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床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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满床笏- 第7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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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喜娘催促道:“听听外头这炮仗跟山响似的,大爷也好背着新娘子出门了。”

    养谦置若罔闻,索性走到琉璃身边,缓缓俯身,将她的双手握在掌心。

    琉璃一怔,虽然隔着红盖头,却也察觉到了养谦情绪不对,迟疑问:“哥哥,你怎么了?”

    养谦才一张口,却觉着语声艰涩。

    忙停了停,才说道:“没什么,只是突然间,很舍不得妹妹罢了。”

    琉璃心中暖意融融,也有一些不舍的酸楚。

    养谦握着她的手,终究不肯撒开,喜娘忍不住又提醒:“大爷不用如此不舍,横竖都是在京内,彼此也隔着不远,姑娘纵然出了门,要见的话,一天里总也能见个十次八次的,如今还是要快背新娘子出门呢,不要耽误了吉时才好。”

    养谦听了这些话,终于缩了手,他举手在自己的脸上一揉,才发现眼中居然已经有泪涌了出来。

    喜娘看的分明,惊讶之下,仍旧笑劝道:“大爷果然是真心疼惜姑娘的,只是这大好的日子,快别如此了。”

    琉璃听养谦声音不大对,却又看不见他,倒也忧心,蠢蠢欲动地又想掀起帕子。

    谁知手才一动,就给养谦及时制止了:“别动。”

    琉璃道:“哥哥!”

    养谦笑笑:“放心,哥哥没事。只是想妹妹嫁了过去,一定要好好的,但倘若那个人他妹妹知道该怎么做么?”

    琉璃意外之余,悲欣交集:“哥哥也放心,我知道。不管怎么样,还是有哥哥跟母亲的。”

    养谦有忍不住要落泪,却仰头一笑:“你能这样说,我哪里还有不放心的?好了,哥哥送你上轿。”

    养谦说完,又深吸了一口气,举起衣袖狠狠把眼中跟脸上的泪擦去,这才转过身,微微俯身下去。

    喜娘忙上前扶着琉璃,指引着她行事。

    琉璃趴在养谦的背上,大红的喜帕在面前摇摇晃晃,细细的穗子迷离闪烁。

    ——当初琉璃嫁到端王府的时候,是小章背着琉璃出门的,听说陈翰林原本是想让范垣的担当兄长之责。

    只是范垣在此前突然感染风寒,整个人站都站不稳,才换了小章。

    那时候的小章却也像是现在的温养谦一样,哭的两眼婆娑,却还只说无事。

    恍惚间出了门,那鼓乐爆竹的声响越发清晰了,琉璃突然紧张起来。

    一想到外头等着自己的是范垣,就像是心口压着一块大石,琉璃甚至觉着自己的身体都变得越来越重,沉甸甸地压着人,因此养谦才走的越来越慢了。

    琉璃定了定神,小声问:“哥哥,我是不是很重?”

    养谦听了这句,轻轻笑了出声:“没有。”

    琉璃举手在他额头上试了试,仿佛有些汗渍,她悄悄地拿袖子给养谦擦了擦:“哥哥累不累?”

    红色的衣袖从眼前拭过,养谦心底百感交集,正迈步要过门槛,一条腿突然没了力气似的嗑在门板上。

    整个人往前微晃的瞬间,身边一左一右,是郑宰思跟范垣上前,一个扶着养谦,一个照住了琉璃。

    养谦刹那间出了一身冷汗,总算镇定下来,转头看一眼郑宰思,向着他点了点头。

    范垣也松开了扶着琉璃手臂的手,后退出去。

    养谦深呼吸,定神出门,下台阶,小心翼翼地送了琉璃进轿子里。

    琉璃坐定的瞬间,抓住养谦的衣袖叫道:“哥哥。”

    养谦回头望着她蒙着盖头的样子,脸上带汗,眼中有泪,他俯身上前,隔着红盖头将手抚过去,在琉璃的后颈上轻轻地一握,自己低头过去,跟她额头轻轻点了点。

    虽然无言,心有灵犀罢了。

    ***

    其实,这边温养谦虽然百般不肯把妹子交出去,那厢范垣却也有自己的心思。

    倘若养谦这会儿知道范垣在想什么,只怕果然就要立刻悔婚。

    当看着养谦背着那从头到脚都给遮掩的严严实实的新人出来的时候,范垣几乎忍不住想冲过去,掀开盖头看看底下的是谁。

    先前定下日期的时候,每天都盼着这一天的来到,但当这天真的来到,他却又近乡情更怯似的忐忑。

    眼前的这一幕场景对范垣来说并不陌生。

    当年陈琉璃从陈府嫁去端王府的时候,他也是亲眼看着的。

    陈翰林并无兄弟,也无子侄,最信任的不过是他跟几个弟子,而他是最出类拔萃、也最受器重的那个。

    当筹备琉璃婚事的时候,陈翰林特意同范垣提过背新娘子出门这一节。

    那时候,范垣是答应了的。

    但是越到日期的逼近,他突然发现,他高估了自己。

    要他亲自背着琉璃上轿,把她送给另外一个男人,他只要稍微想到,心就好像给凌迟了一样。

    所谓“临阵脱逃”,那只怕是他生平第一次,也是唯一的一次。

    如今望着养谦背着琉璃出来,就好像又回到了那日,小章背着琉璃上轿。

    他未曾在人群中露面,只是在街角遥遥地看着,望着那娇袅的影子被送进了轿子里,就好像他人生中最美好的一段时光就此给掐灭无存了。

    范垣望着养谦把人送到轿子里,就像是当初小章把琉璃送进轿子,但幸好这一次,他不是旁观者。

    新人上马,沿街返回范府。

    接下来的所有礼节规矩,范垣尽数按照礼官指引行事,身边的众人如何观礼,如何惊赞,什么眼神如何脸色,他都不知道。

    眼睛所见,只有对面这个红帕子遮着脸的“新人”而已。

    ***

    直到一切尘埃落定,鼓乐喧哗之声被挡在了门扇之外。

    连那本来侍候旁边的喜娘也都给他挥退。

    在外头,还可以按捺应酬,进了屋里,他不想再浪费一时一刻。

    什么坐帐,交杯,结发,都可以暂时省略。

    喜娘懵懂出门,不忘把门扇带上。

    拨步床边,范垣凝视着近在咫尺的新人。他想叫一声“琉璃”,竟也不敢轻易出口。

    他伸出手想要将那帕子掀起,突然又想起一件事来,忙又缩回手。

    红盖头底下,琉璃脸红如火,不知是给红帕子映的,还是羞怕的如此。

    她听见范垣让喜娘丫鬟们退下,也看见范垣坐在了自己身旁。

    外间的嘈杂,更显得屋里静寂,琉璃甚至听见范垣的呼吸声似乎紊乱,但他居然没有任何动作。

    突然,琉璃又看见他的手垂落,修长的手指在被褥上用力抓了一把,不知如何。

    琉璃疑惑,终于忍不住先低低地叫了声:“师兄?”

    范垣听了这一声,才又看了过来:“琉璃”

    琉璃听见他的声音,不禁抿嘴一笑,小声说道:“你怎么就把人赶出去了?还有很多规矩呢。”

    范垣身不由己地问道:“什么规矩?”

    “比如还得坐帐,还得吃交杯盏,还有”这些事体,之前温姨妈自然也早细细教导过琉璃。只是琉璃说着说着,突然喉头一梗,便忙停了下来。

    “还有什么?”

    “没、没什么了”琉璃回答,手捏着腰间荷包,微微用力。

    原来琉璃突然想到,自己是嫁过一次的,如今说这些说的头头是道,如果引得范垣多心了,倒不知怎么样。

    是以琉璃心中后悔自己竟然多嘴口快。

    范垣的手覆过来,把琉璃的手握在掌中。

    琉璃只瞧见他的长指如故,却看不见他的脸,心中越觉着疑惑,不知他怎么不揭开自己的蒙头布。

    琉璃又猜会不会是因为自己方才的话惹了他多心了,便小心翼翼地问道:“师兄,你怎么了?”

    话音未落,眼前一花。

    琉璃定睛看时,眼前所见已经是范垣熟悉而又有一点陌生的脸了。

    原来是范垣抬手,猛然就给她将红盖头揭了去。

    猝不及防四目相对,琉璃微睁双眼:“师兄”

    范垣则也目不转睛地看着琉璃,望着面前这张脸,范垣嘴唇微动,却没有出声。

    琉璃察觉他神情异样:“你到底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范垣道:“我很好。”

    琉璃举手在他额头上一探,却觉着他的头似乎微微凉。

    范垣道:“你放心,我无碍。”他说了这句,一转头看见桌上放着的合卺酒,便起身走了过去,见是现成斟满了的,便端了过来,递了一杯给琉璃,自己也拿了一杯:“你不是说还要做这些的么?”

    一旦跟范垣相处,对琉璃而言就仿佛回到了昔日一样,更看见酒,本能地觉着好笑。

    忽地又想起今儿不同往日,这是跟范垣成亲的日子,顿时那笑就也消失无踪了,先前从温府出门时候的紧张重新突如其来。

    范垣见她不动,便把杯子举高了些:“怎么不吃?”

    琉璃回过神来:“这个不做也成的。”

    “既然是规矩,怎好不做?”

    琉璃迟疑地看他一眼,只前只似贪玩,可是跟范垣吃交杯酒?心里竟有些别别扭扭的。

    正此刻,范垣探臂过来,竟勾住琉璃的手臂,才把自己那一杯放在唇边,问道:“可是这样?”

    琉璃呆道:“是、是。”

    范垣微微一笑:“那就吃了吧?”

    他虽然是在笑,但凤眼里却并没真心的笑意。

    琉璃只得答应了声,她的杯子才沾着唇,范垣垂下眼皮,一口将酒喝光了。

    琉璃愣愣地看着,酒水沾了沾唇就放下了。范垣问:“你如何不喝?”

    琉璃道:“师兄怎么了?”

    范垣道:“干吗这么问?”

    “你好像不大开心。”

    范垣本要否认,最终却又沉默,看着她不肯喝酒,就道:“我替你喝了罢。”

    琉璃不答,范垣凑过来,就着她手上竟把那杯酒喝了。

    琉璃看看空了的酒杯:“师兄为什么不开心?是因为我刚才说的话?”

    范垣怔忪:“你说的什么话?”

    琉璃见他似乎不是因为这个,便止住:“没什么。我以为,是我又冒犯了。”说着低下头去。

    范垣望着她螓首微垂,长睫轻眨,从他的这个角度看过去,一如当日的陈琉璃盛装就在跟前儿。

    范垣瞬间心驰神遥:“师妹。”

    琉璃还未来得及回答,范垣张手将她抱住,低头在她的发端乱亲:“师妹!”

    琉璃不知他为什么突然竟又如此,就好像前一刻还只是阴云密布,这会儿突然之间就艳阳高照。

    范垣嗅到那幽然甜香,沁入心脾,他不管不顾地,只是胡乱亲吻着,又嫌弃琉璃头上的钗环碍事,便胡乱摘了扔在地上。

    琉璃正在惊心动魄,无意中瞥见忙叫道:“玉钗不要扔了。”自己挣扎着伸手出去,把发髻上斜插的两枚玉簪摘下,免得给范垣一阵乱扔,跌在地上弄坏了。

    范垣察觉她动作古怪,无意睁开眼睛看去,见状道:“你怎么到这时侯还”

    琉璃说道:“这两个钗子很是珍贵,坏了怪可惜的。”

    范垣看着她认真的模样,顿了顿:“好歹也是见过数之不尽金银珠宝的人,怎么还这么宝贝这种东西?”

    琉璃把钗子放在枕头边上:“这是夫人给我的,是温家家传的东西,倘若弄坏了,老人家岂不伤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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