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国的草原3:白登之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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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国的草原3:白登之围- 第1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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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韩王信望了望那两溜逃兵,低声问周青:“王喜让全杀了?”

  “全杀,王将军说这两天逃兵越来越多,不多杀几个怕压不住。”

  韩王信无奈地“嗯”了一声,提起丝缰刚要走,就听得那队列中一个声音高喊:“大王救命,大王救命,我是田富,我是田富啊!”

  “田富?”韩王信一怔,目光向那两排囚徒转去,终于看到一个人伸长了脖子在向他喊叫。

  韩王信用马鞭一指,对周青说道:“去,把那个人给我押来。”

  周青一声“遵命”,便到队伍中把那个人从一溜长绳中解下,推了过来。

  韩王信看了看围观的百姓,厌烦地挥挥手。周青会意,让手下去把那些百姓驱散。

  韩王信又望着马前的那个小伙子,见他左脸颊上淌着血,两个膝盖都磨烂了,浑身上下都是尘土、血污,像个脏猴子,可模样还与以前不差多少,黑黑的圆脸,结实的身躯,便低声地嘟哝了一句:“田富,真是你这个田富,小马倌、小老乡,你怎么搞得这副模样。”

  田富“砰”的一声跪倒在地上,向韩王信连连叩头,嘴里不停地念叨着:“大王饶命,大王救我。”

  秦灭韩国以后,韩国的王亲贵族都逃散到民间,隐匿在市井乡闾,韩王信一家与田富他们住在一个村落。韩王信当时虽已败落,但还是村里的富户,有一座大宅子。田富是吃了上顿没下顿,常常揭不开锅的穷户。田富十五六岁就给韩王信当马倌,跑前跟后的十分听话。后来韩王信起事了,他与十四岁的弟弟田贵就跟了出来。开始兄弟俩还是给韩王信喂马、打杂,后来年龄渐渐长大了,韩王信便把他俩交给了大将王喜,并关照王喜,让他好好看顾这两个孩子。这几年听说田富当上了卒长,管百十号人;田贵也当上了什长,成了小头目。这兄弟俩比以前出息多了。没承想,今天却在这里与他相遇。

  望着眼前的田富,韩王信想不明白田富怎么也会当逃兵,这孩子从小就跟着自己,对自己是忠心耿耿的,今天怎么也会冒死弃他而去,这件事太奇怪。他得问个明白。于是,便问道:“田富,你这是要干什么,田贵呢?”

  “田贵?在……也在里面。”他低下了头,马上又抬头急着说道:“大王知道,田贵从小就是跟着我的。这回是我逼着他跟我跑的,他本不想跑,他该没罪的。”说着,他嘴一努,把头转向那两溜逃兵。

  随着他的示意,韩王信的目光仔细地搜寻着那两溜囚犯,果然看见一个瘦瘦的身影,一双怯生生的眼睛在张望。那人碰到韩王信的目光,赶紧羞惭地低下了头。

  韩王信心想:“好啊,兄弟俩赶到一块儿来了,这两个不长进的东西,白白辜负了自己的栽培。”他心头的怒火往上蹿,狠狠地骂道:“好啊,好啊,你还有脸来求我,这些年本王对你们不薄,你们竟这样报答我,真是丢尽了我的脸,你们这两个怕死鬼,胆小鬼,都给我去死吧!”

  跪在地上的田富听韩王信骂他兄弟俩是“怕死鬼,胆小鬼”,便抬起头倔强地对韩王信争辩道:“不,大王,您说得不对,田富是不是胆小鬼,怕死鬼,您该清楚。这几年跟您打了多少仗,哪一仗身上不见红,伤疤摞伤疤数都数不清了,小人没给大王丢过脸,我弟弟也一样。如果大王怪小人是贪生怕死,那您立马砍了我,小人眨一下眼睛便不是一条汉子。”说着,他梗了梗脖子,一股视死如归的劲头。

  田富还是那么倔那么愣,韩王信想起他小时候的模样,不禁心肠软了些。心想,这小子在自己身边的时候真不是个孬种,当时他年纪虽小,但每每危急时刻,他都跟着自己护着自己。想到这里,他脱口而出:“那你为什么要跑,还带弟兄们跑。当初你说过,要一辈子跟着我,忠于我的,怎么一下子都忘了,作出了这等丢脸的事。”

  “大王,弟兄们这不是逃跑,是要回家,回我们的老家。这儿又不是韩国,我们的韩国不在这里。我们更不愿意死在这里,死都要死在我们家乡。大王,您是韩国的王孙,我们韩国的百姓都指望您能复国复仇,因此大家都愿意跟着您,甚至愿意为您去死。好不容易,韩国复国了,您却抛下了家乡,抛下了百姓,把大家带到了这里,这是干什么呀!我们问心无愧,没有对不起韩国,更没有对不起父老乡亲,我们是韩国的子弟,要回去跟父老乡亲守在一起、死在一起。”

  田富这番话说得慷慨激昂,边上押解他的士卒中不少人都听得低下了头。春秋战国四五百年以来,各地诸侯从上到下都灌输着各诸侯国独立的国家观念。秦灭六国统一中国后,六国之后也用这种观念作为推翻秦廷实现复辟的思想武器。因此,陈胜、吴广起义以后,各地豪杰纷纷响应,他们都把六国之后推到前台作为号召,韩王信便是因为是韩国庶出的王孙被刘邦看中,将他作为一面旗帜来收取韩地。刚才田富的那番话在当时是很有说服力的。那番话的言下之意是:我们没有对不起韩国的父老乡亲,而你韩王却对不起韩国的父老乡亲;我们没有不忠于韩国,而你韩王却不忠于韩国。你背叛了国家与祖宗,我们不能跟着你了,我们要走了。

  这番话说得韩王信张口结舌,他没想到那个过去的小马倌这张嘴竟变得这般厉害,他不知该怎样批驳他,可是在大庭广众下又不能一言不发。他无力却大声地喝道:“你,大胆!你,一派胡言!你们懂什么,军国大事你们懂什么!是谁教唆你胡说八道的,是谁?”

  田富今天也豁出来了,好不容易有机会见到他以前的主子,他得把肚子里的话全倒出来,反正是一个死,也算自己尽了一份主仆之谊。因而他一点不畏惧地答道:“大王,没人教唆田富,田富也二十四岁的人了,这些道理还懂。这些话也不是我田富一人在说,大家都在说,大王您是听不到罢了。大王啊,我田富再说一句掏心窝子的话吧,这仗是不能再打了,人心都散了,今天我田富不带人跑,明天别人也会带着我田富跑的。大王,您越来越不明白弟兄们的心思了。”

  “好,好,你的话说完了吧……周司马,把他们带走吧,快带走吧!”韩王信气得发抖,嘴唇微微哆嗦着,他万万没有想到他的部下、像田富那样的忠诚部下竟也会有这样的心思,会这样对他说话,这真是乱套了,全乱套了。

  周青答应了一声,朝身边的兵卒挥挥手,两个士兵就拉起田富,推着他往回走。

  刚走两步,韩王信在马背上喊道:“慢着,把他押回来!”

  两个士兵又把田富推了回来。

  韩王信吐了一口气,竭力压制着自己的怒气,低声问道:“田富,你知道你要去哪儿吗?”

  “知道。”

  “好,知道就好。今天你我在这儿相遇,也是天意。念你从小跟着本王,也立下过不少战功,你走前,本王可以答应你一个请求。你想一想,就在这儿说吧。”

  “谢谢大王。”听韩王信这么说,田富很感意外,一丝惊喜掠过脸庞,他又“砰”地跪了下去,连连叩了三个响头。叩罢头,他抬起身来对韩王信说:“请大王赦免我弟弟田贵,免他一死。田贵年少,是我硬拉他跑的,罪当在我。当初我娘送我兄弟俩出来,指望日后能有个出息,没想到事情会搞成这样,就请大王留下我的弟弟,让他侍奉我苦命的老娘,为我老娘养老送终。这样,田富虽死,在黄泉路上也会感激大王的。”说着,这个倔强的汉子终于流出了泪水。

  韩王信听了这话,田老婆子的形象立刻浮现在眼前。那是一个瘦小又胆怯的老妇人,时常来他家帮着洗洗涮涮,缝缝补补。他不禁有些伤感,便对伏在地上的田富说道:“好吧,起来吧,我答应你。”

  说罢,他擦了下眼睛,转过脸去对周青说:“周司马,把田贵放了吧,你对王将军说,人是我留下的。”

  田富听韩王信下令放了弟弟,又“砰、砰”地俯身叩了三个响头。叩完头他便“霍”地站起来,头也不回“噔噔”地走回到囚徒的队列中去。

  田贵被解开了绳索,推到了一边。他木然地站着,被眼前发生的一切惊呆了。

  周青告别了韩王信,押着队伍走了。这时,队列中的田富突然又转过身来,对着田贵大声喊道:“田贵,你要把哥哥的尸骸带回去,对老娘说,哥哥是死在战场上的。记住了,别把哥哥扔在这儿……”

  田贵“哇”的一声哭了,他像是苏醒了似的,他的情感突然爆发了,他跺着脚哭喊着:“哥,你不能走,不能丢下我啊,你不能啊!”喊着就要扑上前去。边上两个士卒赶紧拉住了他,紧紧挟住了他。他发疯般地跳着喊着,望着周青的队伍渐渐走远,他精疲力竭地晕了过去。

  这情景深深刺痛了韩王信。他木然地骑着马往前赶去,在马背上想着田富刚才的话:“人心散了,这仗不能打了。”

  他是韩王,韩国子弟的鲜血不能这样白白地流了。他真是在自残手足啊,他甚至想赶上周青的队伍,把那些逃兵都给放了。那些逃兵当初是千里迢迢从故国故土跟他来到这里的,他们应该是他的羽翼、他的爪牙,可今天他们竟要离开他,抛弃他,那他以后靠谁去打仗呢?靠谁来保住他头上的那顶王冠呢?以后他又如何面对韩国的父老乡亲呢?

  这仗是不能这样打下去了,得赶快把赵利他们找来,得跟匈奴人去谈判、去讲和。王黄、赵利他们说得对,他不能光听刘邦的,他得为自己打算,他得有自己的主张。

  五

  与匈奴人的谈判进行得并不顺利,正如王黄所想的,匈奴人胜券在握,根本不把韩王信那些许诺放在眼里。再说韩王信又能答应他们些什么呢?无非是对匈奴不再封锁边界,允许在边界互开关市,每年还破例地送些违禁品,像生铁、丝绢一类的物品给他们。至于索要年轻妇女一项,只要不过分,也可慢慢商量等等。

  为这些事,赵利来来回回跑了好几趟,那个燕太子臧衍很帮忙,来回传话,也给双方出些主意。

  这样的大事,左大将青格尔是不敢自作主张的,他都详细报告冒顿单于,请冒顿单于决断。

  冒顿单于说得干脆明白:“那个韩王,要降便降,搞什么谈判。去告诉他,他没资格来跟我讲什么条件,知趣的话,快快献城投降。投降了我,还让他带兵,还让他当官。如若他不识时务,这样抵抗下去,城破之日,我让他死无葬身之地。”

  这样难听的话,韩王信忍气吞声听了。他记住了王黄讲过的“即使无诚意,也要有耐心”的嘱咐,让赵利一步步磨,一步步退,一定要把这场谈判拖下去。

  赵利费尽唇舌,臧衍也在一旁帮腔,好话说了千千万,许诺的各种物资也层层加码,只是要韩王信开城投降这一条他们一点不敢松口。理由是:部众意见还不一,要慢慢说服,这事不能搞得太急,否则会激起兵变,请尊贵的匈奴大单于一定体谅韩王的苦衷等等。反正找了不少理由,不正面答复匈奴人的这个要求,但又表示韩王信愿意臣服匈奴,唯大单于的马首是瞻。

  这件事进展不大,但战况倒确是缓和了。这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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