遂建议叶条辉向政府反映。也曾邀请了政府的官员共同研究,以期由政府及银行出面,主动管理参与贷款的工作。政府则认为最好任由市场淘汰选择,以期符合自由经济的原则。
  自由经济适合于工商业发达的社会,当时台湾正在改型,一不小心就会造成长久的遗害。房地产界如同失去了照料的孤儿,从业者在暴利之下,无所不用其极。以至于到后来市场大乱,有些公司被大财团合并,有的倒闭成为经济犯,卷款逃亡国外。
  这三年中我所认识的房地产界人士,后来因案发坐牢的有十几位,而卷款逃往国外,动辄以上亿台币计的,也有五六位之多,其中出身北屋公司者就有两位。这些钱都是无数小老百姓毕生辛苦工作,一分一文省吃俭用而来的血汗结晶!
  在弱肉强食下,社会公义破产,获利者目无法纪,受害者亦纷起效尤。余毒所及,国人传统勤俭诚实的善良风习荡然无存,昨日种因,今天结果,社会乱象已然形成。
  叶条辉很能识人,但却不会用人。他对谁都信任,从不加以考核。他仗义疏财,不问是非,不计后果。他能冲能撞,能扩展业务,公司恶性膨胀的结果,行政管理上一塌糊涂。他把股份分送给员工,结果不但没有人感谢他,反而因此大权旁落。最后,在某一财团鲸吞蚕食之下,北屋一败涂地,叶条辉下场凄凉。
  北屋是一场典型的商业斗争,叶条辉则是注定的悲剧英雄。在他最成功时,其营业遍及全省,平均每三天有一个代销案,每两个月有一栋自建大楼,营业额达数亿,关系企业有十多个。他手下的人物鱼龙混杂,有因案退休的调查局人员、有失意的官场政客、也有媒体高手、学者专家等。几年之间,他不断地呼风唤雨,成为炙手可热的人物。
  翻翻历史,兴邦三日,败亡一时的例子太多了,人应该学得教训才是。在我刚进入公司时,我的意见他还听得进去。可是,我所看到的都是缺点,说多了他无法接受,便把我冷藏在一边。这原不是我进公司的初旨,中文文字的工作才是我该尽心尽力的,既然他不肯听,我只好噤口不言。
  叶条辉有很多长处,他厉害之处,是敢于利用人们心中的欲望,知道如何把屋价订得让人又恨又爱。他曾经叫我设计了一个合理的计价公式,却只用来作参考,与实际售价总是有相当大的差别。他认为买房屋的人多半是为了置产,如果房价太低,就不值得投资。要想卖得成功,就必须维持“房价在涨”的表象。这种表象导致了“现在买虽然贵,可是现在不买,下次会更贵”的投机心理。
  正因为如此,房价订得适当与否,经常是卖得成功与否的先决条件。为了正确地掌握人们的反应,他还有一个绝招,就是先做广告,而不定价。直到客户询问的电话统计完毕以后,再根据各界反应的好坏,决定售价的高低。
  十几年后,我常常听到有人抱怨台湾的房价贵得离谱,“无壳蜗牛”比比皆是。我身历这一场房屋浩劫,洞悉所有的因果关系,如果要把责任全推给叶条辉是不公平的。问题出在贪婪的人心,那些推波助澜,唯恐房价不涨而获利的屋主,才是罪魁祸首。
  公司里的经理有十多个,都比我年轻,有的才刚出校门。由于赚钱容易,几乎每位经理都有外快,他们嚣张的程度,实在令人发指。每夜都有赌局不说,每次输赢无不在数十万元以上。玩女人、泡明星更视为家常便饭。有几位经理上班后第一件事,便是从口袋中抽出几张百元大钞,大家来赌数字,定输赢。
  没有人问过以正常的薪水,哪里有这些钱来挥霍?谁都知道羊毛出在羊身上,收红包、拿回扣,几年下来,好几位经理都有千万的身价!
  由于我不要钱,人人视我为眼中钉。我向叶条辉反映,他则支吾其词,认为“爱钱不是坏事”。在这种情形下,迟早的土崩瓦解事小,到时连身败名裂都有可能!我辞职了好几次,基于他挽留时的义气,也为了利用安定的工作做研究,所以一再地忍耐下来。
  他们卖房子的方法,充分利用人心贪图厚利的弱点,每次先大作广告。广告预算约占总价的一成,包括制作精美的样品屋、说明书。到了公开的日子,公司员工便携家带眷,齐集销售现场。只见一片旗海飘扬,炮竹爆鸣,声势慑人!
  如果人潮不够,则不惜花钱请些黄牛来排队。等门外排起了长龙,门内已经严阵以待。把关的大汉一次只容许少数客户进入,而一进门就看到人人争购的假象。那种紧张的利多气氛,让袋中有金的投资客,无不眼红心跳。
  房屋销售是门艺术,在《水浒传》中,王婆计授西门庆,如此这般地博得潘金莲的芳心。如今时空颠倒,换个舞台,颇有几分神似。
  客人不来,此事便休了,既来排队,就有一分光景。不肯进门,此事又休了,进门落坐,便有二分光景。桌上有本图文并茂的说明书,客人一翻阅,便有三分光景。销售人员过来,再略事渲染,就有四分光景。此时如若客人走了(多半是另一家销售公司派来的产业间谍),此事便休了,如果还在问东问西,则有五分光景了。
  时代不同了,五分应以十分用,否则不合经济效益。当销售人员发现客人的目光移向挂在墙上的房屋销售看板时,那就是紧要关头了!一旦客人挑中哪间房屋的编号,就一定会有“别的客人”同时争着要买。在这种情形下,本来还在犹豫不定的,一时也来不及考虑,王婆的十两银子就此落实。
  因此,北屋公司的销售业绩一直领先同行,有好几次都是百分之百的销售一空。成绩一好,人人争功夺赏。哪怕是刚进公司才几天的业务人员,一个个无不趾高气扬。只要有半点不满意,便挟着刚学会的一套骗术,另组公司,自作老板。以我所知,至少有十几家所谓的建筑公司,是出自北屋这间号称“房屋界的少林寺”。
  我进公司后,便建议成立资料中心,目的是藉此建立客户资料。我收集了资料,并制作了问卷,对客户由媒体接触到房屋选购都作了详尽的分析。最初房屋部非常不合作,认为这些纸上作业没有大用。不久却证明了根据这些资料,就得以完全掌握客户的来源以及我们广告的诉求方向。
  调查中发现女性客户占绝大多数,而其中百分之八十以上的客户都看电视,看报纸的只占百分之四十。买卖房屋全靠广告,我们当时的广告费用占全部房屋销售的一成,动辄千万,但却没有做过电视广告。
  我向条辉建议应该做电视广告,他立即同意,并交给我负责。此举马上遭到负责广告的企划部激烈的反对,该部经理对我敌视之深,在三年同事中,没有主动跟我说过一句话。后来我才知道广告界拿回扣之风极盛,有的高达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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