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岁当开墨色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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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岁当开墨色花- 第1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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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走在人迹稀少的路上,听着一路鸟鸣声,顿时觉得心情开朗了很多,顾睿,就像是一个失而复得的朋友,又再一次走进了我的生活,不管我是余生生,还是莫子兮,不论岁月如何变迁,自始至终好像只有他一人从头至尾贯穿着我的传记中。我窝在沙发上,将一只脚搭在茶几上,吹着空调,津津有味地捧着一本张爱玲的《半生缘》,连屋外蝉鸣声都未曾注意到,早几年,还没出国那会儿,囫囵吞枣般读完了她的《倾城之恋》,究竟是怎样的一段缘起缘落,早已忘了中间的起起伏伏,却只记得“香港的陷落成全了她。但是在这不可理喻的世界里,谁知道什么是因,什么是果?谁知道呢,也许就因为要成全她,一个大城市倾覆了。”那一瞬间,忽的觉得惊艳无比,只是这个兵荒马乱的时代,美人倾城,成就的也不过是一段平凡的生活。

16、17岁那段都能掐出蜜汁来的年岁,或许真的只适合看一些席绢或者古灵的小说,哼着《甜蜜蜜》,憧憬着与爱情不期而遇,幻想着能有一个美如冠玉的男子骑着他的白马翩翩而来,对着我们笑得温文尔雅。而后,等我们真的冲锋上阵,百转千回后,则拖着血肉模糊的躯体躲在宽大的皮椅上,沉浸在亦舒、张爱玲饱经风霜的沧海桑田中舔舐伤口,感同身受,为一段又一段爱情受伤的年岁哭泣。

现今捧着《半生缘》,读着里面的句子:“你问我爱你值不值得,其实你应该知道,爱就是不问值不值得。”仿佛看见了一年前的余生生,穿越呼啸的岁月,随着时光逆流而上,着一件纯白色的T—shirt,梳着再简单不过的马尾辫,在听完高显的话:“生生,我是一个飘忽不定的人,连自己都不知道明天又将去往何方,和什么人在一起,做什么样的事情,所以,为了这样的我伤心,不值得。”仍能一脸倔强地对他说:“如果我爱你,就不存在值得或者不值得,如果我不爱你,还有什么必要去追问值不值得呢?”

《半生缘》,所有刻骨铭心、惊天动地的爱情故事恐怕都是以悲剧收梢吧,把有价值的东西狠狠撕烈了展现在世人面前,那种有情人终不能成眷属的调子才能紧紧拽住人心不放,引来一代又一代人的惆怅。很多年以前,我们尽君一日欢,拼将一生休爱过的男人不幸遗留在昨日,很多年以后,时光打磨了记忆中的爱情,他出现在街角的咖啡厅,不期而遇,岁月渐染了他的鬓角,光阴雕刻了他的眼角,看着面前的这个人,与记忆中可以被我们称之为“水月观音”的少年狠狠地偏离了180度,那一刻,是否会恍然大悟,我真的还喜欢他吗?念念不忘的还是当年那个一心一意付出真心的自己?点头寒暄,擦肩而过,所有的不甘心、委屈在一须臾间烟消云散,只剩一派清明。只是,我只适合清醒在别人的故事中,于自己,却是一点用都没有,那么多天过去了,看到似曾相识的背影,还会不自觉的加快脚步跟着上去,呆完完全全看清楚了面貌后,才意识到真真是一件荒唐事。我该如何忘却你,如何忘却那一段须作一生拚,尽君今日欢的日子?倘若剔除了那一段记忆,我还是完整的我吗?正是那一些或者愉悦,或者心酸的日子才拼成了一个独绝的余生生啊。

“我说莫子兮,你究竟有没有听我在讲话!”子裴一把抽掉了我手中的书,顺带还捏着我的肩晃了两下,散落在肩上的头发被摇晃地凌凌乱乱,伏在眼睛前面。

“什么?”适才从纷乱无章的思绪中抽出来,一脸呆滞地看着几欲喷火的子裴,我好像没有做什么得罪他的事吧?伸出手,捋了捋一撮发,别到耳后。

“我说,莫子兮,我们一块去乌镇玩儿,怎么样啊?”

“乌镇……玩?”手掌蜷缩起来,指甲ding在手心上,隐隐的疼痛。

那块江南水乡,是我和高显缘起的地方。

我至今还记得很清楚,从虹桥坐高铁到桐乡,然后再搭乘一辆公交车就可以直抵那一片千年古镇。

乌镇,江南水乡,撒着一层细细密密的雨丝,如同一层薄纱,将婉约的女子从头裹到脚。蜿蜒的水道交错,如同我和他手掌爬着的细细碎碎的纹路,那么纠缠,仿佛可以痴缠两个人的一辈子,仿佛只有死亡才能将我们分离。

四月,人间四月天,春山如笑,江水静如练,乌镇是一处踏青的好地方,却不曾料到,就此沦落了我的心,而后再一片一片碎落于地,不复最初的余生生。

飘着零星细雨的古戏台古朴生香。

台上的女子轻启朱唇,如水江南分花拂柳而出,如切如磋如琢如磨。

“原来姹紫嫣红开遍,

似这般都付于断井颓垣,

良辰美景奈何天,

赏心乐事谁家院?

朝飞暮卷,云霞翠轩,

雨丝风片,

烟波画船,

锦屏人忒看的这韶光贱。”

水袖长甩,调子如开磨的豆子,黏黏稠稠的,能酥了人的骨头,轻纱薄衫,恍如梦幻,我置身于千年前姑娘家不可为外人道知的细腻小心思中,直直晃了神。

脑海中却盘旋着《西厢记》中另一段: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生者可以死,死可以生。

回程的路上,无端地和高显亲近了许多,竟然聊起了一些连墨珊都不曾知晓的事情。看见他左手的掌纹和我右手的掌纹如出一辙,那时,总觉得是一种天大的缘分,可是,我却忘了问自己,是否相似就一定能够厮守,或许它只是一件失败的复制品。

那时,总觉得他的左手牵着我的右手,就好像是两个世界从此重叠,却不曾想起执手之后,便是放手,我握拢掌心,收起来的不过是满目仓恞。

我那残破的爱情,始于绵绵的江南水乡,无端地带着一阵氤氲的水汽,沾衣欲湿的杏花雨,痴缠如酥,素色的旗袍,绣花的缎鞋,八十四骨紫竹伞,却怎么也点缀不了霉斑点点的结局,就如同再如何精致的衣袍终有一天会落满了尘,爬满了虱子。

------题外话------

我爱小睿子,乃们呢?

☆、二十二,连理树下难觅同心结

天知道,我是有多么地不情愿在四月踏足乌镇,然而,外公只对我说了一句:“出去走走也好,而且去乌镇看一看,没准到时回来对我们莫Mall的设计有更好地建议。”我便被子裴生拉硬拽地拖到了乌镇,随行的还有他的小甜心和顾睿。刚刚看见他时,脑海中想起的竟是他弹性十足的腹肌和略带着柔和光泽的下颌,想到我因为醉酒和他同床共枕了一个晚上,脸不由得一红,于是只能装作和子裴的小甜心聊天。

小桥流水,碧瓦青砖,水还是如一年前般载着一船又一船的游客,兀自流动不息。

“老来莫还乡,还乡需断肠。”如我这般的过客,再次来到乌镇,也早已肝肠寸断,只是应了“旧地重游,物是人非”。

乌镇还是当初的乌镇,连长在墙头的草都未曾变过,而少年,却换了一拨,不再是高显,陪我走过月老祠,看红色的绸带挂满了连理树,阅尽世间痴男怨女的情深似海:

上邪,我欲与君相知,长命无绝衰。山无棱,江水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与君绝!

而如今,我能想到的也不过是“蜀梦光阴,渐老汀州烟蒻”。

连理树,我细细描绘着红底白字的牌子,仿佛要用尽我全身的气力,“善男信女,为求天赐良缘或恩爱永远而来此叩拜。此处风月含情,花木蕴慧。此夫妻树,同根而发,比肩而立,枝繁叶错,缠绵多情。传说恋人在此树下订誓盟约,则情同此树,生死相依,荣辱与共,沧海桑田,真情永驻。”

“沧海桑田,真情永驻”,多么美好的福祝,却不知道能有多少对有情人能够终成眷属,也不知晓那些在月老的姻缘本上约定三生的有情人又有多少能够一起慢慢变老,看夕阳西斜,缓缓染红江面。

我清晰地记得,一年前的那一天我们到达月老庙的时候,也是如这般的晚上,黑黢黢的看不清,只记得红色的丝带在头顶飘荡,带着痴男怨女拳拳的爱恋,不知道这种祈祷是否可以上大天庭?还是不过是一点念想,一种寄托。“是不是觉得'在天愿做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的心愿对于我们而言是可与而不可求的奢望?”夜风习习,衬得他的声线更是炎凉。

不用回头,我也知道是顾睿,风儿早已把他身上的Dior香水回旋到了我的鼻翼下,只有他,能把这一款HediSlimane挥发得如此桀骜不羁,又带着万分的柔情似水。

“只是觉得人心跌宕,不忍细看罢了。”我拢了拢额间的发,袖口还残留着菲拉格慕的香水味,不过淡的如蒸发了糖分的水。那一年,去香水小镇格拉斯游荡的时候,在香水工厂对身上这一款经典蓝色男士香水心折不已,当下就顺了一瓶回来,从此之后,就恋上了这清新的木质香调,这么几年过来,也不曾换过一个款式,衣不如新,香不如故。

“子裴,子裴,我们也祈求月老佑我们能够白头偕老,好不好?”莺莺拉着子裴,硬是要求一段红尘中的姻缘。

而子裴却是皱了眉头,并不是心甘情愿。

如果这一刻,身边的女子是秦烟的话,估计应该换成了子裴拉着她去求一段尘缘吧。

“绸缪束薪,三星在天。今夕何夕,见此良人。子兮子兮,如此良人何!”看着空中随风飘荡的大红绸带,没来由的,便吟起这首《绸缪》,“绸缪束刍,三星在隅。今夕何夕,见此邂逅。子兮子兮,如此邂逅何!”吐出这一句,却怎么也背不出最后一句了。邂逅,江南水乡最不缺的便是邂逅了,更何况,我与高显,又怎么能谈得上“邂逅”这两个带着浪漫气息的字眼,原先亦不过是相约好一起来赏这缠绵的景致罢了,虽然之前并不相识,只是我约了同事,而同事又恰好约了他,便开出了这一朵注定不会有果子的桃花。

“绸缪束楚,三星在户。今夕何夕,见此粲者。子兮子兮,如此粲者何!”顾睿在一边双手抱着胸,毫无嫌隙地接了下去,宛如天成。

香熏得我的脑子有些昏昏沉沉,我回想起那一天,高显也如顾睿这般,双手团抱在胸前,站在连理树下,红色的绸子挂下来,恍如春风及第,暖风一阵一阵地吹过,撩起薄如蝉翼般的绸缎,如同一只国手,拨响了我心中黯哑的弦,弹奏出泠泠的曲子:

山之高,月出小。

月之小,何皎皎。

我有所思在远道,

一日不见兮,

我心悄悄。

采苦采苦,

于山之南。

忡忡忧心,

其何以堪。

汝心金石坚,我操冰霜洁。

拟结百岁盟,忽成一朝别。

朝云暮雨心去来,千里相思共明月。

却始终忘了,横亘在他们之间的结局也不过是搁兔毫,难写悲酸。

“生生,你不快乐。”顾睿笃定地下定义,眼神却是望着月老庙中轮回在红尘软帐中的红男绿女,他们跪在蒲团上,双手合十,口中虔诚地念念有词,供奉的香油铺成一片灯海,忽闪忽闪的,如同上天注视着凡尘的眼睛。

“嗯,看着眼前一对又一对,而自己却是形单影只,多少总有些寂寥。”我毫不避讳地吐出心里的悲酸。对着他,我从来不需要去忌讳着什么。反正,如他这般的人,从来不会懂得卑微地在尘世中开出一朵花的真实感受。

“那一年,我也曾年少过,也曾鲜衣怒马,肆意地……”我斟酌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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