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陆允是什么时候开始防范她的?
把认识陆允以来的经过也回忆一遍,风宁路忽然觉得周身凉飕飕的——或许从出现在她面前的时候起,她看到的就是陆允想让她看到的样子,并且毫无破绽得令她深信不疑她所看到的是陆允真实的内心……
陆允这已经不是影后的级别了。演员就开机的那几个小时要全情投入,陆允是这几天的时间里随时保持着从内到外全副武装,片刻不松懈;演员演得不到位可以“NG”重来,陆允却不能有任何的失误。能连续几天承受这这样的疲累和精神压力已经不容易。何况陆允的演绎堪称完美?这需要多强悍的精神力才能做到?
陆允很可怕。这五个字出现在脑海里的同时,风宁路打了个哆嗦。亏她之前竟然还觉得凭自己三十年的活头能胜过陆允?只怕再给她三十年也未必能成。今天如果不是陆允亲口给她揭开了一个谜底,她就还是被蒙在鼓里的状态。
即使揭开了一个谜底给她又如何?风宁路觉得面前好像摆了一道九宫格算数题,陆允在九九八十一个格子里填好了数字,但每个格子都是被遮住的,直到刚才陆允才揭开了一格,让她看见了一个数字。
然后?然后能怎么样?凭一个数字就猜出这道九宫算数题的正确答案?要是她能蒙中的话她立马拿全部身家去买光所有类型的彩票,有多少买多少!风宁路咬牙切齿。
“急什么?答案很快会一一揭晓的。 ”陆允将风宁路从爆发的边缘拉回来,笑道,“呶。你看,司寇崇瑞差不多该拿好主意了。”
一句话提醒了风宁路。虽然陆允仿佛大功必成般松口给她透了点底,但她隐隐觉得这并不代表陆允安排的戏码马上就会完结——至少连今天这出戏都还没唱完——陆允与冯皇后一番你来我往的交手,司寇崇瑞还没宣布赢家是谁。
“亏你还笑得出来!”对于陆允的好整以暇。风宁路没什么好声气。放在其他时候她或许会佩服一下陆允的大将之风和绝好的心理素质,但原谅她现在实在提不起那么正面的情绪。
目光沉沉地看着司寇崇瑞,风宁路皱起眉头:虽然不少故事史记里写着皇帝为了捕风捉影的谋反嫌疑就杀兄弟砍儿子眼都不带眨一下,但故事往往有夸大的成分,史记中有多少真多少假也无法确定。而人一上年纪就容易念旧,更容易心软。这是不争的事实。冯皇后和司寇崇瑞是结发夫妻, 有整整三十年的情分在。陆允那一番利害分析可谓直戳帝王的软肋,但弱点是没有证据……
司寇崇瑞到底会如何决断?(。)
第一百六十二章 胜负()
司寇崇瑞从床上下来,走到冯皇后面前,执起她的一只手轻握于掌心,淡笑温言:“婉嫣。”
冯皇后抬起头,泪结珠于睫,将落未落:“皇上……”
在冯皇后殷殷的目光中,司寇崇瑞用手指沾了睫毛上的那滴水珠,又道:“我记得你以前每天都颂经来着。现在还颂么?”
冯皇后愣住。
“我记得你极喜欢安平山的景色,上面又正好有座迦南寺。”
冯皇后的眼眶瞬间干得发涩,喉头似是梗了块石头,硌得她用了好大的力气才终于找回声音:“皇上!”
司寇崇瑞一笑,按着冯皇后的手轻轻抚了抚她尾指上的甲套,又取下来放到眼前端详一会儿:“这个甲套跟你前几次来探望朕的时候戴的那个不一样。”返手把甲套一递,禄寿躬着身子上前来接了,他又笑道,“朕还是比较喜欢那一个。”
陆允听着眉头微微一挑。
冯皇后眼睛蓦地圆睁,身子晃了晃,心底如数九冰封,冷得已没了知觉:她输了。从一进这个殿门,不,从陆允进宫的时候起,就已经定了她今天的败局。但是她不是输给了陆允,而是输给了司寇崇瑞。
拔下九尾凤钗,取下金冠,冯皇后弯起嘴角,脸上的脂粉被冲开两道细痕,只声音还是平稳与往日无异:“臣妾罪该万死。”说罢垂下头,双手捧着金冠和钗子举于顶上。胜者为王,败者为寇,她无话可说。
司寇崇瑞笑道:“婉嫣只是忧心朕久病不愈,自请出家侍奉佛祖,替朕,替黎民苍生祈福罢了,何罪之有?”
冯皇后怔怔地抬起头来,木刻一样的眼睛中渐渐又有了神采,变得越来越明亮。随后那光芒又渐渐淡下去:“谢皇上隆恩。”冯皇后以额触地,这一谢比任何时候都真情实意,“臣妾即日便出发。”
看着冯皇后的身影消失在门外,风宁路松了一口气。转头去看司寇崇瑞,这一看之下她刚刚放下的心又提了起来:就见司寇崇瑞一言不发地看着陆允——那眼神完全不像是看一个刚刚帮他度过一劫的恩人,非但没有丝毫感谢的意思,更不见轻松,甚至比之前更沉了两分。
相比起司寇崇瑞的凝重。陆允这头是一派的平淡自若,眼角甚至挂着淡淡的笑意。这笑意落在司寇崇瑞眼里,令他眉心一皱。坐回床沿上摆了摆手,司寇崇瑞道:“明儿联颁道旨,复了陆老先生的官名。陆家的宅子联一直留着,你回去看看,收拾收拾,找个好日子光光鲜鲜地把陆府的匾再挂起来。”
“陆允代先祖父谢皇上恩典。”陆允舒一口气,叩首谢恩。
“你还有什么想要的?”司寇崇瑞似是问得十分不经意。
“没有了。”陆允答得想都不想。
盯着陆允的眼睛看了一会儿,司寇崇瑞点点头。眼中的神色这才和缓下来——陆允没有再提跟老七的事,这份知进退让他很满意。抬抬手示意陆允起身,他道:“朕乏了,你先下去吧。”
陆允没急着起来:“民女想立即回陆府看看,望皇上恩准。”
“去吧。”司寇崇瑞脸上已经有了掩不住的疲态。
“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陆允再叩首,起身离去,脚步轻快。
“臣也先行告退。”纪渝诚从陆允身上收回目光,端了验毒的器具并那砂锅鸡汤离去。
寝宫里再度安静下来。但这回的安静没了先前的凝重感。舒一口气,禄寿端了汤药上前一步:“皇上……”
司寇崇瑞一手支着额靠在床头,不睁眼,也不接药。默了半晌。他才沉沉地开口:“禄寿,你说,朕如果让婉嫣有个一子半女的,或者对她再好些,今日之事是不是就不会发生?”
禄寿由着这一句问抬了眼,又立即垂下。人说龙椅上染的是金。在他看来,龙椅上明明染的是血。为了那一个宝座,至亲如父子兄弟都会失心相残,何况夫妻?暗叹一口气,禄寿双手托了药碗稳稳当当立在下首:“小人觉得,皇上对娘娘已是极好的了。”
又沉默了一会儿,司寇崇瑞又道:“你知道为何说自古天家无真情?”
今儿皇上问的话可真不好接。禄寿摇摇头:“小人不知。可常言道,人非草木,孰能无情?皇上亦是重情之人。”司寇崇瑞今天对冯皇后的惩处已是格外开恩,放在哪儿都是诛九族的大罪,司寇崇瑞只是让她一人出家修行便罢,还给她找了个冠冕堂皇的理由,连她的面子都不落半分。
司寇崇瑞摇摇头:“情之一字,最是惑人心,迷人眼,让人该看清楚的时候看不清楚,于是把该判对的事给判错,在不该心软的时候心软。”六年前他因着情之一字迁怒陆应贞,判他抄家流放,以至令这位直臣只剩一个孤女遗世,带着仇恨回到京城;今天他又因情之一字心软……不知日后这一时心软会有怎样的后续?说来他放冯皇后一马又真的只是因为心软么?思及此处,司寇崇瑞几乎失笑。
“皇上……”禄寿讷讷地唤一声,叹一口气,“皇上,再不喝,药该凉了。纪医官说了,您还得多些静养才好。”
“唔。”司寇崇瑞这会儿才从禄寿手里接过碗,也不管那药多苦,一仰头喝个干净,又接了禄寿递上来的水漱了口。
服侍着司寇崇瑞躺下,禄寿一边给他掖被角一边笑言:“眼下可谓一切尽在皇上掌握之中,皇上可以安心睡个好觉了。”
司寇崇瑞“嗯”了一声,不置可否。眼下事情的进展确实都在他的预期之内,算得上相当顺利,然而他却感觉不到放松,更没有喜悦——今天才只了了一件事而已,远没到可以高枕无忧的地步。
想起陆允方才跪在下头的样子,或侃侃而谈,或静静观望,脸上的表情从始至终的云淡风轻,仿佛是在参加茶话诗会,而非陷于生死之局。
司寇崇瑞长吁一口气,合上眼睛:陆允这丫头比他想象的更能耐,只是可惜啊……(。)
第一百六十三章 事情有变()
“这一仗赢得真险。”出宫的马车上,风宁路才真正松了一口气,相信今天这一局是陆允赢了。
“险?”陆允托着下巴一笑,“我原本也以为是险仗,但其实一点都不险。”不过达到的效果差不多,也还行。
“嗯?什么意思?”风宁路不明所以。
“冯皇后以前就给司寇崇瑞下过毒,司寇崇瑞也知道,只是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没有治她。”
“你怎么知道?”
“记得司寇崇瑞拿了冯皇后的甲套时说的话么?冯皇后本来还想再挣两下的,但司寇崇瑞一说甲套,她就马上低头认罪了。如果没说错的话,以前她下毒的时候,毒就藏在甲套里。”陆允的手指在颊上轻点两下,“不然你以为呢?一般的案子也要审了才能定案吧?何况我指控的可是毒害皇上的大罪?不管我的话多有说服力,过堂这一步总不该省下。”
风宁路本来以为司寇崇瑞是因为怕死又生性多疑,所以才听信了陆允的话,宁可错杀一千也不放过一个,但由着陆允这一说她才觉出蹊跷来:这一路都是陆允在说,司寇崇瑞可谓是问也不问地就给冯皇后定了罪。
“司寇崇瑞要的就是我说出‘皇后在汤里下了毒’这句话。”陆允撇撇嘴角——她今天的行事,可算是歪打正着地和司寇崇瑞的计划撞到了一起。但也正因为与司寇崇瑞“不谋而合”,给她的计划反而添了变数……
风宁路对陆允的想法依旧一无所知,只是叹了口气道:“难怪皇帝自称‘孤’,又自称‘寡人’。可不就是‘孤家寡人’么?连结发妻子都盼着他早死。真够可怜的。”
“孤?寡人?倒是贴切。”陆允一笑,提着裙子下了马车——说话间,陆府已到。
留下赶车的人在门外,陆允推门而入。
想着这府里多年没人居住,大概已是杂草丛生,一片破败萧索,但入目的情景却并非如此。不知是谁着意安排过。整个府里除了冷清之外,与一般宅院无异,甚至院子里的花木都修剪得十分整齐。
穿过院子,推开正厅的门。一块木匾正对厅门而放,上头“陆府”二字浑厚实正,纤尘不染。
上前伸手抚在那二字上,陆允低低一笑:“倒是有心……”
转出厅堂,一路往内院走。陆允一路指给风宁路看:“这是先祖父的书房,这边是大伯父一家住的院子,这边是我家住的院子。上首这一间是姐姐的房间,下首那一间就是我的寝卧。”
素手轻抬:“那个亭子,姐姐最爱在里面倚着栏杆读诗书。”
雪葱遥指:“那个绣阁,姐姐常坐在窗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