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他看见方艳的脸瞬间就变成了一块儿冷冰冰的钢板。
“我说的不对吗?”杨天骄正要再辩解几句,就听到方艳平静道:“我只是开个玩笑。”
不知为何,这话语中却带着一丝绝望。
“我算是明白你为什么写不出来杂剧了。”方艳冷静地评判道。
杂剧这东西俗,写给平民百姓看的,甚至观众中多是大字不识一个的穷人,对文字水平要求相对不算高,最起码和诗赋是没法比的。
但是就算是市井风格的杂剧,它的写作者也不会是这种蠢货。
杨天骄仔细想了想,又想了想,明白了过来。
但是时机是不等人的。
方艳此时此刻并不是很想看到他:“你去通知外面的禁卫军准备好,我看完这份文书就走,一刻钟后来找我。”
“明白了。”杨天骄苦声道。
他又不是真的蠢货,都怪方艳之前正说着正事儿,下一秒就偏了题。
不然——
不然什么呢?走出去几步路,杨天骄又觉得这样未尝不好。如果不然,那也是没有结果的。
天工营的搬迁是极度耗费时间的,哪怕是做出一个计划来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儿。
过去四年间,打着各种各样的名义,方艳将天工营扩展到了一个在这个时代的任何人看来都不可思议的程度。
而统领天工营的李大又是一个技术人才而不是管理人才,这任务的难度就更大了一份。
好在方艳等得起。
从天工营回去之后,方艳足有九天没有踏足后宫一步。杨天骄在后宫软禁,她不想见他。程月儿在后宫养生兼且哀悼,她不想打扰她。刘贵妃刚死了爹,方世平刚死了外祖,得等到过了这一阵再说。
总归一个做皇帝的,要是想让自己忙起来,总是有法子的。
礼部。
冯恩里虽然上任丞相,朝中的各部尚书却也都明白这其中的关窍,他自然也明白。
科举才是关键。
他并未搬出礼部,而是就在原本的院子之中。
这天正在他冥思苦想处理公务时,下属送交了一份文书。
下属是他看好的下属,所以他就张开折子细看。
然后脸就黑了下来。
白胡子气得几乎要翘起来:“你这是什么东西?”
那下属理直气壮道:“微臣一片忠心全为陛下着想。”
冯恩里定睛看去,那分明是一份完整的后宫制度设计。
那下属解释道:“陛下之继位,是前所未有之事,自然需要一份新的管理体系。”
“前朝时有武曌的旧例,可是武曌登基毕竟是篡位,而不是继位,与陛下是有天地之别的。”
其实方艳自然也是篡位,毕竟方成乾也从来没有想过把皇位传给她,方成乾没有想过把皇位传给任何一个人,他梦想着他能长生不老千秋万代呢。
但是这人脑子里又没有泡,对于武曌他怎么说都可以,毕竟人已经死了,她的王朝也已经灭了,但是当今圣上可还是要管着他呢。
“接着说。”冯恩里道。他不是个独断专行的人,在刘建安和他的前任手下,『性』子不和软的也活不久。
虽然不太赞同下属的主意,但是总要听一听他的意见的。
“武曌乃是高宗的妃子,篡位之时已经是老『妇』人一个,仍然有控鹤监管理面首,陛下年岁不过二十,自然也是要广纳妃子的。不然岂不是要孤寡一生?”
“然而当今的后宫礼制全然是为男子而设,武曌那控鹤监又不明不白没有品阶,只是养的面首而非妃子。我等下臣自然是要急陛下之所急,早日确立制度,也方便管理陛下的后宫。”
冯恩里『性』子和软归『性』子和软,却并非是个容易糊弄的,他捋捋胡须,道:“我看你是最近太闲了。科举的事儿还不够你忙的吗?”
那下属讪讪道:“现在那些人都在考场里呢,哪里用得着属下?”
他又道:“陛下如今二十了,寻常人家早就为人『妇』为人母了,这后宫的礼制岂不是当务之急?”
再说了,哪个交的早,哪个就占了先机,早早在陛下心中留个名字。
明眼人谁不知科举之后必然是一场大洗牌?老臣到底不比新人听话,每次皇位更替必然伴随朝中官员的人事变动。
之所以陛下的手笔还要拖到科举之后,那是因为陛下手下多是那些目不识丁粗人,文人少,不够用。
要是不抓紧做出点什么来,到时候可就——
冯恩里对他的小心思明白得很:“这事儿做好了,确实是功劳一件。可是你怎么不想想为什么到现在都没人这么做?”
这天底下人人都是争着抢着往上爬,真有这么好一个功劳怎么会白白留着让给他!
那下属不以为然:“恩师,那些人各个都是刘党,保命还来不及又怎么敢发表言论?”
冯恩里笑了:“你知道陛下当年潜龙之时为何入了道门?”
第51章 请求回乡()
方艳当年之所以毅然决然地入了道门; 有一部分原因是为了讨好方成乾; 但是有更多的原因还是因为不愿意早早嫁人生子,从此囿于后院那一亩三分地。
本朝在宋之后又发展了很长时间; 和方艳印象中前世的元明清之时有些相像; 而这几个朝代,可从来没有出过公主干政的事儿; 追溯上去; 这种事儿恐怕还是得到唐朝。
公主出嫁之后就是外人; 不管是出于对身体健康考虑,还是为了政治声誉; 入道都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这些原因瞒不过朝中的那些老狐狸的。
冯恩里平日里不声不响; 私底下门清儿。先帝已死; 除了太后; 没有任何人有权力『插』手陛下的婚事。
女人的婚事和男人又是不一样的,在面对几百年未曾有过的女帝之时; 禁忌有很多,但是婚事绝对在其中名列前茅。
“以后不许再妄议后宫之事。”淡淡地看了一眼那名野心勃勃的下属; 冯恩里轻声道。
“丞相——”那下属还要再好好哀求一番; 谁知平日里的老好人就这么着一眼扫过来; 就让他悻悻然的住了嘴。
好像——冯大人自从升了官,就和以前不一样了。
心中嘀咕着,这名跟随冯恩里了许久的侍郎就噤声退了出去。
自今年初以来; 这朝野之中一直在暗流涌动; 现如今; 皇位更替之后,那暗流倒是涌动得不那么剧烈了,但是那各怀鬼胎之人,却一个个都冒了出来。
冯恩里心中长叹,方才进来献计的那名属下是他一贯以来看重的,可是却仍然在贪心面前蒙蔽了心智,照这样看来,以后想要为陛下进献美男子以求重用的人,绝对少不了。
可不能让他们连累了自己。冯恩里正在思索,却听见又有人进来禀报。
“大人,狄人使者阿法罗前来拜访。”
狄人?
冯恩里对狄人了解不多,礼部虽然也负责接待事宜,但是刘建安对狄人重视地过分,这事情之前从来不从礼部走。
“叫进来。”
狄人虽然打败了西北军,毕竟也只是一场局部战役,不值得贵为一国宰相的冯恩里亲自迎接。
那进来的使者正是阿法罗。
“丞相大人日安。”
冯恩里颔首道:“使者免礼。”
他平日接待的外国使者也并不少,那些小国家前来朝贡都是自有一番章程的,冯恩里自然就按着往日的规程走,自觉对阿法罗已经十分客气了,在阿法罗看来,却仍然是一等一的傲慢凌人。
“使者前来何事?”
仆人悄无声息地上了茶,又悄无声息地下去了。
阿法罗朗声道:“前月圣朝皇帝陛下曾经有言要让我等回到家乡的蛮夷部落,宣扬圣朝恩泽,鄙人在圣朝生活了有一朝年岁了,也有些思念故乡。故乡的水草虽然不如圣朝的水草肥美,一干物事也比不上圣朝的繁华,可是俗话说儿不嫌母丑,狗不嫌家贫,鄙人还是想要回乡的。”
冯恩里点点头:“使者果然对我朝文化深有研究。”
这俗语虽然俗,毕竟阿法罗是不通文字的蛮夷,有这种水平,冯恩里已经相当满意了。
“大人谬赞。”
阿法罗也不知怎么做到的,居然能从满脸的络腮胡子里『露』出一个诚惶诚恐的表情来。
“只是圣朝皇帝陛下贵人多忘事——并没有下来谕旨。鄙人来圣朝乃是奉了父王的命令,有重任在身,虽然思家心切,却也不敢贸然离职。还、还请丞相大人——”
话说到这里便也够了。
冯恩里捋捋自己长白的须子,道:“莼鲈之思也是人之常情,你既然如此思念家乡以至于找到我门上来,想必也是一名直人,我这便给你递一份折子便罢。”
又从白『色』的眉『毛』下『射』出一道精光:“只是陛下究竟如何定夺,可就不一定了。你还是回去恪尽职守为上。”
“鄙人自然懂得。”阿法罗自然应是。
冯恩里微笑点头。
这折子很快写好送往了宫中,在御书房和小山一样的折子死命奋斗的方艳打开奏折时,脑子都是木的。
方成乾是实打实的我死后哪管洪水滔天那一类型。自己优哉游哉修仙成道去了,把身后一干百姓和方艳给坑害得不清。
这朝野之间形势之糟糕方艳早就有所估计,但是当真看到了四方的消息,心中还是忍不住要骂娘。
各地的折子仍是歌功颂德为多,报祥瑞的也多,可是从仅有的那几份良心未泯胆子大的官员身上,南方今年几个村子糟了旱灾,粮食收不上来,四处逃荒,不少人投了青凤教。
北边几个县吏治不清明,知府腐败,四处搜刮银两,掘地三尺地找钱,人人怨声载道,往四边的县城逃人如同逃荒。
西边又和边境的大宇人起了摩擦,动了刀兵。东边有一伙海盗突破了海禁,靠海为生,四处劫掠。
本来方艳呆在御书房是为了逃避后宫中的一摊破事的,谁知这御书房中也是一摊破事。
刚拟好一份公文的标准格式,打算以后分发出去让百官都按着这个写折子以彻底地杜绝那些歌功颂德拍马屁的空话,随手拿了一份折子起来,就是冯恩里递上来的。
这折子没有红标,并不紧急,因此虽然是丞相的手笔,也分在不太重要那一摞里。
打开一看,冯恩里到底是近臣,而且是个听话的近臣,这折子言语简明,文笔干练,寥寥十几字将事情说的一清二楚,让被动辄几百上千字,甚至上万字的折子给看懵了的方艳脑子中顿时清楚了不少。
“原来是那阿法罗忍不住了。”方艳低声道。
方艳忘了谁也不可能忘了阿法罗。这么一个胆大心细,还在京中布了不少暗子的狄人三王子,她要是给忘了,那她这位子恐怕是坐不稳的。
沉『吟』片刻,方艳翻检出另一份折子。
参与了那次刺杀,伤到了方艳的第六名刺客已经找到了。
只是麻烦的是,那刺客并非预想之中的狄人,他的面貌特征是极典型的汉人。一个汉人,长于京城,却忠诚于狄人。
如同柳如风一般是个隐谍吗,这事儿值得深思。
至于这个阿法罗,究竟放不放回去,方艳沉『吟』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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