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床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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满床笏- 第3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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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人进门往里,才走了半道,就见前方花遮柳隐地有一道身影若隐若现。

    彩丝歪头看了半晌,瞧着像是芳树,又不确信,待要走近看,芳树却又加快步子,远远地去了。

    “先前叫她不肯出来,如今自己倒肯出来了?”彩丝啧了声,带了丫头自回房去。

    ***

    养谦自从殿试高中,此后便在翰林院任修撰一职,小皇帝又格外恩深,赐他为慎思殿行走,做皇帝侍读之意。

    养谦因才入职,众人皆知道他是范垣的表弟,又深得小皇帝的喜爱,且传说徐阁老也对他甚是青眼所以,虽然如今只是个修撰,将来只怕不可限量。

    众人又是嫉妒,又且惊叹,明面上却都和气一团,争相与他结交,幸而养谦天生的缜密温和,最擅交际,因此不管跟谁相处,都是面面俱到。

    天长日久,众人也没了最初的戒备跟不忿,开始真心相待。

    这一夜,有同僚召集,大家在邀月楼上聚会饮宴,席间清倌唱曲助兴,酒过三巡,众人觉着不足意,就叫击鼓传花。

    规矩是鼓点停了后,花在手的便当即罚吟诗一首,若做不出诗词来,罚酒三杯,虽然席间都是翰林院的高才,却也还是被罚了一半,酒力发作,这才十分快意起来。

    忽然又有人发现养谦并未喝多少,于是不依不饶地撺掇他唱了曲醉蓬莱。

    养谦本不愿意,但见大家都这般高兴,不忍在此刻扫兴,少不得答应了。

    那清官弹琵琶给他奏乐,只听唱道:“笑劳生一梦,羁旅三年,又还重九。华发萧萧,对荒园搔首。赖有多情,好饮无事,似古人贤守。岁岁登高,年年落帽,物华依旧。”

    大家听得如痴如醉,叫好都忘了,聚精会神地只管听。

    正唱到“此会应须烂醉,仍把紫菊茱萸,细看重嗅”,突然听到外间有人醉声问:“是谁在唱?”

    另一人答道:“这儿是翰林院各位大人。”

    那人笑道:“他们倒是高乐,哪里找的倌人,唱得这么好?爷跟前儿怎么就没有?”

    屋内众人听了这混账话,皆都惊笑,其中一个趁着酒力叫道:“什么人在外头乱吣!”

    同席另一个道:“混账东西,喝迷了心了,胡说八道。”

    话音刚落,门被人一脚踹开,却见有个脸色通红的少年站在门外,怒气勃发地叫道:“方才谁说的?站出来!”

    在座众人一看,均都哑口无言。

    翰林院这些都是京官,当然认得这少年是何人,竟正是忠靖侯府二公子,小侯爷苏清晓。

    这位小爷从小娇生惯养,养的跋扈异常,竟像是个蛮横的小豹子,惹得他性情发作,只怕见人咬人,所以没有人愿意跟他争锋。

    方才说话的那两位都吓傻了,没想到门外站着的是这么块暴炭,一时低头缩颈,不敢出声。

    苏清晓瞪着两只凶巴巴的眼,在席上扫了一圈儿,虽然这少年比在座的人年纪都小,却没有人敢跟他目光相对,被他扫过,纷纷地顾左右而言他。

    有个大胆年长些的起身,陪着笑脸躬身道:“原本不知道是小侯爷在外面,不如也一并吃几杯?”

    苏清晓冷看那人一眼,冷冷道:“方才谁骂的我?是你?”

    “不不不”

    苏清晓一把攥住那人领口:“那是谁?若不教出来,我就认你!”

    大家都暗暗叫苦,苏清晓瞥过席上,突然盯着养谦:“是你?”

    原来养谦并没刻意避开他的目光,又因目睹小侯爷这样蛮横,便微微蹙眉。

    养谦便站起身,拱手作揖:“虽不是我,我便替他们赔个礼就是了,本不是大事,都是醉后言语,请侯爷大人大量。”

    苏清晓将抓在手中那人一放,听养谦声音温和,有南边口音,长眉一扬道:“原来方才唱曲的是你?”

    养谦道:“不敢。”

    苏清晓上上下下扫了他一眼,突然叫道:“你是不是新科的探花郎温养谦?”

    养谦见他居然知道自己,便道:“正是。”

    苏清晓凝视着养谦,哈哈笑道:“原来是你呀,你长得倒是果然不错,怪不得大家都赞你,连皇上也对你格外恩宠。”

    席上众人听到这里,自以为情形缓和,不禁都松了口气。

    不料苏清晓竟指着养谦,厉声叫道:“你以为你进了翰林院做个不入流的修撰,你家妹子身份就高贵了?我们家去提亲,你们居然还推三阻四,不就是仗着是首辅大人的亲戚么?狐假虎威,什么东西!一个痴儿,私下里还跟人不清不楚的,真当小爷稀罕?若不是家里大人做主,我呸!白送给我都不要!”

    养谦突然听了这样没头没脑的话,早就紧锁眉头,不等苏清晓说完,“啪”地一巴掌拍在桌上:“你说什么?”

    苏清晓没想到他反应如此剧烈,但小侯爷向来天不怕地不怕,便道:“我说你那痴妹子不知羞耻,老子不稀罕”

    正叫嚣,养谦猛然举手,将酒桌掀起,刹那间,满桌子的酒菜杯盘,劈头盖脸地向着小侯爷的身上脸上泼洒过去。

    苏清晓已是半醉,又仗着家中势力,自恃无人敢对自己如何,猝不及防,不仅被酒菜等浇了个浑身通透,更几乎被酒桌砸了个正着。

    幸而旁边的小厮及时将他拉了出来,却见小侯爷狼狈地站在原地,头上耷拉着些粉丝蛋花,脸上红红白白地仿佛是红烧肉汁,肩头还搭着吃的露出了鱼骨的半条鲈鱼跟几缕韭菜,委实不能用一个狼狈形容。

    翰林院的诸位,平日里见惯了养谦温文尔雅,谦谦君子的样貌,不料生出这种变故,一个个呆若木鸡,兀自围着坐在原地。

    小侯爷发愣的当儿,养谦把袍摆一撩掖在腰间,挺身而立,点着苏清晓咬牙说道:“你要敢再胡吣一句,我管你是什么猴儿还是猫狗,一应变成泥猪死狗,你且试试!”

    小侯爷从出娘胎也没吃这种亏,脸上的肉汁滑到嘴里,甜甜酸酸的,才一张口,就沿着嘴角灌了进去,又想到是众人吃剩的,于是忙不迭又乱吐出来。

    这一刻听养谦如此说,苏清晓终于缓过神来,伸手把头上的蛋花抓下来扔在地上,暴跳如雷地叫:“好个混账南蛮,动了手了!你们还愣着干什么?还不赶紧上去给我狠狠地打死!”

    底下的奴才们闻言,虽然忌惮养谦是首辅亲戚,可毕竟县官不如现管,不敢忤逆,正要掳袖子上前动手,就听到门外有人道:“有趣,这是在唱哪一处?”

    苏清晓原本杀气冲天,催促指使着奴仆们快去打死养谦,听了这一句,却突然神奇地安静下来。

手撕() 
且说小侯爷苏清晓正在暴跳;不防身后有人笑语一声;却神奇地让他安静了下来。

    众人一个个似傻如狂;身不由己看向来人;却见走出来的是个身着紫衣的青年贵气公子;笑吟吟地:“我当是谁;你又在这里闹什么?”

    在座的诸位竟没有不认得的此人的。

    原来这来者;赫然正是吏部侍郎郑宰思。

    只见小侯爷苏清晓回身:“哥哥,你怎么在这儿?”他身上污糟不堪,说话间;忙擦擦脸,又把衣袖上的菜叶之类拂落,但汤汤水水兀自滴滴答答;着实狼狈。

    郑宰思早看到里头坐着的是翰林院的文官们;又见养谦满面怒容,他便先向着养谦一笑。

    养谦本来发狠要跟这小侯爷打一架;突然见郑宰思来到;只得暂时停手。

    有几个翰林院资历长些的;回过神来;忙向着郑宰思行礼。

    郑宰思略拱手示意;又转头对苏清晓道:“我正好从你家里来,听令兄说你先前因事情不遂意;便赌气跑出府,如今府里头老夫人着急的了不得;派人四处找你;令兄也生恐你惹出事来,托我帮着找一找。果然,你到底又胡闹生事?”

    苏清晓忙指着养谦道:“这次不是我惹事,是他先动的手。”

    养谦冷笑,郑宰思也笑了笑:“你不要在我面前弄鬼,我跟温大人是认得的,他是最好性情的人,但凡能逼得他动手,一定是你先做了或者说了什么,叫人忍不得的,是不是?”

    苏清晓见他一语道破,不敢强辩,但身上的菜味气息难闻,又在这许多人面前丢了面子,小侯爷忍不住嘀咕道:“我也没多说什么,只说他们家拒亲的事儿罢了,谁知他就疯了。”

    翰林院几位同僚见郑宰思质问小侯爷,因想要息事宁人,就打圆场说道:“不过是因为都吃了几杯酒,所以彼此火气大了些,言差语错的倒也罢了。如今也不过是‘相视一笑泯恩仇’而已,侯爷说是不是?温大人,你说是不是?”

    苏清晓当着郑宰思的面儿,不便直说“不是”,便哼了声,心里早把养谦撕成了碎片。

    不料他这边不满,那边养谦却直接说道:“别的恩仇还能一笑置之,小侯爷方才侮人声誉,请恕我绝对不能忍。”

    苏清晓睁大了眼:“你不要得了便宜还卖乖!”

    养谦说道:“就算你说我如何的不堪,我也不至于跟你这样计较,你说我妹子,就是不成!”

    苏清晓被他激的无法按捺:“我说又怎么了?又不是我一个人知道,能做出来,难道不能说么?谁不知道你那个妹子跟首辅私底下”

    “侯爷!”一句话没说完,就给郑宰思喝止。

    但与此同时,养谦抄起身边的靠背椅子,用尽全身力气猛地向着苏清晓砸了过去!

    小侯爷到底年轻些,闪避不及,如果给这沉重的椅子砸中,只怕受伤不轻,危急关头,郑宰思及时把他往身旁猛然拽了过来,那椅子砸中了身后的门扇,竟把一扇门砸的折裂了!

    “你找死!”养谦扔出椅子后,又往这边冲了过来,翰林院的同僚起先给他吓得愣怔痴呆,如今见养谦又大有手撕小侯爷之态,他们也生恐闹出人命,当下忙扑过来纷纷地将养谦拦住,又七嘴八舌的劝慰。

    养谦被无数只手拉胳膊扯衣袖,兀自瞪着苏清晓,两只眼睛气得充血,赤红地瞪着苏清晓。

    苏清晓回头看见椅子落地,又看养谦这样悍勇的姿态,脸色发白,这会儿酒力总算是退了大半。

    郑宰思压着苏清晓:“混账东西,你再说一句试试,回头我上府里也必要细说明白,看不把你的腿打折了!”

    苏清晓本就脸白,闻言更是面无人色。

    郑宰思又喝道:“喝了几杯酒,不赶紧回家去躺尸,只管在外头胡言乱语,还不快些向着温大人赔礼?”

    苏清晓只觉着从小到大的脸都在这一刻丢尽了,可是有郑宰思的恐吓,又有养谦的怒火,酒力又退了,他只得低头说道:“我我原本是气话瞎说的,又何必在意。”

    “再诚恳些!”

    苏清晓勉为其难,向前冲着养谦拱手深深地做了个揖:“温大人,我向您赔礼了,原本我年纪小不懂事,听了别人瞎说八道就当了真,趁着酒劲又乱讲了几句,很不应该,不过您已经把我弄的这样了,不如就不要怪罪了可好?”

    养谦本来是不肯罢休的,不料这小侯爷竟然真的向自己赔礼,再加上周围同僚们的竭力劝阻,又有郑宰思在旁边道:“温大人向来宽以待人,不要跟这酒后无德的混账小子一般见识,回头我带他回府里,他的父兄肯定是要责打他的,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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