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吕其深的外室女;”云香苦笑道;“那吕氏两人应该就是为寻我而来;我娘与吕其深之间的事一言难尽;只是我与娘亲都不愿再回吕氏,故而一直在乡间东躲西藏。”
说着,云香眼中滚下泪来;她笑着抬手擦拭眼泪,有些无奈道:“我怎么那么没出息,老是哭;其实我不想哭的。”
说着不想哭;分明眼泪掉得更凶,吕氏女这个身份;让她前世痛苦一世;今世亦不得欢颜;霍知澜可以大度地放过她;却怎会娶罪臣之女为后;不;这已是她多想,从长生成为霍知澜的那一刻,他们今世便再无转圜的余地。
“所以呢?”霍知澜伸手替她抹泪;已然恢复如常;脸色难看道,“你以为你是吕其深的女儿,他就会放过你?他都敢造反,你以为他还会将伦理纲常放在眼里?妇人之见,不知死活。”
云香有些糊涂,迷茫地看着他,却被霍知澜一把抱入怀中,他低声道:“你早知道你是吕其深的女儿,也早知道他要谋反,对吗?”
“是。”云香艰涩道。
“是为这个,那时才不愿理我?”
“也不单单是”云香低声道,被霍知澜放开,他紧盯着她,沉声道:“那还为什么?”
云香双目躲闪,紧咬双唇,显然是不想说,霍知澜轻揪起她的脸,“你现在不想说,之后总会说。”牵起她的手,穿过花园,从青楼的后院离开。
上了马车之后,云香才忧心道:“我凭空消失,明日董文与黄六起了,定会发现异常。”
“等到明日,就要变天了,”霍知澜冷笑一声,那账本江往留已派人破解,够吕其深九族去菜市口往来个十七八次了,他握住云香的手道,“你记住,你叫云香,与吕其深毫无关联。”
云香低头不语,半晌才轻声道:“我只是个乡下丫头,当然与吕相并无关联。”霍知澜满意地勾起嘴角,还没等他稍稍夸她一下,又听云香道,“与皇太孙也是不会扯上什么干系的。”
霍知澜捏捏她的手心,嘲道:“放心,宫中的洒扫宫女还是有些空缺的。”
“我才不当!”云香知他兴许又是在拿话头刺她,可她总觉得眼前的是霍知澜,不该像长生那样说话,或许是因前世他在她面前装的那副翩翩君子的模样,毕竟她一个挂名皇后,也没必要同她交什么心。
“那你想当什么?”霍知澜上下打量她一回,“长得也并非倾城国色,性情骄纵,野性难驯,还想当太孙妃不成?”
云香气得语塞,双眼微红,眼看又要哭,霍知澜一皱眉头,“憋住,这爱哭的毛病得改改,”双手却将她抱入怀中,轻轻抚摸她的鬓发,“大不了,给你当就是了。”
“我也不当,”云香抽噎道,“不稀罕。”她皇后都当过,她才不稀得去当什么劳什子太孙妃。
“口是心非,”霍知澜轻斥道,“高兴就直说。”
云香被他死死抱在怀里,反抗无能,嘴上再多说什么不乐意,霍知澜都认定她是在撒娇拿乔。
马车从太傅府的偏门驶入,已有专人在等,那人恭敬道:“长孙殿下,大人请您书房一叙。”
霍知澜在车中应了一声,片刻便下了马车,那人正想引霍知澜往书房走,却见霍知澜站在马车旁道:“下来!”
马车里头一点动静都没。
“你不下来?”霍知澜背着手对着那动也不动的马车帘子威胁道,“我可上手拽了?”
马车里头终于有了动静,随侍见走下一个陌生女子,大吃一惊,这女子不仅面黄肌瘦,脸上还满脸麻子,实在是有碍观瞻,却见皇太孙的眼中却流露出柔和之意,“跟上,我带你去见见我外公。”
云香被霍知澜吓傻了,见老太傅做什么?她拼命摇头,一手放在马车辕上,“我不去。”
“你不是都敢晚上来敲我的门,胆子大得很吗?”霍知澜伸手像拎小鸡似的将云香轻轻松松拉在手上,大步流星地往前走,“我外公为人十分和善,不用怕。”
她不怕老太傅,她怕的是霍知澜,怎么霍知澜在知道她的身份之后,像是毫不顾忌。
霍知澜他是一通百通,认清了对云香的感情深度之后,不管云香是什么身份,他都能啃下来,别说她只是吕其深的外室女,自小根本不长在吕氏,她便是吕其深的嫡女又如何?他心悦她,她想必也如是,她有顾虑担忧,可他是储君,未来的天子,扫平障碍是他的事,她只要安心待在他身边就好。
推开书房之门,霍知澜朗声道:“外公,我回来了。”
扳倒吕其深的准备工作已万事俱备,只待明日朝中发难,揭穿假太孙的身份,将他们一网打尽,手上还顺利地带回了云香,霍知澜此刻可谓是意气风发。
没想到,江往留倒是脸色沉沉,无甚欢喜的模样,望着霍知澜叹了口气,眼神又转到他牵着的云香身上,惊道:“这位是?”
“您的外孙媳妇。”霍知澜志得意满地说道。
江往留看着云香,神色变了又变,张口语言,还是闭上,挥挥手疲惫道:“我与你有要事相商,请这位姑娘先行歇着吧。”
霍知澜瞧他神情委顿,疑是明日之事有变,遂也只能暂时搁置与云香之事,对云香低声道:“我派人带你去休息,”见云香面露难色,又警告道,“别想跑,太傅府可没有地道给你钻。”
让人先带了云香回霍知澜的院子休息,霍知澜这才向江往留问道:“外公,怎么了?是否事情有变?”
“是。”屋子里头传来霍知澜熟悉的声音,他惊喜道:“皇爷爷”却见皇上由一个与他长得一模一样的人搀扶着出来,他一时震惊,当场语塞。
“知澜,”霍单向前握住霍知澜的手放与霍知墨手上,“来见见你的孪生兄弟。”
云香说是歇息,但感觉自己就是被人“关”在霍知澜的院子里,她有些恨自己,怎么就心软非要来帮霍知澜,他是真命天子,不过是吃些苦头再登上皇位,用她心疼担心什么?瞧他不是运筹帷幄,得意得很。
现在这样被困在霍知澜手上,云香头疼欲裂,不论如何,让她再像前世一样幽锁深宫,她可宁愿挥泪斩情丝,抱着与霍知澜这段有缘无分的情,在乡间追忆怀念,也好过在深宫中逐渐蹉跎爱意。
“笃笃,”门外响起敲门声,“云香,你睡了吗?”
是霍知澜,云香连忙吹熄蜡烛,躲避道:“我马上要睡了。”
门外寂静无声,片刻之后,门被推开,霍知澜大步走进,“别睡,陪我说说话。”
云香原本坐在床沿,立即起身走向窗边,推开窗道:“你大半夜的留在女子房中,你、你、不要脸。”那架势像是随时要跳窗。
这话原先是霍知澜说过类似的,他扑哧一笑,云香还没听过他笑,惊讶地望向他,却见他虽笑着,脸上神情却十分沉重,不由问道:“你怎么了?”问完又觉得自己多嘴,赶紧闭上嘴巴不说话。
霍知澜站在原地,轻声道:“我方才才知道,原来我不是皇室唯一的继承人。”
饶是云香今夜受了无数的惊吓,此刻也被惊着了,她屏住呼吸听着霍知澜接下来说的话。
“从小,我便以继承大统为己任,凡事皆为了做一名君主而努力,因为我心中知道,霍氏皇朝必定得由我延续,为此我牺牲了许多,”霍知澜望着窗外的圆月,脸上神情淡淡,并未有什么豪迈意气,有的只是理所应当的责任之感,“我甚至还考虑过牺牲你我之间的情谊,”看着发愣的云香,他苦笑道,“可原来我根本没必要这么做。”
他的那些为了江山社稷而忍痛割舍的挣扎都全然多余,他想牺牲自己的幸福,来扛起这皇位重担,为此而辗转反侧,心如刀绞,都是不必。
云香有些发愣,“我不明白。”
“我有个双生的弟弟,”霍知澜淡淡地说道,“与我生得一模一样。”
云香睁大双眼,脑海中突然滑过前世“霍知澜”的脸,他的神情,他的语言,他的动作,他待她的态度,难道那并不是她所认为的霍知澜?!那眼前这个霍知澜呢?!
因为太过震惊,她也顾不上别的,疾步走向霍知澜,急道:“他与你生得一模一样?就没有什么差别?”
霍知澜颔首,“性情完全不似,他看上去内敛沉稳许多,比我更似君主。”
不用说了,前世的“霍知澜”并不是眼前的霍知澜!
那眼前的霍知澜到底在前世去哪了?
“云香,我想”霍知澜伸出手,环住云香的肩头,沉声道,“不当这皇太孙,只当你的长生哥。”
皇后完()
云香有些痴傻地看着他;颤声道:“你在胡说什么?”
“我已想清楚了;”霍知澜长舒了一口气;脸上露出一个淡笑;“当霍知墨出现在我眼前时;除了荒唐之外;掠过我脑中的第一个想法竟是轻松。”
这么多年;为了当好这个皇太孙,霍知澜无时无刻不在强迫自己,皇室唯一继承人的身份像把利剑悬在他的头顶;甚至在他身受重伤时,心中所想仍是为了江山社稷黎民百姓,怎么也不能死在山下。
遇见云香;才让他知道;原来他心中更想过的是另一种日子。
日出而作,日落而息;那么简单那么纯粹;他只是他;不是未来的储君;不是会让她哭的霍知澜;而是会让她笑的长生。
“霍知墨比我更适合当这个皇帝。”霍知澜不得不承认;虽然他才是以未来的君王标准培养而成,但霍知墨他天生就是个做皇帝的料,他花了十几年才学会的东西;霍知墨不过几日便如鱼得水;狡猾深沉,与本性跳脱的他根本是天壤之别。
云香觉着他定是一时受了刺激,世上哪还有不想当皇帝的人,她推开霍知澜的手,反过来劝他道:“你是不是糊涂了?你可是皇太孙!”
“现在不是了,”霍知澜复又抓起云香的手,脸上扬起洒脱的笑容,“我只想当长生。”
那霍知澜,谁爱当谁当。
一直到两人连夜上了离京的船,云香还觉得自己恍在梦中,就这样稀里糊涂地带着皇长孙走了?什么也不问什么也不管,那些风云诡谲,尔虞我诈通通丢在了身后。
“那吕其深”云香忧心忡忡地问道。
霍知澜,应该说是长生,却懒懒地翘着腿,随意地说道:“我该做的都做了,剩下的都是霍知墨的事。”
“皇上怎么会这样轻易放你离开?”云香百思不得其解,堂堂皇长孙,说换人就换人,便是霍知澜不继承大统,也应当留在京中当个王爷才对。
“我与他,本就相生相克,二者只能留其一,我不愿当这皇帝,只能远远地走开了。”霍知澜皱眉道,他本是不信那本明大师所说的王不见王,只是本明意味深长地对他说道:“长孙殿下,你若是没有贵人相助,此刻恐怕早已因重伤不治,魂归天外。”
他说这话的眼神让他背上寒毛直竖,霍知澜仔细一想,若是云香没有出现,如此轻易地采得长生草,他的伤还需修养至少三年才好,可他心中惦念着京中大局,绝忍不了三年,必是在能勉强动身之时,便快马加鞭地赶回京城,到时他那破败的身子能撑多久,可想而知。
想到此处,霍知澜突然伸手拉住云香,云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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