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凰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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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凰瑕- 第6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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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逸人扭头不再看她,任午夜的风吹得他衣襟哗哗作响。

云泥隐忍着,抽噎着哭。

哭了许久,洛逸人终是不忍,走过去,抚着她的头唤她“云儿”。

云泥一阵战栗,不自主一把抱住了他的腿,失声哭。洛逸人内心叹息着,想哄,终是作罢,只是任她抱着。

云泥半晌才抽泣着问道,“可是你原来,为什么从来不和我说。”

洛逸人默然道,“我希望你爱我,但似乎,更想让你恨我。我掳你回墨绝,想用仇恨让你变强大,在王宫的范围里去复仇,而不是像现在,民奴,王军,承墨军,混战一团,生灵涂炭。”

云泥一个痉挛,面苍白。洛逸人叹气道,“和你说了,你还会恨我吗,你还会,杀吗?”

云泥仰面,不解地望着洛逸人。洛逸人对天轻轻笑了,柔声道,“傻云儿,这许多年,我也倦了。你不知道,当年在摘星阁,”洛逸人的面孔静穆下来,俯身对云泥道,“在摘星阁,你和我动手,有一个瞬间,你的凤凰刀舞成了血红,快得不可思议。”

云泥愕然,洛逸人道,“就在你扑倒的前一夕,传说中的凤凰浴血,你做到了。但你当时心中似乎意不在刀,你想的是别的,对自己的刀浑然不知。我曾经怀疑是不是你吐血的血雾,但是云儿,那种速度和力度,不容置疑。”

洛逸人的手抚上她的脸,轻声道,“所以云儿,你行的。给你一个机缘,你可以杀了太后,杀了我。”洛逸人吐了口气道,“那样王权更替,由你主掌的墨绝,就是一个新的墨绝,也无需要这么多人,厮杀流血。”

洛云泥骇然地望着他,惊惧地说不出话来,他说,杀了他?

洛逸人看着她的表情,微笑道,“我说了,这么多年,我倦了。该我做的事,我都做完了。让你杀了我,我很开心。”

洛云泥震退着松开手,洛逸人挑唇一笑,说道,“从此再也不用,这么痛苦暴戾地活着。在信仰与诺言的两难中,前后碰壁,举步维艰。我承王位,发下毒誓,振兴墨绝,护卫王室,光辉正统,而她,也毕竟是我的母亲。……,云儿,你知道我日日夜夜都是什么心情吗?你知道,誓言在墨绝,意味着什么!”

云泥不语,洛逸人轻声道,“所以无论我做什么,无论我怎么做,我都是,万劫不复。”

静默。山风发出猎猎的声响,世界却是死一般静默。

已经很久了。洛逸人看着跌坐在地上发怔的云泥道,“你还不起来吗?”

云泥无力地仰面问他,“王,……,您要我现在做什么。”

洛逸人低头望着自己手中的面具,说道,“你的内力,不弱了。”

他的话语平静,陈述事实,转而甚是平淡无波地,轻声道,“带人攻入王宫吧。我,在王宫里等你。”

云泥惊骇地张开嘴,说不出话,洛逸人将一小卷绢帛放在她手里,说道,“线路我标好了,你照着走。”

他说完,顿了一下,再也没说一句话,转身下山,一步步走,不回头。

云泥一见柳无心,踉跄着奔在他的怀里,抱住他,哽咽无声。柳无心拥着她,望着一弯孤月,叹息道,“想不到,他竟是这样的人。过去我们,都看错了他。”

云泥只是泪流。她很无知,这个世界很荒谬。

夜风冷,孤月寒星,在这群山不绝的峰巅之上,放眼漆黑,静寂如死,令人怕。

他未曾留踪影。或许追溯到那些遥远的旧日,他也从未曾有繁华。

可是谁,又曾繁华呢?

墨者尚贤,精英首领的意志,要部下绝对遵从。可是世间的平衡很微妙。一不小心,就发展到另一个极端。

尚贤。于是森严的等级,残酷的竞争。如果贤者没有优越,谁还为贤者?贤者没有利益,谁争做贤者?

可是世间的利益财富,如墨绝之水,就是那么多。财富有限,而欲望无穷,掌管智慧和武力的一方,为强者。强者有恃无恐。

于是居上位者为所欲为,居下位者任人予取予求。

人生来有差别,容貌有美丑,技能有长短,才智有高下。在任何时候,凡庸者众,精英者寡。众者为根基,寡者为栋梁。

根基稳固,精英者固能扶大厦之将倾,根基沦陷,则坍塌必不可免。

鄙视,盘剥,压榨,视弱者为草芥,乃至仇视,屠杀。以寡欺众,众者怒。

寡者怒而天下惊,众者怒,则天下覆。失衡得过于惨烈,则寻求平衡时势必更加惨烈。

承墨太后不是没有想过可怕的后果。她想过,可是她忍不住,也必须那么做。

民奴卑贱柔弱,面对高举的屠刀,焉能不怕。

把那些贱者镇压吓唬住,放开手脚收拾不听话的人就可以了。

杀了洛云泥,让洛逸人死了心,维护住承墨家的利益,就可以了。

有柳无心怕什么,大不了就是多派些人去杀。

知道洛云泥是祸,可是没有想到洛云泥,她真的成了烧毁墨绝的火!

凤凰瑕?传说里骗人的东西也能信?

可是就是这个洛云泥,仗着水狐家的身份,顶着凤凰瑕的神话,点起了民奴叛逆的烈火。顷刻之间,整个墨绝,陷入厮杀。

漫天的怒,漫天的杀戮!熊熊燃烧的怒火,让精英者开始颤抖,开始惊惧。

弱者已然失去了理智,他们不是求生,是拼死。他们不是为了富贵,是为了压抑许久的滔天怨气。

所有的民奴一起疯狂,你拿什么阻挡?

武功高吗?一对一武功高,一对二武功还高,那么一对三,一对十,一对二十呢?民奴没有精锐的武力,可是他们人多,他们怒了。

何况还有两个武功精锐得不能再精锐的人,为民奴冲锋陷阵,攻掠城池。柳无心和洛云泥。

失败来得这样快,这样惨烈。

一败涂地,落花流水。

承墨家繁华了几百年,覆灭却只用了十七天。

弱者无言,隐忍,一旦爆裂,却不想迸发出这么可怕的能量。

十二个承墨侍卫跪在地上,承墨太后一人披头散发,地下杯盏碎裂,屋内光影幽魅。

他们攻入王城了!完了吗?真的完了吗?

她突然仰天笑,状若疯癫。

“来人!”她在宫殿里怒喝。

宫人战战兢兢,离她远远的,她今天已经怒杀七个无辜的宫人了。

承墨太后眉倒立,怒目看着颤抖的宫人,冷笑,缓声问道,“你怕吗?”

宫人一下子跪在地上,求喊“饶命”,承墨太后笑,尖声道,“你怕了!我可不是那么没出息,他们攻入王城又怎么样!我迎着他们!我承墨烛生为权霸,目空一切,死自然也要风风光光,轰轰烈烈!你们!”承墨太后突转头,厉声对跪地的侍卫道,“你们生为承墨家人,死为承墨家鬼!你们也怕了吗!”

众侍卫硬声道,“臣等誓死,效忠太后!”

承墨太后凄然笑,有誓死效忠的臣子,没有誓死效忠的儿子。

“王呢?”承墨太后问。

众人面面相觑,不敢说。

承墨太后幽声道,“他真的什么都不管了,他的军队和我打仗也就罢了,他打败我,他独掌墨绝,我认了!可是,王城!他连王城也不管不顾了吗!从前可以不把民奴军放在眼里,现在有了水狐慧那妖孽,民奴军今非昔比,他还小觑,只知道和我较劲吗!他想干什么!”承墨太后痛心疾首道,“我输给自己儿子,可以。他打赢我,杀我,那是他有出息,够魄力!为王者当如是。可是他,他现在想干什么!王军竟然不守护王城,他想干什么!”

跪地的一侍卫忍不住垂首道,“王,王他,命所有守城的王军,拥立,拥立水狐慧为王了!”

“你说什么!”承墨太后一下子跳起来,尖声道,“他让出了王位!”

她的声音尖细得,扭曲,不似从人的嗓子里发出来。

“凤凰瑕现,是墨绝天成的无可争议的王。”洛逸人的声音轻轻地从宫殿外传来,他的人挑帘而入,人俊美,白衣,神情不辨悲喜。

一时沉静下来,谁不不曾想,他会在这个时候,来这里。

承墨太后看见儿子,一时怔住,苍老的眼里涌现了泪滴,强自忍住。

洛逸人道,“母后的话,孩儿都听见了。”洛逸人停顿住,柔声道,“辜负了母亲的期望,孩儿无话可说,母亲要打要骂,”洛逸人跪下,垂首道,“孩儿在此,请母亲责罚。”

承墨太后踉跄着后退一步,颤抖着,猛地走过去,一掌落在洛逸人的脸上,她的手抖得厉害,打得不重。

“为什么,你告诉我,这是为什么!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啊!”承墨太后用力地摇着洛逸人,一时情不自禁。

洛逸人哽咽道,“母后,为王者,当为天下计。母后可以不心怀天下,只为承墨家,可是我不可以。请母后,恕孩儿不孝。”

洛逸人重重地磕了三个头,起身,决绝而去。

“你,你回来!”承墨太后无力地叫着,整个人跌坐在地上。

作者有话要说:唉,没高潮起来,自我检讨中~

第六十六章 诀别

流风临雪,连同神庙五护卫,穿着宽大苍白的神衣,联袂拦在路前。

在墨绝,无论王室、贵族还是民奴,所有墨绝子民,都是圣职者的学生。世俗有等级,但在圣职者面前,不再有等级。

他们只负责祭祀,审判,授艺,他们不参与世俗的争斗,不参与王权废立,他们身份尊贵高高在上,像是洛水山崖上的神,静看着世事纷纭。

可是他们拦在了路前。众人怔愣,转而跪地,虔诚地行弟子礼。

包括洛云泥。

那七人让众人起身,行至柳无心近前,行主人礼。

柳无心恭敬还礼。

“各位前辈有何指教。”

流风道,“我等,敬请柳公子止步。”

看着众人眼中的疑问,流风欠身道,“我等经千挑万选得以侍奉洛神,不理凡俗事。可是每一个圣职者,在进入洛水神庙的时候,遵从流传下来的古老旨意在洛神面前发誓,每一个圣职者,必须护卫墨绝王室不为外人侵害,为此流尽最后一滴血,用尽最后一丝力。”

众人讶然,窃窃私语。

流风道,“墨绝有史以来,与世隔绝,外人者不得入。今柳公子得奇遇,入我墨绝,与水狐姑娘攻陷王城。王宫在即,我等必须遵守誓言,请柳公子留步。”

柳无心温静不语。流风道,“墨绝虽破败,但王室之尊,于墨绝人不可灭。墨绝同室操戈,或存或毁,乃天劫至,我等无力回天,只能顺应自然。但墨绝王室,昭示墨绝最高尊严,毁于内,是更迭,毁于外,是耻辱。故我等拼却性命,敬请柳公子留步。”

柳无心轻笑道,“好。既是如此,在下听从吩咐。”转身对云泥道,“云儿你自己小心点,多留心,别乱闯。”

洛云泥点头,眼中分明几分不舍,柳无心宽慰一笑,说没事的。

流风侧身道,“蒙柳公子体谅,请随在下去神庙外休息。”

柳无心静静地站在流风身侧,看着洛云泥回身上马,带着民奴浩浩荡荡奔走而去。

站在王城的夜风里,身边是战乱激起的尘埃。柳无心被一种莫名的情绪充满着,暖,又似乎空,空,又似乎轻快。云儿,应该已足够强,去做她应该做的事。这么多年,名大哥把她养成一只温顺的乳燕,洛逸人想把她炼成一只悍厉的雄鹰,而他自己呢,想让她做一只饮清露栖止于梧桐的凤凰。

可是她什么也不是。她比燕勇,比鹰柔,她也不是凤凰那般清绝于世。即便她是凤凰,也是一只浴火翱翔的凤凰,而他,一株静止的梧桐,她曾经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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