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足够你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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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足够你爱- 第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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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场战役艰苦而惨烈。激战三天,双方分军队都没有前进或後退一步。 
  第四天清晨,理查正在与大臣们商议作战方案,一个受伤的士兵突然闯了近来,刚走到人群中就摔倒在地。大家七手八脚把他扶起来,这个可怜的伤员大叫著要见国王。 
  “陛下!陛下!天主保佑您!一个不幸的消息──斯坦利勋爵临阵倒戈了!” 
  人群一片沈寂。 
  因为每个人都知道,斯坦利拥有一支四千人的精锐部队,他的倒戈不仅仅打破了两军的相持态势,可以说,预示著国王军队的覆灭。 
  我看著国王。他没有显出愤怒,也没有祷告,但他的胸膛剧烈地起伏,发出沈重、嘶哑的喘气声。 
  如果两年前理查没有因仁慈而释放斯坦利,如果他杀了他,今天的一切都不会发生。理查的善良、正直、他对消除家族仇恨的希望、他的和平政策,没有一样能救他了。 
  “我们……”他慢慢开口,“我们要战斗下去。” 
  “赫利爵士。”他叫我。 
  “是!陛下!” 
  “你带领三千人,和瑞特克里夫一起,去援助肯特伯爵!” 
   
  当我们赶到北方时,那里正进行著一场血腥的杀戮。斯坦利与亨利.都铎的联军在人数上占有绝对优势,我和瑞特克里夫一到就投入了战斗。 
  我觉得自己已杀死了有二十个人,但眼前的敌人仍不断涌上来。渐渐地,国王的军队支持不住了,战线一点点崩溃。最终,我们落入了敌人的包围中。 
  “瑞特克里夫!” 
  没人回答。 
  “法兰西斯!” 
  没人回答。 
  “你们在哪?还有谁在?还有谁活著?” 
  没人回答。 
  我疯狂地挥舞著宝剑,又砍死几个敌人。但是,突然肋部一阵剧痛,一柄剑从我的左後背刺入,在右前胸穿出。 
  “法兰西斯──” 
  我尝到了死亡那熟悉的滋味。 

  当我从黑暗中醒来时,确信自己没有死。 
  我又一次与死神擦肩而过,或者说,上帝并不想让我被杀死。伤口很疼,还在流血,但我活著。 
  站起身,我发现战线已经移到南方,而在我四周的平原上,只有我一个活人。 
  匆匆包扎好伤口,我在遍地的死尸中来回走著,搜索著,翻动著,希望能找到一个活人,希望能见到法兰西斯。 
  我找到他时,他还活著,但距离死亡只有一步之遥。法兰西斯银色的盔甲上鲜血凝了一层,他只有眼睛还存在一丝属於生命的光辉,而即使这微小的火花,也在看到我时熄灭了。 
  他一直在坚持著,就好像是为了看我最後一眼。 
  血色从他身上褪去,直至最後一滴。他的双颊与四肢顿时煞白一片。我弯下腰,亲吻著他的双唇。我亲吻著他,亲吻著他,亲吻著──这个陪伴我度过二十个春秋,那麽快就衰弱枯萎下去的人生伴侣。 
  我抱著他的尸体,像当年希腊的女儿捧著那坛尸灰。我离开战场,走到一个僻静的地方,在一棵大橡树下将他埋葬。 
  然後我回到战场,我要救人。 

  当理查王和那些将军们看到我一个人带著伤口回来时,什麽都明白了。 
  “陛下!”凯兹比爵士说,“请您回去吧,您在这里已经滞留太久了,我们可以重新集结军队,像当年先王杀回英格兰时一样再次登上宝座!” 
  “不……”理查王轻轻摇头,“这一天总要到来的……每个人都在作出牺牲,有些人用他们的幸福,有些人用他们的生命。你相不相信,我活了三十二岁,又坐在世界上最高贵的宝座上,我不为死感到懊恼吗?是的,瞧著我,我的眼睛,我的脸色,都像一个快要死的人,这是真的;可是,我的微笑,我的信心……是不是我的微笑不会让人相信我还有信心?” 
  他看著所有人,用眼睛询问所有人。 
  我们也慢慢微笑起来,含笑承认我们必败无疑。 
  这个时代就是这麽奇怪:人们毫无畏惧地迎接死亡,就像他们在给别人死亡时自己也无动於衷一样。 
  “来!赫利爵士!请把我的战斧给我,将英格兰王冠戴到我头上!以天主的名义,今天我宁愿付出生命!绝不会临阵退却!” 
  我,爱德华.赫利,亲眼见到理查三世国王战死沙场。 
  血从他的伤口里流出,颜色鲜豔,带著控诉,威胁著带走受伤者的生命。这血──它是怎样地发著亮光,那样值得称颂;那神圣的血,我们国王的血,灵魂居所的血。 
   
  理查.布兰塔吉聂特死於包斯沃战役。 
  约克王朝宣告结束。 

     ※     ※     ※     ※     ※ 

  当爱德华.赫利教授讲完这段故事後,朱丽很久都没有说话。 
  她想到了自己。 
  她的时间,这一分锺也会像上一分锺一样凋谢。她的祖辈死了,她的父母也要死的。她自己期望成为一个出色的历史学家,这样人们可以把她的名字记上一段时间。但是,她的生命留在嘴唇上的这股味道,她内心的火焰的红豔,火焰中黑影憧憧的秘密,就无人会记得了。 
  朱丽羡慕已死去的法兰西斯和理查,他们作为一个爱、一个尊敬活在爱德华.赫利的精神里,活了不间断的六百年。特别是法兰西斯,你怎能想象一段爱情有六百年! 
  “教授,”她说,“我有时巴不得能拨回时锺,挽回过去,重享美好的时光……” 
  “可惜,时间是不会倒流的。” 
  “我真羡慕你。” 
  “你真这样想?”教授微笑著说。 
  “哎,是啊,我只是个普通人……你会对我另眼相看,是因为我姓布兰塔吉聂特。” 
  “这个姓让我想起他们。” 
  “我了解了,所以你会坚持为理查三世平反。” 
  “他是个好人,是亨利.都铎和莫顿主教毁了他的名声,不过理查在世是仍是备受爱戴的。” 
  “我想起来,那个莫顿,他後来果真做了亨利七世的坎特伯雷大主教。” 
  “没错。你还相信人生是公平的吗?”赫利教授苦涩地笑著。 
  “不。”朱丽摇头,“上帝太偏爱你了。” 
  “你管这叫偏爱……” 
  “如果,如果我也有你那样多的时间……如果……” 
  “会怎样?” 
  “啊!世界将会是我的!” 
  “不要这样想,朱丽.布兰塔吉聂特小姐。一个人妄想为他人建立的幸福秩序,在他人眼里可能是一种灾难。我活了这麽长时间,很清楚一个人唯一能做的好事,就是按照自己的良心行动,也许其结果难以预测,但除此之外,不应该有其他的奢望。” 
  “……你在战争之後去了哪里?莫顿和斯坦利肯定对你恨之入骨。”她问。 
  “世界这麽大,我不用总留在英国吧。” 
  “那麽以後又发生了什麽呢?” 
  “你想听吗?” 
  “当然。” 





为妾尽一杯,与君发三愿。一愿世清平,二愿身常健。三愿临老头,与君数相见。 


第1篇 

靡靡之音 



发表于: 2004…6…9 16:51: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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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 

  1530年,也就是包斯沃战役後的第46年,我从法国夏蒂荣来到现在的瑞士,那时它还只是神圣罗马帝国的一个地区。 
  我依然十分年轻。二十岁的相貌,七十九岁的心。 
  在夏蒂荣生活的四十多年里,我逐渐对自身产生了了解: 
  我并非永远无法成长,只是旁人一年的时光在我身上要慢到五十年甚至是一百年。我的成长也并不是如一条直线般平缓,每隔一段时期,生命的水波总会起一些波澜,我便得以在众人无法察觉之际慢慢成长,或者说慢慢变老。 
  这种无法预见未来的生命让我只想隐姓埋名地活下去。但却从英国传来消息,亨利七世即位後,立即宣布理查三世是暴君并编造了他谋杀小王子的谣言。我清楚这些全是亨利.都铎为了使自己的继承合法化,以及莫顿主教的报复。 
  他们侮辱了一个真正的好人,也侮辱了所有用鲜血和生命追随他的人。我开始向夏蒂荣的老百姓讲述玫瑰战争真实的历史。起初他们都不肯相信,但後来我的诚恳说服了越来越多的人。而同时,我也成了法国政府的眼中钉。 
  到了最後,骑兵队来抓我,危机之时,一位夏特尔教堂的神甫救了我。他与骑兵队订下约定:我必须离开法国,进入修道院,脱离尘世。 
  “只能这样吗?”我问埃尼特神甫。 
  “为了保全你的性命,只能这样,只要你在修道院里,就不至於受到世俗法庭的审判。你必须要遵守约定。” 
  “您为什麽要救我呢?” 
  “你是英格兰人,对吧?”神甫看著我。我点头。 
  “是啊,我曾经在英格兰生活过,也经历过玫瑰战争和理查三世时代,我知道你说的是事实。” 
  “啊!” 
  我看著这位白发苍苍而聪明的老人。能在夏蒂荣遇到一位同样经历过那段历史的人,真让我高兴,但我不能告诉他我的人生和秘密,我只能说: 
  “很高兴有人能认同我的观点。” 
  “孩子,我不知道你这样的年轻人怎麽会不受谣言的欺骗坚持自己的想法的。但我想天主总会保佑你这种人。” 
  “所以您才会救了我啊!” 
  埃尼特神甫此次要从夏特尔到瑞士的圣加尔修道院拜访麦特兰院长。他准备把我推荐给他。 
  圣加尔修道院座落在康士坦斯湖畔,虽然规模不大,但因其藏书丰富、学术气息浓厚而在基督教世界中闻名。当时的修道院除麦特兰院长外,还有两名执事,四十多位修士,七、八名见习修士,还有在修道院中做杂役的当地农名二十余人。 
  麦特兰院长此时有五十岁,是在十几年前由修士们推选出来的,深受爱戴。 
  我和埃尼特神甫见到他时,他正在研读神学家阿奎纳的书稿。 
  “‘世界上的一切事物都属於不同的等级,分成了各不相同的层次,是可以比较的,这个比较又是相对的。’怎麽?埃尼特兄弟,您觉得这话怎麽样?” 
  “您还是没有变啊!还是这麽喜欢做研究。”神甫握著院长的手,高兴地说,“的确如此,每种事物都有优劣之分,但最终总有一个最善良、最完美、最尊贵的至善者,这就是上帝。” 
  两位老人相视而笑,他们在书本和研究中找到了人生的乐趣。 
  “这位是爱德华.赫利兄弟,”埃尼特神甫指著我说,“别看他只有二十岁,却和我有一样的观点哦。” 
  同我行过礼後,院长说:“那麽赫利兄弟是认同新教的人。” 
  “不、不,”神甫说,“不是宗教观点,我们相同的是历史观。” 
  “历史观?我只记得五年前在夏特尔时你我曾经为英国国王理查三世展开过一次大辩论。” 
  “正是如此。赫利兄弟也认为理查三世是一位正直、善良的好国王。” 
  院长看著我,眼中显出感兴趣的样子。 
  “赫利兄弟,我倒很想听听你对历史的看法。” 
  他是在试探我吗?因为我太年轻,所以不可能有成熟的历史观吗?但我并不像他曾经认识过的那些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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