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利场(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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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利场(四)- 第1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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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龙活去参观拿破仑墓的时候真是得意极了。都宾少佐反正不在旁边;他就把滑铁卢大战细细的向这两个小军官描写了一番;恨不得说要是没有他;乔斯。赛特笠;拿破仑根本不会给幽禁在圣海里娜岛上。
    过了圣海里娜;这印度官儿变得很慷慨;大手大脚的把自己带在船上受用的红酒。腌肉。整桶的荷兰水;拿出来请客。船上没有女客;少佐又肯让他占先;因此吃饭的时候他就坐了第一位。白拉格船长和拉姆轻特的军官们对他非常尊敬;他有这样的地位;也应该受人尊敬。有两天海上风浪很大;他吓慌了;躲在舱里不出来;用木板把舱口钉紧;躺在吊床上看《芬却莱广场的洗衣妇人》。
    这本小册子原是爱密莲。霍恩泊洛夫人跟着她丈夫沙哀勒斯。霍恩泊洛牧师到好望角去传道的当儿留在船上的。平常的时候;乔斯只看他随身带着的小说和戏剧;并且把这些书借给船上的人看。他待人厚道;又不摆架子;因此大家喜欢他。
    在好些晚上;他们的船在黑沉沉的大海上行驶;波涛轰隆轰隆的响;天上星月交辉;船上的铃子叮叮当当报时辰;少佐和赛特笠先生便坐在后甲板上谈论家里的情形。少佐抽着雪茄烟;那印度官儿抽的是他佣人给他装的水烟。
    都宾少佐老是想法子把话题扯到爱米丽亚和她儿子身上;那份儿恒心和聪明真是了不起。乔斯本来因为父亲一直很潦倒;又不顾体面;屡次向他求救;心上很不高兴;亏得少佐一路劝解;说老头儿运气不好;年纪又大;他心里也就平了。少佐说起乔斯大概不喜欢和父母住在一起;因为老夫妻的习惯和他的两样;吃喝睡觉起身的时间也对他不合适。他究竟年纪轻;而且相与的人物也不同(乔斯听得少佐这样恭维他;把腰弯了一弯)。少佐说他应该在伦敦自己租一所房子;别像以前那样在公寓里布置一个单身汉子的小家庭。他又说如果把乔斯的妹妹爱米丽亚请来当家;再合适也没有了;她的举止文雅温柔;态度又大方;举几个例来说;以前在布鲁塞尔;在伦敦;最上流的人物见了她都赏识的。他又向乔斯暗示了一下;说是最好把乔杰送进一个好学校;培养他成人;因为孩子的母亲和外公外婆准会把他惯坏了。总而言之;少佐诡计多端;竟想法子叫印度官儿答应照管爱米丽亚和她无依无靠的孩子。原来赛特笠的家里有些什么变动;母亲怎么去世;奥斯本的财富怎么把乔治从爱米丽亚手里抢去;他全不知道。这个中年男子十分痴心;天天惦记着奥斯本太太;一心只想帮她的忙。他甜嘴蜜舌的哄着乔斯。赛特笠;不停口的奉承。他拍起马屁来多么有常性;样子多么亲热;看来他自己并不觉得。凡是先生们家里有不曾出阁的姊妹或是女儿;想来都有过经验;知道上门求婚的小伙子对于这家子的男人多么殷勤周到。说不定滑头的都宾这番假仁假义也是因为这原故。
    都宾少佐初上拉姆轻特号的时候身体仍旧很不好。商船停在玛德拉斯碇泊所的三天之内;他并没有起色。甚至于在船上碰见了他的老朋友赛特笠先生也还是提不起兴致来;直到有一天他们畅谈了一番之后情形才有了改变。那天少佐没精打采的躺在甲板上。他说自己恐怕没有救了;在他的遗嘱里;他留了一点儿钱给他干儿子;他相信奥斯本太太一定会记得他;希望她这次的婚姻能够称心如意。乔斯答道:〃婚姻?没有的事。我有她的信;她并没有提起再嫁的话。我忽然想起来了;真奇怪;她倒说起都宾少佐要结婚了;而且说希望你快乐。〃赛特笠的信是几时收到的呢?印度官儿把信拿出来一看;原来比少佐得的信迟两个月。船上的医生觉得自己医治新来的病人收效特别快;心里非常得意。玛德拉斯的医生把病人送上船的时候;并没有多少希望;而他一换了药方;都宾少佐就渐渐复原了。也因为这缘故;葛克上尉虽然很有功劳;却没有能够升到少佐的位子上去。
    船过了圣海里娜之后;都宾少佐兴致又高;身体又好;同船的人看了都觉得诧异。他和候补少尉们在一块儿疯闹;和大副二副们耍棍棒;又去爬那护桅索;活像个大孩子。有一夜;晚饭后大家坐着喝酒;他还唱了一支滑稽的歌儿;引得大家都笑。人人都觉得他活泼有趣;招人喜欢。白拉格船长起先嫌他委靡不振;没多大能耐;后来也承认他很有见识;是个好军官;只是不大爱说话。白拉格对大副说:〃他没有什么风度。罗伯;如果在总督府里作客;他是不像样的。我在总督府的那一回;勋爵大人和威廉夫人对我真客气;当着大家和我拉手;吃饭的时候还请我跟他一块儿喝啤酒;那忽儿连总司令还没跟他对喝过呢。少佐的态度不够文雅;可是他有他的好处。〃从他说的话里面;我们就知道白拉格船长不但是个有能力的军官;并且还很识人。
    在拉姆轻特号离开英国大概还有十天航程的时候;海上没有风;都宾变得又暴躁又难说话;船上的伙伴们本来佩服他兴致好;脾气随和;见他这样都觉得纳闷。海上起风之后他的性情才恢复原状。领港的上船的一刹那;他兴奋得不得了。他看见沙乌撒泼顿的两个教堂尖顶;登时像见了朋友;一颗心在腔子里突突的乱跳。
    
    第 五 十 八 章    我们的朋友都宾少佐
    少佐在拉姆轻特船上的人缘真好。那天他和赛特笠先生欢欢喜喜的下了摆渡船准备上岸;全船的职员和水手;由了不起的白拉格船长带头;欢呼三声给都宾少佐送行。少佐满面通红;点着头表示给他们道谢。乔斯大约以为他们是为他欢呼;脱下金箍帽子神气活现的向朋友们摇晃着。他们给摆渡到岸边;很威风的上了码头;出发到皇家乔治旅馆去。
    乔治旅馆的咖啡室里一年到头摆着大块肥美的牛腿肉;还有银子打的大酒杯;使人联想到真正英国家乡酿造的浓麦酒和淡麦酒。从国外回来的旅客一进门来看见这两样东西;自会兴致蓬勃。精神抖擞。如此说来;不论是谁;进了这样一个舒服愉快的英国旅馆;总愿意盘桓几天再走;哪知道都宾一到沙乌撒泼顿就想上路到伦敦去;立刻打算雇马车。乔斯呢;那天晚上是随便怎么也不肯动身的了。这位肥胖的孟加拉绅士一路只能睡在又窄小又不舒服的铺位上;如今刚有了宽敞的大床;上面铺着鸭绒被褥;软绵绵的一睡一个窝儿;他又何必在马车里过夜呢?他说行李没有整理好以前他不愿意动身;没有水烟袋;他是不高兴出门的。少佐没法;只能等过了那一夜再说。他写了一封信到家里;报告上岸的消息;又恳求乔斯也写封信通知他家里的人。乔斯嘴里答应;可并没有照做。船长。医生;还有一两个旅客;都从船上下来和我们这两位先生一同吃晚饭;乔斯非常卖力;点了许多好菜;并且答应第二天和少佐一起到伦敦去。旅馆主人说赛特笠先生喝第一派因脱浓麦酒的时候;他瞧着就觉得痛快。如果我有时间说闲话;准会另写一章;形容刚回英国时喝第一派因脱浓麦酒的滋味。喝;那滋味多好呀!单为受用这一次痛饮;特地离家一年也值得。
    第二天早上;都宾少佐起来;照他平时的习惯;把胡子剃光;穿得整整齐齐。那时天色很早;旅馆里除了那擦鞋工人之外;都没有起身。。。。。。这些擦鞋的仿佛从来不需要睡觉;真是了不起。少佐在朦朦胧胧的走廊里踱来踱去;皮鞋吱吱的响;到处听得客人们打呼噜的声音。那不睡觉的擦鞋工人躲躲藏藏的顺着各个房门走过去;把门前的长统靴。半统靴。浅口鞋都收集起来。然后乔斯的印度佣人起身给主人把笨重的梳妆家伙拿出来;又给他收拾水烟袋。再过一会儿;女佣人们也起身了;她们在过道里碰见这么个黑不溜秋的人;以为是魔鬼出现;都尖叫起来。她们打水擦洗旅馆的地板;印度人和都宾两个便失脚绊在她们的水桶上。等到第一个茶房带着隔夜的胡子去开大门的时候;少佐觉得可以动身了;吩咐下人立刻去雇一辆车来;打算上路。
    他走到赛特笠先生的卧房里;只见乔斯睡在一张又宽又大的双人床上;正在打呼噜。他把帐子拉开;叫道:〃赛特笠;起来吧;可以动身了。马车再隔半个钟头就来。〃
    乔斯在被窝里发怒;咕噜着问他几点钟了。少佐是老实人;不管扯谎可以帮他多大的忙;他也扯不来;所以给乔斯一逼;只好红了脸把实话告诉他。乔斯一听;立刻破口大骂。骂人的话这里不必再说;总之他让都宾明白:第一;倘若他那么早起来;简直有危险给打入地狱;第二;都宾少佐是个该死的东西;第三;他不高兴和都宾一路走;第四;这样把人叫醒;真是没心肝;不像个上等人。少佐没法;只好退出来;让乔斯重新再睡觉。
    不久;马车来了;少佐不肯再等了。
    英国贵族出门游览;或是报馆里送信的快差带着急信赶路;也不能比他更着急;政府里传递公文的专差更要慢得多。车夫们见他大手大脚的花钱;都觉得希罕。马车飞快的跑过一块块的里程碑;穿过整齐的乡镇;那儿的客店主人堆着笑;哈着腰来迎接他。路旁有美丽的小客店;招牌就挂在榆树枝上;赶货车的人马都在浓淡不一的树荫里喝水;还有古色古香的大宅子。大花园;灰色的教堂;旁边成窝儿的小村屋。一路都是眼熟的英国风景;非常可爱;田野里绿油油的一派欢乐的气象。世界上哪里有这样的好地方?在新回国的人看来;家乡真是和蔼可亲;仿佛一路在跟他拉手。可惜都宾少佐从沙乌撒泼顿到伦敦;除了路旁的里程碑之外什么都没有看见。那当然是因为他急着要回坎勃威尔去看望父母的缘故。
    他诚诚心心的坐车回到以前常去的斯洛德咖啡馆;只恨毕加迪莱到咖啡馆的一段路上太费时间。他和乔治年轻的时候常在那里吃喝作乐。那已经是多年前的旧事;如今他也算得上是个〃老家伙〃了。他的头发已经灰白;少年时的好些痴情;好些感触;也渐渐的淡忘了。那老茶房倒还站在门口;仍旧穿着那套油腻腻的黑衣服;双叠的下巴颏儿;腮帮子又松又软;表链上一大嘟噜印戳子;像从前一样把口袋里的钱摇得哗的响。约翰迎接少佐的样子;竟好像他离开那儿不过一个星期。他脸上没半点儿惊奇的表情;说道:〃把少佐的东西搁在二十三号他自己房间里。今儿您大概吃烤鸡吧?您没有结婚?他们说您已经娶了太太了。。。。。。你们那苏格兰军医到这儿来过的。不对!是三十三联队的亨倍上尉说的;他从前跟着第一联队驻扎在西印度。您要热水吗?您今儿怎么另外雇车呢?坐邮车不是挺好吗?〃凡是在那里住过的军官;忠心的茶房都认识;也都记得。在他;十年好比一天。他说完了话;领着路走到都宾从前常住的屋子里。里面有一张大床;周围挂着粗呢的幔子;旧地毯比从前更旧了一些;那套黑木的旧家具也还在;椅子上印花布的面子都褪了色。一切和他年轻的时候没有两样。
    他还记得乔治结婚的前一天在房里走来走去;咬着指甲;赌神罚誓的说他老子总会回心转意;就是他不肯回心;他也不在乎。都宾还想像得出他跑进来的样子;把都宾的房门和他自己的房门碰得山响。当年他的房间就在都宾的房间近旁。
    约翰不慌不忙的把老朋友打量了一番;说道:〃您没有变得怎么年轻。〃
    都宾笑道:〃过了十年;害了一场热病;还能叫人年轻不成?你才是个不老公公。或者可以说你根本没有做过年轻人。〃
    约翰问道:〃奥斯本上尉的太太怎么了?那小伙子长得很不错。天哪;他可真会花钱!结婚以后他一直没有回来;到今天还欠我三镑钱呢。瞧这儿;我的本子上还记着呢:'一八一五年四月十日;奥斯本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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