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来,是吗?”他的听觉何其敏锐,以耳代目,他并不比有些明眼人差。“听声音,他们好象练同一种内功。”
她的眼中流露出钦佩的神色,又仔细观察了一阵,沉声道:“是峨嵋派。”
“峨嵋?”他先一怔,复一惊,脸上露出尴尬的笑容,声音也轻了下来:“我看我们还是快走吧。”
她明白他在想什么,眼见前门是走不了了,扔了两锭银子在自己的客房中,写了个简短的字条让店主代付车马费,而后带着慕容如风从屋中跳窗而出。
店外是一条街道,他俩走得很快,大约一个时辰后,便远离了市区,进入了城郊的山野。
“如果照这样走下去,大概要用多少时间才能走到西域?”慕容如风问。
“一个月。”她也没走过这条路,完全是凭想象预计。现在没有了车马,单靠脚力要走这千里之路实在是难上加难。“你不必跟到底。”她对他的身体实在没信心。
他又笑了:“事到如今,你还不肯把我视作同路人吗?放心,我保证我今后绝不再生病了。”
她冷笑:“由得了你吗?”
林叶作响,有人接近,他们同时感受到了。慕容如风毫无表示,冷若烟已手扣剑柄,蓄势待发了。
猛然间,从四面八方跃出很多人,全是在客栈中所见过的那群峨嵋中人,只见他们不发一语便齐齐拔剑攻向冷若烟。
冷若烟双眸墨如寒冰,已经做好应敌的准备。慕容如风却在旁叫道:“冷姑娘,请手下留情!”说着,他已化作白影一团,如那日击退天道门门人一般,闪电似的穿梭于众人之间,掀起强风一道,将众人全都逼退三尺开外,他没有出手击杀或卸下他们的利器,显然是给对方留了很大的面子。
强风过后,他向众人拱手:“各位,请不要为难我们,能否行个方便,让我们借路而过?”任何时候,他都显得是那么温文尔雅又彬彬有礼。
正此际,从众人后传来一个舒缓沉稳却很有威严的女性声音:“如风,几月不见,你的功夫又精进了。”
人群闪开,从后面踱步而来一个身穿杏黄袍的女子,大约三十上下,相貌端庄,眉宇间有股逼人的英气与威严。众人见了她,都恭恭敬敬地行礼,道:“掌门。”
而慕容如风一听到这个声音,脸上立刻又浮现出在客栈中时那个尴尬的笑,像个做错事的孩子被逮到一样,他不好意思地垂下了头,轻唤一声:“四姐。”
来人名叫慕容萍,在慕容家的女孩一辈中排行第四,是以便为慕容如风的四姐。慕容萍和其他慕容家的孩子不太一样,从小她便拜在峨嵋上任掌门玉心师太的门下修行练武,玉心师太圆寂后,便由她接任为峨嵋的新掌门。在众多的慕容氏子孙中,慕容萍一贯以冷静睿智而著称,又兼有一般女子所不具备的领袖气质,所以虽然年纪尚轻,但已受到江湖上各派人士的推崇以及本门中人的尊敬和爱戴。
现在,她走到慕容如风的身前,声调平和道:“看你这幻影神行的身法已走得如此纯熟,想来你八哥一定没少指点你吧?”
“是的。”慕容如风似乎对他的这位四姐很敬畏,言辞举止都毕恭毕敬,不像见到大哥慕容雄时那般随意。
慕容萍的眼光投到冷若烟的身上,淡问道:“这位就是赫赫有名的冷若烟冷姑娘了?”
冷若烟的声音则更平淡:“慕容掌门是来抓我的?”
慕容萍一笑:“不是,是有些事想不明白,特来请教一下。”她的回答颇出乎冷若烟的意料,禁不住眉梢挑高几分,等着她问。
慕容萍的眼神在冷若烟与慕容如风的身山来回逡巡了几遍,忽然问道:“你和如风认识有多久了?”
“十二天。”冷若烟清清楚楚地回答。
这回又轮到慕容萍惊讶了:“十二天?只不过相识刚刚十二天你们就敢结伴而行?”
冷若烟不屑地冷笑:“这似乎是我二人之事。”指的当然就是她和慕容如风,可以说回答得相当不客气。
慕容萍却微笑着点点头:“不错,是你二人之事。早听说冷若烟剑利,没想到连牙也这般的利。”回答得同样是针锋相对。
冷若烟不愿费话,直言道:“你怕我会害他?”一个女杀手与一个富家公子哥走在一起,世俗人难免会这样猜测。
慕容萍则反问道:“你不会吗?”她反问时的神情令冷若烟又想起了初见慕容如风时他的神情。他们慕容家的人还真像。
冷若烟哼哼一笑:“我若说我不会,你信吗?”
“你若是我,你信吗?”又一次反问。
“我信。”冷若烟答得干脆利落又斩钉截铁。
慕容萍高挑起眉:“噢?”
冷若烟淡淡地回答:“因为我信我自己。”
慕容萍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突然改变话题道:“早听说绝情剑是当今十大名剑之一,不知是否真如传闻般神利?”
冷若烟的冰眸微微眯起:“你想一试剑锋?”
“正是。”
慕容如风却急了,刚刚听她们谈话似乎还没什么大碍,无损面上和气,怎的一转眼间就又要刀剑相向了?他忙道:“四姐,冷姑娘,说得正好,为什么突然要动手呢?”
慕容萍却道:“如风你不用阻拦,能与天下名剑高手一会,是我习武的毕生所愿。”
冷若烟缓缓抽出“绝情”,虽然没说话,但她的心意想法同慕容萍却是一样的。
慕容如风劝阻失败,一场大战由此开始。
山坡小道间,剑气纵横,落叶如雨,一黄一黑两条人影便如两道剑芒般迷乱耀眼,早已分不出谁是谁。
衣襟飞舞带动风啸,剑作龙吟,已幻化成形,这真是一场精彩之战。
峨嵋派的弟子因功夫不够而无法看懂双方的招术精妙所在,而慕容如风的一颗心则完全系在对决之人的身上,生怕她们会伤了对方。
蓦地,那两人同时收招,各自滑开一段距离,收起兵器看着对方。
慕容如风循声而去,先对冷若烟道:“你怎么样?有没有受伤?”
“我没事。”冷若烟对慕容萍突然的停战很是奇怪,再打半个时辰也许就可分出高下了。
慕容萍在对面忽然朗声一笑:“果然是绝情剑,剑剑无情,招招追命。若能剑人合一,必将天下无敌。”
被她突然的称赞弄得很愕然的冷若烟紧接着又被她的下一句话给震住了:“把如风托付给你我想我给可以放心了。”
慕容如风惊喜非常,叫了一声:“四姐。”
冷若烟疑惑地问道:“你信我?”
慕容萍正色地点头:“我信你。”
“为什么?”冷若烟还是对她的突然转变了态度态度十分困惑。慕容萍却诚挚地一笑,仿效她刚才的语气:“因为我信我自己。”
慕容萍及峨嵋门下的人都走了,慕容如风高兴地握住冷若烟的双手,道:“我四姐一向是家里最不容易亲近的一个人,没想到她竟会对你有如此观感,可见我没识错人,交错友。”
冷若烟却有些愣神儿,没想到与慕容萍的会面竟会是个如此结局,更没想到慕容萍的性情也是如此的特立独行。她看着慕容如风——他们慕容家的怪人还真是不少。不知下一个遇到的又会是谁?
一走七天,一切倒很平静,不知是不是慕容萍对慕容家的人说了些什么,一路行来畅通无阻,倒是令冷若烟有些疑惑,慕容家的人是这么好说话吗?而慕容如风却似乎更对各地的人文事物感兴趣,虽然看不见花花世界,但他依然兴趣不减,游兴甚浓。
这天中午,两人走进一间客栈吃饭。
吃饭时,冷若烟除了低头吃饭外并不会四处观望,只偶尔会难得的为慕容如风挟一筷子菜,动作简练干脆,没有多余的话。
慕容如风吃饭的样子和他平时一样从容优雅,这些天可能是适应了外面的生活,他果然如自己承诺的一样没再生过什么病。
“在家里吃饭很麻烦,总要等全家人都到齐了以后再吃,大家住在不同的跨院,每次来齐都要费会儿时辰,常常是饭菜都凉了可人还没到,不得已只好扔掉或重做。后来我爹也觉着这样太不方便,就叫大家各自在各院中用饭。只有每月的月初、月中、月末三天再全家一聚。这样一来果然很好,大家只要点自己爱吃的向厨房要就行了。像七妹,最爱吃豌豆黄和茄香饼,曾经一连点这两道菜点了有五六天,吓得厨师以为她是嫌饭不好故意刁难,还跑去求情。最后才知道是会错了意。这事便因此成了我家的笑话,谁见了七妹都要打趣她一番。”
慕容如风连吃饭都会想到开心的事。冷若烟默默地听,在她的记忆中,从没有这么奢华过,别说是什么茄香饼,就是一顿红薯粥都很难在平时喝到。七岁那年,她为了要吃一个煮鸡蛋,被娘打了一耳光,当时她们母女抱在一起在雪地上痛哭的景象是她永远也挥之不去的一个恶梦。
她更专心地吃饭,试图靠吃饭去转移思想。
“这位兄台,姑娘,在下可以与二位同席而坐吗?”不知从何时起眼前站着一个年轻的公子,手执摺扇,彬彬有礼的样子。
冷如烟抬头看了他一眼,那眼神冷漠而犀利,但那人并未被她的眼神吓住,反倒是被她那毫未遮掩的清艳容光惊的摺扇落地。
慕容如风并不介意他的到来,含笑道:“兄台请坐,不必客气。”
那人坐了下来,向他们抱腕道:“在下姓程,单名一个亮字。实不相瞒,在下已经留意二位好久了,极为二位的风采所倾倒,实在按捺不住才来过来相叙,若有冒昧之处还望海涵。”
慕容如风微笑应答:“程兄太客气,四海之内皆朋友,能与程兄相识也是我的荣幸。在下慕容如风,这位是我的好友冷若烟冷姑娘。”
程亮听了他的话后不禁神情大震:“冷姑娘!久闻大名!听说半月前您刚刚手刃了天道门门主莫霁傲,为武林除了一大害,不愧是女中豪杰呀!”
冷若烟并不理会他的赞美,仍是低头吃饭。
程亮碰了个钉子也不在乎,又对慕容如风道:“慕容兄可是慕容世家的人?”见慕容如风承认,他又大赞道:“慕容世家是武林的泰山北斗,都说慕容家人人男英女秀,皆为当世之杰,今日得见慕容公子,方知传言果然属实。”
慕容如风笑道:“我慕容家不过有幸在江湖上博得一点小名声而已,程公子谬赞了。”
程亮却摆手道:“慕容世家声名远播,岂不就要成了无名之辈的下九流了?”
他罗里罗唆的说了一大堆的赞美之词,冷若烟早已听得不耐烦了,霍然站起身,说了一个字:“走。”
看他二人要走,程亮又道:“二位要往哪边走?”
“西北。”慕容如风据实以告。
程亮立刻又喜动神色:“太好了!在下也正要去那边,不知可否与二位结伴而行?”
“不行。”冷若烟冷冷地吐出这两个字,冰眸中明摆出强硬的态度毫无转还。
慕容如风悄声商量:“多一个人同路岂不多一分热闹?”
“不行。”冷若烟口吻不变。慕容如风知她脾气倔强,只好对程亮道:“程兄,抱歉了,冷姑娘并不习惯与外人同路,不过改日若当有缘重聚,在下一定会与程兄把酒言欢的。”
“那也好。”看得出程亮十分失望,拱拱手转身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