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璃真没想到,范垣竟还有这种深藏不露的本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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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热闹的宴席散了,冯夫人的上房之中,曹氏领着一干媳妇等料理众事,冯夫人则同温姨妈说些闲话。
不知不觉说起今日的来宾,突然冯夫人笑道:“你瞧今儿的那些夫人奶奶们,必然是先前听说了不少咱们纯丫头的传奇故事,一个个好奇的就那样,非得见见纯丫头。”
因为琉璃才恢复了“正常”,本来温姨妈不想让她劳心劳力地出来,只不过今儿来的那些人,非富即贵,又有几位国公以及侯府的家眷等,须得好生应酬,不便怠慢。
偏这些人又都似冯夫人所说,早听说了“温家阿纯”的故事,只听得是个天生痴愚、不会说话的丫头,才进京就蒙受皇恩,赐了御医亲给调治,竟果然手段高明,几个月的时间,不仅能开口说话了,连人都变得伶俐了起来。
且范府的那些亲戚或者仆人们,有见过温纯容貌的,均惊为天人,便更加赞叹的了不得,让听者们愈发好奇。
除了这个,今儿的来客们只怕还存了另一个心思。
毕竟温纯原先是个痴儿,所以从没有人往她身上打什么“结亲”的主意,如今既然已经好了,且很得小皇帝的意,兄长温养谦又高中探花除此之外,还有一重光环——首辅大人的亲戚,这可真是格外的光彩照人,炙手可热了。
有了以上这些缘故,自然是非见不可的了。
冯夫人其实早就想让琉璃见见这些人,毕竟对她而言,纯儿生的绝色,如今人又好了,实在是个无可挑剔、万中无一的好孩子。
她巴不得让众人亲眼瞧一瞧,看看温家的孩子是何等的出色得意,并不是什么先前所传的痴愚。
温姨妈见盛情难却,只得叫琉璃出来同众人见了。
琉璃不见则已,一看在场的一大半儿,竟都是她认得的,什么宁国公府的老太君,成国公府的诰命夫人,忠靖侯家的女眷等,先前她在宫里封面过节都要召进去寒暄家常,以示皇家恩深的。
于是敛神静气,只按照冯夫人的介绍,团团招呼行礼了一圈儿。
她毕竟是做过王妃,皇后,太后的人,就算如今成了“温纯”,那份温和自若,落落大方的气质,却令人一见倾倒。
这些贵妇人,哪一个不是火眼金睛,人精儿似的?纷纷定睛凝神打量,却见竟是个绝色天成、谈吐气质绝佳、秀外慧中的女孩子,一个个大为赞叹,又拿贴身之物给她,权当见面礼。
冯夫人犹如自己的女儿被夸赞一般,满面光辉,得意非凡。
倒是温姨妈忙不迭地随着推辞谦让,不敢收那些赠礼。
此刻姊妹两个对坐,冯夫人依旧喜喜欢欢地,对温姨妈道:“经过今日这遭儿,你可看着吧,不出三日,得有人上门来提亲了,不是给谦儿的,就是给纯儿的。”
温姨妈笑道:“今儿来了那许多人,我的眼睛都已经花了,竟像是说尽了一生的话,此刻脑子都是木头一样了,不管是谦儿的亲事还是纯儿,姐姐帮着我多看着罢了。”
“那是当然了,”冯夫人不由分说,“我早打过包票,定会给纯儿寻一个极好的贵婿才罢。”
她倒是个风雷迅疾的性子,当即飞快想了想:“宁国公府里有个小公子,年纪跟纯儿差不多,忠靖侯家承爵的是二公子,这个不太好,听说为人跋扈,别欺负了纯儿。”
温姨妈听她头头是道说了起来,不禁失笑。
突然,冯夫人握住她的手:“对了,今儿特意去见纯儿的那个郑侍郎,是怎么样?”
温姨妈意外:“郑大人?”回想第一次见郑宰思的场景,点头思忖着道:“那位郑大人,实在了得,第一次带太医过来给纯儿看病的就是他,又会应答,又解人意,年纪轻轻就是三品官,难得难得。”
忽然觉着不对,便问冯夫人:“怎么提到他?”
冯夫人笑道:“我倒是刚想起来,他年纪虽比纯儿多大几岁,不过也还没婚配呢。”
温姨妈大为意外:“什么?你说他?”
冯夫人道:“你觉着不成?”
温姨妈愣怔了半晌:“倒不是不成,只是人家我听说他们家是大族,又是这样的大官儿,年青有为的,只怕未必看得上咱们。”
冯夫人不以为然地哂笑道:“瞎说,只有咱们看不上他们,你看纯儿的人品性情,就是配个皇帝、天王也是绰绰有余了,他们还敢看不上呢。”
温姨妈到底谨慎,笑道:“不要先说的这样山响的,横竖咱们先别张扬出去,免得有什么阴差阳错,到底要碰一鼻子灰。”
冯夫人笑道:“我们私底下说话,我才不跟你拐弯抹角的,若去外头行事,难道我不知道该怎么做?你只管放心就是了。”
老姊妹两个说了半晌,养谦来给冯夫人请安。
冯夫人又着实嘉赞了养谦几句,温姨妈才起身告辞。
母子两人回到房中,见琉璃因为天热,早早洗了澡,已经睡了。
温姨妈吃了口茶,便同养谦说起今日的盛况,又叮嘱养谦,一定要戒骄戒躁,不可因为高中就飘然起来,养谦一一答应。
温姨妈说罢,突然想起一件事,便道:“是了,今儿你姨母跟我说了一件事,我也不知道真不真。”
养谦忙问何事,温姨妈道:“你姨母说,先前殿试的时候,这府里四爷在皇上面前,同主考官的徐大人起了争执,他竟是不想你入三甲的不知是不是真的?”
养谦笑道:“原来是这件事,这倒是真的。”
温姨妈皱眉:“唉,你如何还笑?四爷不愿你入三甲当探花,难道是好事?你姨母气的了不得呢,若不是我竭力劝说她,她又要发作,传四爷去斥问了。”
“这可万万使不得,”养谦忙道,“若姨母真的骂了四爷,那可就是错怪了他了。”
温姨妈诧异:“你说什么?”
养谦笑道:“这话,我只跟母亲说,其实也有人告诉我这件儿,大家都说四爷是不近人情,只是我自己细心掂掇,却隐隐明白他的用意,毕竟我是这府里的亲戚,先前没高中的时候,就有那起子风言风语的,说我是借助四爷的力,如今殿试上,四爷如此岂不是正好堵住了那些人的嘴?”
温姨妈恍然大悟:“你的意思,莫非说四爷是故意如此的?但但这也太过冒险了,倘若皇上真的按照他的意思,不许你进三甲呢?”
养谦叹道:“我心想,四爷既然肯如此,自然是有十足把握的,毕竟他比咱们更了解皇上、以及徐阁老的意思。”
温姨妈如梦初醒,叹息道:“真真想不到,这其中还有这一层呢。唉,倒的确是四爷高明些,想的周全。”
养谦微笑道:“母亲明白就好了。”
母子两人悄然说话的时候,却不妨帐子里,琉璃怔怔地听得分明。
听温姨妈说范垣的不是,琉璃心中着急,也不理解范垣为何这般,突然听了养谦的解释,才又惊又喜,又有些心中宽慰。
她悄悄地打了个哈欠,正要安心睡去,突然又听温姨妈说:“另还有一件事,今儿,你姨妈还跟我说起了你跟纯儿的亲事呢。”
琉璃一听“亲事”,那瞌睡虫顿时又给吓跑了。
挑衅()
琉璃一惊非浅;只能先听到底说些什么。
不料温姨妈因为事关郑宰思;怕先泄露出去;就又把声音低了一层;琉璃隔着帘子;只听到“人品家世”“百里挑一”之类;莫名其妙。
温姨妈低低说罢;养谦半晌都没言语,温姨妈道:“怎么了?你在想什么?”
养谦说道:“我在想,姨母的打算虽是不错;只是儿子恐怕‘齐大非偶’。”
温姨妈叹道:“我的儿,我又何尝不是这么想的?只是你姨母倒像是很中意,罢了;横竖不着急;慢慢忖度寻摸就是。”
养谦也说:“话虽如此,母亲倒要留意些;如果、真的要给妹妹找;咱们倒是不必想着非得一品三品的;只要是个知冷知热能真心疼惜妹妹的好人就罢了;倘若没有这种合意的;宁肯不找。”
温姨妈笑道:“有理,何况你的亲事还没着落呢;总要先紧着你。”
琉璃在内听得一头雾水,什么“齐大非偶”“一品三品”;难道竟给自己找了这样的人物?
又听养谦告退;温姨妈也自安歇了,琉璃思来想去毫无头绪,不知不觉也就睡着了。
又过数日,范彩丝来探琉璃。
自从琉璃渐渐好转后,范家的两位姑娘先还羞窘无地,不敢跟琉璃照面,后见了几次,暗中言语试探,却知琉璃仿佛并不记得先前的许多事,两人这才重又把心放回肚子里。
琉璃见只有彩丝一个前来,不免问起芳树。彩丝笑道:“三妹妹这两天不知怎么,总是病恹恹的,我先前去叫她来,她只说困的要睡觉,竟不肯动。”
琉璃道:“请了大夫了?”
彩丝说道:“并没有。她这病是好一阵歹一阵的。”
琉璃不解,彩丝见丫头们都在外间,才放低声音道:“不用担心,她不是真的病了,就是心里有事罢了。”
琉璃问道:“又能有什么事?”
“我哪里知道,”彩丝掩口笑道:“只是从府里为养谦哥哥摆宴那天就这样魂不守舍的,我还打趣她是不是撞见什么,被勾了魂了呢。”
琉璃虽然好奇,可听彩丝的言语略有轻佻调笑之意,便心生避忌,并不深问。
彩丝本是打算,只要琉璃追问,自己立刻告知。谁知琉璃不提,她就也不便主动说了,只说些前日会客的热闹,花园里哪些花好,京师里的其他趣事而已。
只是闲话之中,彩丝且说且张望门口,依稀像是在等什么人,连琉璃都看了出来。
如此过了半个多时辰,彩丝起身道:“赶明我再来找你,咱们一起闹芳树去。”
琉璃答应,送了她出门。
彩丝离开院子,有些怏怏地,她的小丫头怡儿便道:“姑娘怎么不多坐会儿,眼见晌午了,温大爷会回来也未可知。”
彩丝脸上一红:“你瞎说什么?”
怡儿道:“我哪里说什么了?不过是想亲戚们多见见罢了。”
彩丝笑着啐道:“你倒是会想。”
两人正走着,突然见一个男人的身影从前方门口走出来,把两人吓了一跳,定睛看时,才认出是二哥范纠。
范彩丝道:“哥哥从哪里来?”
范纠道:“刚去探了姨娘,让我在外头给她买些东西呢。”
彩丝道:“家里的东西不够用么?还要单单从外头买,给大娘听见了,怕不又要多想。”
范纠笑道:“多大点儿事,也值得你说这么些。”
略说了几句,范纠便去了。彩丝回头目送他的背影,突然轻轻地叹了口气。
怡儿问道:“姑娘怎么了?”
彩丝摇头,喃喃:“都这把年纪了,虽是没有读书上进的本事,竟也不知正经做些营生,只是在这门里门外的厮混,有什么出息。”
怡儿道:“姑娘是不是又想到温大爷了?”
彩丝目光一晃,幽幽然道:“看看人家的哥哥,再看我的哥哥,可见是同人不同命。”
两人进门往里,才走了半道,就见前方花遮柳隐地有一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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