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屋2002-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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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屋2002-05- 第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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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不党。党非可鄙之辞。各国皆有党,亦皆有党报。不党云者,特声明本社对于中国各党阀排戏,一切无联带关系已耳。惟不党非中立之意,亦非敌视党系之谓。今者土崩瓦解,国且不国,吾人安有中立袖手之余地?而各党系皆中国之人,吾人既不党,故原则上等视各党,纯以公民之地位发表意见,此外无成见,无背景。凡其行为利于国者,吾人拥护之;其害国者,纠弹之。勉附清议之末,以彰是非之公,区区之愿,在于是矣。   
    第二不卖。欲言论独立,贵经济自存。故吾人声明不以言论作交易。换言之,不受一切带有政治性质之金钱补助,且不接受政治方面之入股投资是也。是以吾人之言论,或不免囿于知识及感情,而断不为金钱所左右。本社之于全国人士,除同胞关系一点外,一切等于白纸,惟愿赖社会公众之同情,使之继续成长发达而已。   
    第三不私。本社同人,除愿忠于报纸固有之职务外,并无私图。易言之,对于报纸并无私用,愿向全国开放,使为公众喉舌。   
    第四不盲。不盲者,非自诩其明,乃自勉之词。夫随声附和,是谓盲从;一知半解,是为盲信;感情所动,不事详求,是谓盲动;评诋激烈,昧于事实,是谓盲争。吾人诚不明,而不愿自陷于盲。〔8〕
    在风雨如晦、鸡鸣不已的年头,在邵飘萍、林白水惨遭杀害之后不久,有了这样的“四不”承诺,人们才有可能了解“确实的消息”,读到“负责任的评论”,这是不幸之中的一幸,是一个多灾多难的民族呈现出的亮色。也正是因为这样,《大公报》才迅速从地方报纸“变成一个全国的舆论机关”(胡适)。自近代报纸产生以来,无论上海的《申报》、《时报》、《新闻报》,还是北京的《晨报》等都没有像《大公报》那样持久、深刻地影响了中国。《大公报》作为同人经营的民间报纸,总经理兼副总编辑胡政之常说,他们是“文人论政”、“为民请命”,言论始终是它的生命线,从张季鸾到王芸生,两代执笔政的都是具有独立品格的知识分子,它的言论之所以享誉海内外是因为:   
    一是“公”,指动机无私,评述问题竭力将“我”撇开,尽到客观的探讨。二是“诚”,指诚意,尽研究之功,谙利害得失之数,而发诚心为国的言论。三是勇,指勇于发表,包含“不畏强权”与“不媚时尚”两义。重视对政治的言责,与对社会扶助匡道的责任。〔9〕   
    《大公报》的作为,实际上就是中国报纸要成为“第四种权力”的一次卓有成效的尝试。今天我们重读那些激动过一个时代的评论,仍然会被他们的无私、诚意和勇气所感染。在他们看来这是“现代报纸应尽之职务”,体现了他们“服务社会”的志趣。用他们自己的话说,就是“深怀文章报国之志”〔10〕,而没有个人私利的追求。张季鸾《无我与无私》一文说得很清楚:“根本上说,报纸是公众的,不是‘我’的。譬如发表一主张,当然是为主张而主张,不要夹杂上自己的名誉心或利害心。而且要力避自己的好恶爱憎,不任自己的感情支配主张。”〔11〕他不仅身体力行而且直接影响了后来的《大公报》人,而今《季鸾文存》、《芸生文存》早已成为传世的经典。

    张季鸾的三“骂”,他对屠杀青年的抗议,对国民党“以党治国”的明确反对这些就不必说了。“九一八” 之后,他发表《望军政各方大觉悟》社评疾言厉色——“国家今日受此奇辱,人民遭此奇劫,凡过去现在政治上负责任的人,虽自杀亦无以谢国人!” 1932年5月5日,国民党当局被迫与日本签订上海停战协定,两天后《大公报》发表的《愿国民清夜自问》社评直接指出“皆上层社会之罪”,“今执政之人,固昔年不从事革命者,其能凛然反省,与民众共同奋斗,幸也。不然,惟有望大多数民众之自为……真正救国大业,最后必由民众自己完成之。至于现在社会优越地位之人,不从速努力,必尽遭淘汰无疑耳”。   
    1944年以后王芸生开始在重庆《大公报》严厉批评时政。12月4日即日寇占领独山前一天,他发表社评强烈批评国民党政府,反对“以空间换时间”,主张彻底革新政治:(一)、“凡国人皆曰可去的人尽量去之……容纳党外人参加国务及政策……”;(二)、“在民主统一团结抗战的大原则上宣布党派问题解决了”;(三)、“宣布与热诚助我的盟邦更进一步合作”〔12〕。同时呼吁蒋介石亲自到贵阳督战。在12月22日的社评《晁错与马谡》中,他提出“除权相”、“戮败将”的主张,矛头直指孔祥熙、何应钦。   
    二十多年间,《大公报》从来没有放弃舆论监督的自觉,保持了“文人论政”的本来面目。即使是1935年12月起天津《大公报》发表青年范长江轰动一时的旅行通讯“中国的西北角”,女记者彭子冈为桂林《大公报》写的通讯“重庆百笺”,都生动地披露了社会黑暗、官场黑幕等。早在1930年4月11日、6月6日和1931年3月12日,《大公报》就客观报道了红军的消息,并配发短评赞美红军纪律严明。1945年9月2日,《大公报》记者采访米苏里号上日本投降签字仪式的报道也与其他报纸不一样。仪式结束,虽然笼罩在胜利的狂热气氛之中,国民党政府军令部长徐永昌却“语气沉重”、感慨地对记者说:“今天无论是投降的日本还是受降的各国,都应该忏悔。”〔13〕   
    1945年11月22日,复刊不久的上海《大公报》如实报道了李健吾、金仲华、周建人、徐伯昕、马叙伦、唐彛⑿砉闫健⒏道椎戎斗肿忧┦鸬奈幕缧裕蠹慈辗现剐挛偶觳橹贫龋挂磺蟹欠皇杖〉奘榭形指囱月鄢霭娴耐耆杂伞1948年7月8日,国民党悍然查封有二十年历史的民间报纸南京《新民报》。10日,上海《大公报》发表了《由新民报停刊谈出版法》社评。随后又发表毛健吾、曹聚仁、胡道静等24位新闻界、文化界、法学界人士的《反对政府违宪摧残新闻自由,并为南京〈新民报〉被停刊抗议》。在整个二十世纪四十年代后期的大动荡中,《大公报》对那些侵犯人权、鱼肉人民的恶劣行径,几乎都进行了报道,并公开表明了自己的态度(如《莫失尽人心》和《为江浙人民呼吁》等评论)。

    这样的言论、报道决定了不仅常常会得罪权贵、朝廷,而且也遭到过共产党的猛烈批判。   
    1930年,《大公报》因为客观报道中原大战,不见容于南、北军阀,在蒋介石的南方被扣(4月7日全文刊出冯、阎系将领鹿钟麟领衔劝蒋介石下野电,有“论者谓善言为先生说完,恶行为先生作尽”句),在阎锡山控制的平津受到“警告”。《大公报》为此在4月24日公开发表启事,公布“警告”内容,并声明:“本报绝不变其独立公正之立场,决无受任何方面贿赂津贴之情事。地方政令虽愿遵守,至于官厅谅解与否,只有听其自然。”〔14〕第二天又发表社评《诉之公众》,再次强调“不卖”的主旨,一时名声大震,不到半年,发行量就由三万上升到五万。   
    1935年12月3日,张季鸾发表社评《勿自促国家之分裂》,对宋哲元进行了毫不客气的批评,激怒了这位手握大权的平津头号人物,遭到停邮处分。南京、上海报界纷纷发表评论声援,到12月12日才解除。
    1943年2月,王芸生发表催人泪下的《看重庆,念中原》社评,蒋介石勃然大怒,下令《大公报》停刊三日。   
    1946年6月23日,“下关惨案”中《大公报》记者高集遭殴打受伤。   
    1947年,《大公报》重庆版8名记者及家属、上海版记者唐振常、驻广州特派记者陈凡先后被捕。  
    同年,在国民党上海党部宣传指导会议上,特务头子方治甚至指着上海《大公报》经理曹谷冰威胁他:“《大公报》如果不改正过来,我就枪毙你!”   
    这是《大公报》坚持“文人论政”,报道“确实的消息”、发表“负责任的评论”的必然结局。最后连王芸生也因发表同情学生运动的社评,1947年12月30日的国民党《中央日报》社论对他破口大骂。1948年7月,连续发表《在野党的特权》、《王芸生之第三查》等社论骂王芸生是“新华社的应声虫”。   
    桂林《大公报》向贪污宣战,当局几次来报馆抓人,徐铸成说文章是他写的,如果要抓就抓他。
    李纯青发表一篇言论激烈的文章,国民党当局要追究责任,胡政之说:“他是我们的人,文章在我们报纸上刊载,一概由我负责。”事后一句话也没告诉本人。   
    这就是《大公报》坦然直面权势的表现。   
    《大公报》长期坚持国家中心论,在外敌入侵、民族生死存亡的关头,它的选择已永远载入民族抗战的史册。从1931年,天津《大公报》作出“明耻教战”的决策,长篇连载王芸生编著的《六十年来中国与日本》,到1937年12月14日,上海沦为“孤岛”,《大公报》拒绝送检,断然停刊,同时发表掷地有声的两篇评论《暂别上海读者》、《不投降论》:“我们是中国人,办的是中国报,一不投降,二不受辱。”〔15〕   
    从张季鸾在武汉《大公报》发表的一系列震撼人心、影响至深的社评,到1941年12月13日香港沦陷前夕,《大公报》与读者悲壮告别,以“ 留取丹心照汗青”相许。胡政之甚至说,我们要吃下砒霜毒死老虎,以报国仇。   
    王芸生说过:“我作为一份民间报纸的发言人,要保持自己独立的人格,我才有独立的发言权,我才有资格说真话,对国民党才能嬉笑怒骂。同时,待国共双方都必须一样,是我一贯的原则。”〔16〕《大公报》对国共重庆谈判虽然充满希望,王芸生写过《毛泽东先生来了》等热情洋溢的社评,称之为“大团圆”、“大喜事”,但谈判结果一公布,其态度就变得非常冷静——“检读一过,思绪起落,虽百感交集,却一时难以言说,是满意或失望,只觉得有极大的希望,而不必轻下断语。”1945年10月25日,他发表《为交通着急》。11月20日,又发表《质中共》社评。第二天,《新华日报》发表社论《与〈大公报〉论国是》,予以严厉驳斥。1946年4月16日,《大公报》发表《可耻的长春之战》,以第三者的立场批评共产党,《新华日报》则针锋相对发表了《可耻的〈大公报〉社论》。   
    同时我们也不能忽略,在国民党严酷的新闻检查制度下,《大公报》的版面上长期坚持“不用‘共匪’、‘匪军’字样,只用‘共党’‘共军’,它承认共产党是国民党的反对党,而不是‘土匪’”〔17〕。比如派曹谷冰到苏联采访,派范长江去西北采访,都是当年罕见的举措。   
    作为具有全国影响的大报,无论是坚持批评当局,还是批评革命党的立场,甚至在国民党败局已定的1948年仍重申“自由主义者的信念”,提出“第三条道路”。这些完全都是它独立的选择。既是《大公报》人又是中共地下党员的李纯青回忆,“第一,不论新闻采访或评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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