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亦喜亦忧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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亦喜亦忧集- 第1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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税务当局的这个令下得好,希望能推广;更希望出了令要算数,严格执
行,认真检查,违者该罚的罚,该办的办。罚得违令者心痛,办得违令者剥
一层皮。以“不罚白不罚”、“不办白不办”来对付“不吃白不吃”,吃喝
风庶几可以刹下去。

1995 年5 月

“打是不打”

一位解放前在上海当过多年大律师的老朋友周君告诉我:以前打民事官
司,法院和两造的律师都是存心要让官司拖下去,时间拖得越长越好,总之
要弄得打官司的人倾家荡产,这才了结。

细细一想,这话很有道理。那时打民事官司的人,腰里总有几文,一贫
如洗的户头即使有冤屈也无力涉讼。既然是有钱的人打官司,法官不愁没有
进账;而律师,官司拖得愈长,收费也愈多,乐得让委托人养活自己的事务
所。而且这话不但有道理,而且还是孔夫子所说的“必也使无讼乎”的一法,
官司拖得两造都劳民伤财,筋疲力尽之后,就不想再无穷无尽地打下去了;
旁人眼见凡官司必拖,也会接受教训,宁可息事宁人,不愿轻率地兴讼,于
社会安定也大有好处。

打官司的人常常表白:钱上吃点亏倒不在乎,为的是争一口气。所谓争
一口气,就是要自己占个上风,或叫做“使是非大白于天下”。既然目的仅
在于此,于是聪明人想出了“不胜而屈人”的妙计,大声嚷嚷,扬言他要打
官司控诉某人了。当年鲁迅就收到过勒令他“暂勿离粤,以俟审讯”的公开
信,这是文坛上的有名掌故。这条妙计可以显示其仿佛胜券在握,真理在他
口袋里。其实是引而不发,并不真打。既不劳民,诉讼费也可省下。再则,
嚷嚷一下,既可震慑对方,也可引起社会注意乃至同情,收一点炒热自己之
效。

此妙计常为乖角所袭用,也是一点市场风习。恰如禅宗偈语所说:“打
是不打。”但无论如何,对“必也使无讼乎”之旨是不背的。

1995 年6 月

这回倒真该“全民”了

凡事必须全国男女老少努力以赴的,才必须动员全民,提出口号,号召


各界人等奋起响应。这样牵动全民的大事是不多的,所以全民动员的口号要
提得准确、慎重、合乎群众的愿望,才能有理、有利而不致流为空谈,甚至
成为笑柄。

比如,当年动员全民炼钢,这是违反经济常识,办不到的,结果是劳民
伤财。又提倡全民做诗,也是办不到的,徒成闹剧。“十年内乱”时期号召
造反、批修之类,虽未提出“全民”,但其做法却与搞全民动员无异,招来
的危害更是人所共知,无须细表。

30 年代的日寇侵华日亟,当时提出了“全民抗战”的口号,这才是挽救
国族希望,符合民意舆情的正确号召。经过八年艰苦奋战,全民蒙受了巨大
的牺牲,终于赢得了胜利。

今年是日本投降五十周年,也是世界反法西斯战争胜利五十周年。当今
世界各国全民性的热点活动便是纪念这个关系全人类命运的大事,目的在接
受教训,不使惨剧重演。当年的侵略国家中,德、意悔过较好,连当年被逼
依附希特勒德国的奥地利,最近也公开表示了忏悔;三个法西斯巨头中,惟
有日本表现极差,政界和民间还有相当强大的顽固势力,死不认账,做出各
种推诿罪责的大小动作,不能不引起蒙受日本军国主义侵略灾难最深重的中
国人的警觉。在此情况下,今年确实必须动员全民来纪念这一大事,唤起全
民追忆侵略者强加给我们民族的巨大灾难,唤起全民警惕,让日本国内的顽
固派知道中国人民的不可侮,遮遮掩掩或强词夺理是混不过去的。当然,那
和中日人民的友好是两码事。

1995 年7 月

以奥姆真理教为例

今年日本震惊全球的大案,是奥姆真理教案。邪教头子麻原彰晃有党羽
数以万计,敛财数以亿计,麾下设有各部大臣,俨若国中之国,造谣惑众,
作恶多端;专造各色生物、化学等杀人武器,直到在东京地铁施放毒气,杀
伤大批无辜百姓以后,才缉拿归案。国人皆曰可杀,全世界的人也皆曰可杀。

此案不由得令人想起日本军国主义侵略中国时的七三一部队,也是以毒
气和生物武器杀害中国人,拿俘虏的活人截肢剖腹作实验,被惨害的人难以
计数。不过这回奥姆真理教是在日本本土杀害本国人,不像日本侵华部队杀
的是中国人。但其罪之可杀,两者如一。

今年是日本投降五十周年,半个世纪过去了,日本政界和民间至今仍有
相当多的人死不认罪,连侵略的罪行也不肯承认。不是为了反击,把大批军
队无缘无故地开到别国的土地上,烧杀奸掠,无所不用其极。东条英机等一
干战犯已公开审判处决了,可日本政府还死乞活赖地不肯承认侵略罪行,向
受害者惶恐谢罪,乞求宽恕。这种做法,连日本国内的舆论都觉得理亏,最
近纷纷抨击日本国会敷衍了事的所谓“不战决议”,说是错过了最后一次改
过自新的机会。代表一个堂堂大国的政府表现如此,怎么能取信于世界,怎
么能让世界信任?

麻原彰晃也在赖账,日本人能听信他、原谅他么?麻原彰晃不过是日本
军国主义头子的具体而微罢了。全世界善良人民之视当年罪行滔天的日本军
国主义者,亦如今日日本人之视奥姆真理教的凶徒。事情还有比这再彰明昭


著无法逃遁的么?赖过了今天赖不过明天,遮掩推诿不仅是恶劣的,也是极
端愚蠢的。

1995 年8 月

“谢谢合作”

读7 月10 日《光明日报》,一条小消息颇有趣。说湖南安仁县在端午节
前后进行局处级领导人事调整。主管此事的县长是樊觉生。他的夫人盘丽艺,
为了挡拒说情送礼夤缘活动的来客,特在家门前贴上三句话的小启,其词曰:
“节日期间,请勿来访,谢谢合作。”

这简简单单的三句话写得很有学问。节日串门送礼,是社会上通行的常
事,倘说“请勿送礼”,那么旁人必说:“你怎么知道我会来送礼?你是在
等着人家送礼上门的么?”所以“送礼”什么是说不出口的。来访尚且拒绝,
礼品就没法拿进门,斩草除根了。

更有学问的是“谢谢合作”。夫送礼受礼(亦可读作行贿受贿)是一个
巴掌拍不响的事。你不送,我就无从收起;即使脸厚心黑的人伸手要,也要
你肯拿出来。因此,受授之间,确是一种合作关系,不过是肮脏的合作而已。
现在反过来,拒绝贿赂,也需要两下合作,即我不收,也请你别送,免得推
来推去,大家费神,乃至伤了面子。所以能惠予合作者,必须谢谢。而且这
话还是文明语言,合于当今推行的“七不”之道。

进而言之,凡接了礼物,照例要说声“谢谢”;如今请你别送礼物,也
说“谢谢”,其意何在呢?看起来似乎礼数太多,属于即兴的有口无心的应
酬,其实大不然。这声“谢谢”是感谢对方尊重他的人格,即认定他不是受
利诱的肮脏之徒。能尊重并维护其人格,怎么能不道谢?我要维护人格,你
又体谅并赞助我,这便是一种很体面的合作,故曰“谢谢合作”。

倘若滔滔天下,被求者和求人者都能这样合作,则天下百姓都将大呼“谢
谢”了。
1995 年9 月

阿Q 和阿金

在鲁迅的作品中,有两个人物最能概括中国人的灵魂。一个男人,一个
女人。男的是阿Q,女的是阿金。

这里没有性别上的区分,女人可以有阿Q 相,男人也可赋有阿金性。要
从社会背景即铸成性格的文化内涵来分,则阿Q 身上更多的是封建半封建的
精神结晶;而阿金,底子虽然也是封建半封建,却更涂上了一层半殖民地的
色彩。阿金倘若蜗居于未庄,就是阿Q,或小D,即鲁迅所说的大起来和阿Q
相同。阿Q 倘若有幸到洋场上来混一阵子,就成了阿金。

阿Q 和阿金如果配成夫妻,那真是天作之合,珠联璧合的好一对佳偶。

阿Q 当然要做革命党,否则,“老子天下第一”的心愿就没法兑现;否
则,“鸟男女”们就不会跪下来求他饶命;否则,元宝、洋钱、洋纱衫、秀
才娘子的宁式床就轮不到他享用;否则,赵司晨的妹子,邹七嫂的女儿,假
洋鬼子的老婆,吴妈等各色女人就不能挑肥嫌瘦地由他任意选取。


处于倒楣的卑微地位的阿Q 自然是一副阿Q 相,飞黄腾达起来的阿Q 鬼
知道会成为一副什么圣相?当然,灵魂不变,只是放大了,俨乎其然了,带
有神圣的光圈了。

至于阿金,在做“貌不出众,才不惊人的娘姨”时,就能在四分之一里
的地面兴风作浪,鲁迅早已推断过她的前程:“假使她是一个女王,或者是
皇后,皇太后,那么,其影响也可以推见了:足够闹出大大的乱子来。”

一个未庄的农民,一个洋场的娘姨,鲁迅写他们是为了“揭示病症,唤
起疗救的注意”的。中国的灵魂,中国的历史,中国善良人民的悲苦的命运,
全给鲁迅的如椽大笔写进这两个人物里去了。

愿中国永远告别阿Q 和阿金,愿阿Q 和阿金的幽灵永远消逝!

1996 年2 月

认贼作父

记得是1955 年和1956 年之际吧,那时中日尚未建交,但民间的贸易来
往开始了。上海展览馆里展出了日本商业代表团的展品,插出了日本的太阳
旗。上海市民十分愤恨和厌恶,机关里弄里还特别向职工市民做说服工作,
说明军国主义和人民要区别对待的道理。上海市民对太阳旗——俗称红膏药
——的厌恨完全是可以理解的,吃东洋鬼子的苦头实在吃够了,仇恨压积得
太重,一时没法消释。

身受其害,才有切肤之痛。后一代人就没有亲经日寇侵凌屠杀的那一代
那样强烈地憎恶侵略者和为虎作伥的汉奸。就敌方说,侵略者已被战败,事
过境迁,应负罪责的战犯也大都死去,后来的一代只要能记住历史,表示友
好,自可“一笑泯恩仇”。但对那些十恶不赦的战犯们,即使已死,仍是不
可饶恕,要永远痛恨下去的。如果不知仇恨,那中国人就是亡国奴的胚子了。

同样,对于汉奸这样的民族败类,即使已经死去,想起当年他们在民族
灾难中甘充敌寇爪牙,想起中国人所身受的苦难,也绝不能饶恕,除非有人
丧尽了中国人的天良,才会在如此忠邪正逆的关键问题上处之淡然。

我们要学历史做什么?要讲爱国主义做什么?最紧要的就是为了要使人
们知道这点民族大义。因为未尝亲身经历过救亡运动和抗日战争的人,对这
种苦难和仇恨是没有切肤之痛的。全仗一代一代的人将血淋淋的事实真相告
诉他们,传递下去,使异民族的敌人和民族内部的叛徒永远钉在耻辱柱上,
人人痛恨而鄙视之。

《公羊传·庄四年》有言:“九世犹可复仇乎?虽百世可也。”这是古
人的敌忾之情,所谓“《春秋》九世复仇之义”,这当然办不大到,也不必
如此,但永记敌人和叛徒的罪恶的精神却很可取,于砥砺民族正气有助。

近年来刮起了一小股美化民族叛徒的翻案风,近至周作人,远至洪承
畴,都在被洗雪乃至于歌赞之列。干这些事的人的用心虽不可究,但中国人
民对此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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