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兽恋-b小调旧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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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兽恋-b小调旧时光- 第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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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从没想过自己有这么高的出场费,中央音乐学院的副教授也就这样了。” 
  “假如你觉得不合适,可以多弹。”她把信封装进我外套的口袋里。我赶快把手拔出来,以免和她的手发生接触。虽然迷她,但过于奇特,我还没做好摸她或被她摸的准备。 
  我说:“明天就开始弹?” 
  “当然可以。我没事干。” 
  我说:“弹到什么时候为止?” 
  “以后再说。” 
  她向我问了住址,然后执意让我坐出租车先走。如此深夜,我应该送她才是,但今天莫名其妙,实在感到那是冒险,于是我拦了一辆车,向她挥挥手走了。车灯之下,她的脸像玉雕的一样。   
  4酒吧奇遇(4)   
  直到开出很远,我还看到那女孩静静地站在路边。     
  第二部分   
  5维纳斯的乳房(1)   
  有了三千块钱巨款,生活转变之快让我们几乎不能接受。 
  首要任务当然是苦大仇深地吃。我们挨个走进街上的快餐店和饭馆,把驰名全球的垃圾食品一样一样地吃了个遍。尽可能让嘴巴感受丰富性,否则它就会退化成肛门。 
  而后,我到二手市场买了一个没有音箱的JVC音响,插在“博士”牌音箱上面,音色委实震撼。钢琴的重音振聋发聩,小提琴如同在耳边拉响。我一张一张地听着东欧人的作品,手指不由自主地颤动,仿佛正在伴随着乐队演奏。 
  张彻终于添置了几件衣服:条绒裤子、棉布衬衫、有帽套头衫。他也开始听音乐。“没钱的时候,爱好不起这个。”他买了大摞的盗版摇滚乐CD,其中以甲壳虫、老鹰乐队、皇后乐队、收音机头和地下丝绒最多。听过一遍之后,他摒弃了其他,只听甲壳虫。地下室里终日响彻约翰…列侬的声音,“其他乐队有一句潜台词:现在的生活就是现在的生活。惟独已经和‘现在’脱离关系的甲壳虫,让人走进从没经历过的往日时光。”他哼哼着《黄色潜水艇》和《昨日之爱》对我解释。 
  “从没经历过的往日时光”是一个耐人寻味的概念,一言以蔽之:生不逢时。这和我热爱东欧作曲家不谋而合。我这才知道,我们为何能成为莫逆之交。 
  吃饱之余,我和他一起在地下室里听甲壳虫。我们的身边再次堆满瓶装啤酒,香烟也换成了走私的“万宝路”牌。窝在行将报废的筒子楼下面,心照不宣地对瓶喝啤酒,想着外面的一切窃笑,这就是当代寄生虫的快乐生涯。受了那么多罪,可算让我们赶上了。 
  张彻也曾问我钱是哪儿来的,我实言相告并坦白了不安的感觉。他吼道:“不要不就白不要了吗?” 
  有便宜不占王八蛋,这是他染上的惟一一个资产阶级毛病。 
  一连两天,我都在等待动物般女孩的造访。 
  独自坐在楼上的窗前时,我不禁向斑驳的水泥路尽头眺望。动物般的女孩从未出现,除了张彻,也没人敲响我的房门。贝多芬《第五交响曲》的头四个音被称为“命运的叩门声”,我此刻的心境仿佛是坐在即将上演这部交响曲的舞台下,百无聊赖地翻阅着节目单。 
  我重新弹起柴可夫斯基为N…鲁宾斯坦而写的三重奏,想像着一双动物般的女性眼睛正在冷漠地盯着我。初次与她见面的背景音乐竟然是一支挽歌。此刻房间内的灰尘味儿变得格外明显,这种味道暗示着岁月的流逝。 
  有些人一经见过,便再也不会出现。就像站在铁路旁边看着缓缓开过的客车,忽然发现车窗里的某一张脸似曾相识,但还没细想,列车早已呼啸而过,一切终成浮光掠影。直到某次午夜梦回中再次见到那张面孔,才会感到元神脱壳般的失落。 
  时光不能逆转,河水不能向西流淌,列车的车轮不能倒行,人生的遗憾大抵如此。从这个角度说来,刻舟求剑者也许是最勇敢的人,守株待兔者也许是最聪明的人。 
  我独自下楼,在一层楼梯口听到地下室轰鸣着甲壳虫的《嗨,裘德》。如此迷恋一样东西,必然是在酝酿着什么后果。张彻、我,任何人都是一样。 
  我沿着水泥路走向师范大学。路边的自行车横七竖八地摆放着,不少车座被雨淋得锈迹斑斑。小区里几乎空无一人,《嗨,裘德》的音乐声一直传出很远,走到了师范大学门口,似乎也未消失。大学生们进进出出,迎着阳光或逆着阳光地传达着两种截然相反的情绪。我到学校门口的一家小卖部买了几包“骆驼”牌香烟,看看时间已经接近中午,又向食堂走去,想买一份烧茄子、一份排骨和两个馒头作为我们的中午饭。学生们每到此时都饥肠辘辘,吃完饭又会心满意足,生活异常充实。女生们端着浅黄色、浅蓝色、印有卡通人物的塑料饭盒,由于几年如一日的程序而显得很文静。我远远地看到了尹红,她一言不发,和一个女生低着头,默默地走着,脸上和肩头树影斑驳。怎么想也想不出她如何会一链子锁将我的脑袋开了瓢。她有一双圆圆的单眼皮眼睛,一副地包天的下嘴唇,面相清秀,无论怎么看都是人类。   
  5维纳斯的乳房(2)   
  我在食堂买了饭,在橱窗里随便看了几眼社团活动的海报和寻物启事。素食协会将在今晚召开辩论会,讨论吃鸡蛋是否有罪。一个女生丢了西方哲学笔记,“望速还,有重谢”。 
  楼间花园里的老子像被擦得一尘不染,假如没有文字标题,任谁也不会想到这个额头巨大的老人是老子。说是罗丹雕刻的巴尔扎克被穿上了中国古装也有人相信。老子一手伸出,手指蜷成一个半圆,但里面却空无一物,总令人感到缺点什么。我曾经用一个啤酒瓶子来填补这一缺憾,将酒瓶子正着插进手的下方,老子如同拎着瓶啤酒边走边喝,如果将酒瓶子反着插进手的上方,就变成了要敲谁脑袋的架势。 
  我把盛饭的塑料袋扎紧,以免凉了。在转身向筒子楼走去时,忽然想到,这一路连一只动物也没看到。无论是猫、狗、鹞鹰、鸽子,哪怕是一只麻雀都没看到,更别说美洲豹或印度湾鳄了。即使是城里,怎么会彻底没有动物出现呢?以前从未感到诧异,眼下微微有些震撼。 
  回到筒子楼,上了几段楼梯,拐进楼道里,我在靠门一侧的墙边看到了静止不动却又酷似动物的女性身影。 
  楼道纵深狭长,光线应该暗得可以,七八米之外能辨出男女就算不错,但我明明感到她如同某只动物靠在墙上。她半弯着腰,一条腿向前伸出半米,两手插在兜里,耸着肩膀。这种姿势,很多不拘小节的女性等人时都会摆出来。看到我走过来,她嗖地转过头,盖住脖颈的短发像只开一秒的花一样绽开又收收拢。目光明亮而又冷漠,仿佛天生的无可期待,无可怀念一般。 
  “如约而到。”她说。 
  “确实没说好什么时候来。”我说,“所以就是夜里踢门也算如约而到。” 
  她侧身闪开,让我掏出钥匙开门。进门后,我把饭放到没有抽斗的木桌子上问:“还没吃饭?” 
  “没吃。从那天你走后就没吃。” 
  “别说得那么可怜,你可给了我三千块呢。” 
  “确实没吃。”她声音不大,但一口咬定。 
  “那吃,那吃。”我拿出一个馒头给她,把饭盒摊开放好,又拉过两把椅子。说得这么不苟言笑,看来是真想开玩笑,我还没见过谁两天没吃饭还能照常行走的。 
  我更没见过谁两天没吃饭,见到食物还这么冷静的。她简直像履行任务一般小口咬着馒头,用筷子夹排骨吃。吃得不紧不慢,无动于衷,而且只吃了一个馒头就停手了,菜基本没动。 
  “是专程来听弹琴的?我随时可以弹。” 
  “你先吃饭,我不着急,反正随时可以听。” 
  听别人弹琴还“随时可以听”,我只好说:“我也随时可以弹。”说罢也吃起来。 
  “你这儿有什么酒?” 
  “只有啤酒,瓶装的,而且不多。”我想起她无限量畅饮烈酒的模样。 
  她已经从地上捡起一瓶啤酒,找到起子打开,把酒倒进杯子里咕咚喝了一口,随即又问:“有烟么?” 
  “你还抽烟呢?”我把刚买的“骆驼”烟拆封,递给她,“劲儿有点大,估计女生抽不惯。” 
  她无所表示地“唔”了一声,从兜里拿出火柴点上。我看看放在桌上的火柴盒,是一家高级宾馆套房里提供的蜡杆火柴。用这种火柴的点烟人,无缘无故给人三千块钱固然荒诞,但也不是没有可能。我拿起火柴盒端详了一会儿,发现上面写的宾馆位于云南昆明。 
  我问她:“你是云南人?” 
  她微仰着头吐烟,头也没转:“不是。” 
  “最近去过云南?” 
  “倒是。” 
  “就这两天?” 
  “对。” 
  “在云南什么东西也没吃?在飞机上也没吃?” 
  “没吃。” 
  我不想问了。她一口一口有条不紊地把烟抽到根部,我也草草吃完了饭。暴饮暴食之后,好了伤疤忘了疼,我的食欲反又变小了。她把烟按到用作烟灰缸的酸奶杯里捻灭,在细长的大腿上蹭蹭手,从兜里拿出一块折叠得整整齐齐的布来。布展开之后,原来是一幅长约一尺的蜡染,她双手举着布,按到钢琴对面的墙上比了比。   
  5维纳斯的乳房(3)   
  “干吗?” 
  “墙上什么东西也没有么。”她说。 
  我听任她从桌子里找了两个图钉,把蜡染钉在墙上。这表示她从此以后会经常来这里也未可知。蜡染的图案抽象迷离,看不出是什么东西。她钉好蜡染之后,歪着头端详了一会儿,然后转过头来看着我,一言不发。 
  “我抽颗烟,就开始弹吧。”我也抖出一颗烟点上,透过淡蓝色的烟雾看着她。屋外的阳光温暖而强烈,照在屋里的部分如同晶体般具有质感。烟雾灰尘善于反射蓝色光谱,因此烟雾呈淡蓝色。 
  一个姑娘抱着双臂站在木地板上,一侧是明亮的木窗,背后是白灰墙面,一动不动,面无表情。其自身的鲜活与陈旧的背景形成反差,如同文学杂志封二经常刊登的油画。题目大多是:“秋韵”、“阳光”或“青春”。 
  我们之间只有夹烟的手指与烟雾是动态存在。在这种默默无声的站立中,一瞬间晃过了几十年,也大有可能。假如不能判断出她像哪种动物,那么或许能够找出她与“人”这种东西的差异。抽烟的时候,我尝试做这个角度的努力。但烟抽完时,以失败告终。 
  “想听什么?”我坐到“星海”牌钢琴边,打开琴盖问她。十秒钟之后没听到答复,我便自己弹起来。从柴可夫斯基弹起,先是钢琴曲《四季》,然后是《第二钢琴协奏曲》中的某一部分,接着是肖邦的两首夜曲,之后挑战了拉赫马尼诺夫暴风骤雨一般的《帕格尼尼主题变奏曲》。由于最后一首曲目难度太大,其间出现了两次失误。 
  弹琴的时候,我不知道她是否还在蜡染壁挂下方静立。也许她找了个地方坐下,也许像来时在门口那样靠着墙。她是否又喝了啤酒或者抽了烟,也不清楚。更有甚者,她是否悄悄溜出门去上厕所,我也未曾察觉。 
  弹完这一轮曲目,阳光已经没那么明亮,窗外出现了桔黄色光线。我头也不回地拿出一颗烟点上,休息休息手指,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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