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此一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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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此一言- 第13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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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来。

她什么也不需要说,如常般请安说笑。

心怀愧疚的母亲就会用各种方式进行弥补。

每次听到侯爷在榴园发脾气了,或是任昆又去井梧轩了。长公主的心底对锦言就有份心虚与歉意。

随着与驸马的日益甜蜜,谁是其中的功臣,她心里明白。

自始至终,真正点醒自己的是锦言,不管是有意还是无心。若没有她,若没自己与驸马未必会有今天这一步。

远的不说,这趟明秀山庄之行,起因也在她,帮着打开死结的也是她……

锦言就是她的福星!自她进门,好事不断。

当初钦天监合八字时就说过,上佳的好姻缘!偏昆哥儿是个不惜福的!

也亏得锦言心宽,不与他一般计较,还反过来劝慰自己:

可能衙门里哪个下官没当起差事来,事情办得不利索……也兴许遇到不顺心的事了,心里有火气发出来好,不然郁结于心,对身体不好……

……

面对如此善解人意大方体贴的儿媳,长公主心怀愧意,有喜有忧,喜的是这孩子心性宽广凡事往开处想,忧的是锦言对昆哥儿也没有小儿女情意……

她是过来人,与驸马僵持多年,起初的怨气怎么来的?

因为他冷落不在意,没把自己放心上。

真正心里有这个人,遇上事哪里还有理智风度可言?锦言这般懂事,不气不恼不委屈,还能为昆哥儿开脱,只有敬重没有情意啊……

也罢!

昆哥儿若不收心,锦言视他为天反倒是自己受苦,这般也好,再等个一年半载,把孩子生了,情爱什么的,没有就没有。

长公主受情折磨,半辈之苦,如今苦尽甘来回头看看,自然觉得自己这多年的煎熬总算没白受。

但锦言不同。

昆哥儿的怪性子未必能改,她真上心,是自讨苦吃。

昆哥儿能守约给个孩子就好,旁的不能贪心,不能多想。

说来任昆也挺悲摧滴,不但百里霜认为他只能用来借种,在自家娘亲的眼里,他愿意充当播种机就够了。

正文、第一百五十八章 独自冷战

长公主送来的好东西,喜欢的,就拿来用;眼缘一般的,就收到库房里。

同样收录在册。

凡事记录,到底是前世的习惯使然,还是想为这一世留下些许痕迹?

偶尔,锦言也会反思自己的行为,一个人的性情会不动声色地藏在她生活的小细节中。

前世,她的确习惯于井然有序、逻辑分明。

她喜欢有秩序整洁的事物,不能忍受杂乱无章团成烂麻的存在。

办公室,四白落地,没有繁复的装修,简洁大气;

案头,文具资料各自归位;

电脑文件夹,大项分小项再分细项,文件名皆带日期,标明修改讨论次数;

书橱里,文件档案分门别类一目了然。

她是佐藤可士和超整理术的终极拥趸者,身体力行地演绎要想成为一个思路清晰有创造力的人,首先必须懂得整理空间,从随身物品、办公环境开始,透过对于空间整理的技巧,养成对思考整理的敏锐。

这种习惯,能促使思绪清晰、提高判断能力,不仅提高效率,也是创造性思维模式的基础演练。

做为一个有理想有追求的职业人士,自觉保持持续的学习力再正常不过,那么,对于一个生活在大周朝,无追求无理想立誓做米虫争取早入轮回的人而言,还保有这样的生活细节,做甚?

糊涂些,不更轻松?

日子过得愈分明,愈象煎锅里的荷包蛋,还是两面嫩煎。

或许是,这些白纸黑字,就是生活的痕迹,是她曾经来过的明证?

到底今生是梦还是前世为梦,竟有些不甚分明了……

如此活着,到底。是有些不甘的吧?

骨子里那些不安分的种子虽然沉睡着,偶尔地还是会有一两颗种籽发芽,在半夜醒来时,提醒她今非昔比。

意难平。

带着一身对世事的通透感悟。明明可以安静地回味时光深处里最美好的片段和希翼,偏有些矛盾。

对于这次生命,此岸只是一种过渡,这样低头走完一程,是不是应该?

生命不在于历程,而在于结果。照这种说辞,所有的生命不都一样?谁能脱离死的结局?

她要怎么做,才算有诚意的生活?

……

与永安侯继续处于冷战中。

很奇怪,没有爱情与友谊的两个人,也会有冷战吗?

当然会有。

冷战这东西。肯定是不会存在于陌生人之间的,但也绝对不仅限于爱人与朋友。

其实冷战挺奢侈的,能玩得起冷战的双方,绝对都是有一定底气的,笃定自己有控场能力。也认为对方有实力堪为对手。

在锦言的认知中,她可没有与侯爷叫板的实力。

这冷战么,是任昆一个人玩得不亦乐乎,她只是被动防守被动接受,挨骂挨训陪老板做游戏,乐呵而已。

“……你觉得这主意怎么样?”

任昆真心询问。

刚才他与锦言分享了最近正在办的差事,他历来很重视锦言的评价。

“很好呀。”

笑着。给予老板想要的高度评价。

“好在哪里?”

这般简单地点赞,明显是敷衍,永安侯不满,亲,写几个字的评论可好?

“能解决问题的,自然都是好办法。”

详解是神马?你自己定的主意。对其中的利弊自然是清楚明白,妙在何处有谁比你自己最有发言权?

……

她的回答没有错,也算不上是敷衍,不是每件事都需要洋洋洒洒长篇大论才是认同与赞美,寻常聊天。点头道好,简单动作简洁语句,才是日常。

只是这答案,不是永安侯想要的。

任昆抿了抿唇,轻吁口气,你非要这样吗?

非要这样收敛了表情,凝固了回答,在我们之间竖一扇冰做的门,看似亲近,实则很远。

他想问她,到底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为什么要这般相处?象以前那样说说笑笑的亲近不好吗?

这么简单的问话,他就是做不到。

不知为何,对上她,他好象有了一丝怯意,这听起来很不可思议,他们之间怎么会有这种感觉?

就算有胆怯,也应该是她对他敬畏,哪里会轮到他退却?

任昆对此羞恼,即便是对自己也不想承认……

确实有点怕。

特别是她礼貌周全,他怒起暴走后,在决定次日要不要再来,何时再来时,他的心头莫名就会有一丝隐晦的忐忑。

每一次含怒而去,等盘距在心头的气愤泄掉后,这丝怯意,他所陌生的怯意就会分外明显,不容忽视。

会前所未有地想见到她,却又怕再次得到同样对待,再次上演同样的不欢而散……

他按捺下心头的焦燥,勉强放缓语调:“……你向来聪明,如狐狡狡……”

你才如狐狡狡,你全家都如狐狡狡!

这是夸我还是贬我?

锦言腹诽,夸我狐仙有狐狸精般的诱惑力,那是姐姐魅力大!什么如狐狡狡?是说我如狐狸般狡猾奸诈?坑你蒙你了咩?不带这么夸奖的噢……

微笑。

“些许小聪明,让侯爷见笑了……”

然后沉默。微笑着沉默。

微笑和沉默是两件最有效的武器,微笑能解决很多问题,沉默能避免很多问题。

她微笑不语,有如拈花的佛。

永安侯不是迦叶,见她拈花就破颜微笑,彼此默契心意相通。

他在其中看到了委婉的拒绝。

她用这种方式表示她的拒绝。不予再继续之前的话题。

……

任昆的火气就噌噌往上蹿。

老是这幅可恶的样子!

笑笑笑!连坚持拒绝也是笑!

他倒宁愿她能象母亲那般,不高兴就痛痛快快地讲出来……骂出来也好,闹一顿也行,哪怕撒泼打滚状如恶妇,都好过这般温和的笑……

你无从去判断她的喜怒哀乐……

不,是她在你面前永远是喜悦的,没有一丝一毫的负面情绪,即使你认为她应该生气的,可她偏偏仍回以微笑!

该死的!

愈这样。他愈生气,愈想试出她的底线在哪里,到底什么样的事情会让她笑不出来……

人,总是喜欢要求别人。却很少去想自己是否也是如此要求自身的;

人,总会以为是别人在变化,却很少关注自己的内心改变。

此时的任昆,完全忘记了他曾经最欣赏锦言这番淡然洒脱,被她如阳光般明媚的笑容所吸引,他忘记眼下她身上令自己不满的那些特质,恰是初时最吸引他的,甚至忘记了自己一向最厌烦女人的哭哭啼啼吵吵闹闹不懂事。

如今,他竟盼着她会有一些不好的情绪流露……

这一次,任昆又是带怒而走。

没破坏私人物品。

只是。走时脚步冲冲,又急又重。

春天容易上火,夏天最易烦燥,尤其是换季,天人合一嘛。或多或少都会受自然影响,任昆的些许症状,还不算严重。

锦言琢磨着下回他再来,上清火去燥的药茶……

说来他的自控力还不算差。

锦言不明白永安侯的火气为何会呈不确定喷发状,没诱因也会突然爆发,想来是内里运动不规律所致。

就象有的火山,哪怕二十四时监控。每时每刻分析它的内在活动状况,预测喷发时间,人们以为它一切正常,它却会不打招呼就吐烟花淌热浆,吓你没商量。

任昆好一些。

锦言观察到,每次他含怒而去。就是他的火气到达喷发的临界点了,他的离开,其实是自行冷却退避的理智行为。

在预感可能会情绪失控时选择回避,是一种理性行为。

不伤害他人,不纵容自己。这是锦言所欣赏的。

尽管,她私底下以为任老板愈来愈捉摸不定,愈来愈不好侍候了,却没有怨恼——

没有人可以完全控制自己的情绪,菩萨也有金刚一怒。

在情绪来临时怎么做,锦言不知别人会用什么好办法,她惯常采用的是与任昆相同的,暂离避让,整理心情,重获平静。

并不是所有人都与她这般想。

慈宁宫内,太后劝解女儿:

“……你也别急,守得云开见月明,凡事急不得。”

若有外人在场,定会感概:有娘与没娘的孩子就是不一样!

长公主年过不惑,搁哪家府上也是祖母级的,在太后面前,却依旧象个没长大的小女子:“哎呀,母后,我怎么能不急?别人说说倒罢了,您怎么也这么说?昆哥儿都多大了?我能不急吗!”

听闻侯爷又一次含怒离了榴园,长公主坐不住了。急火火地进宫找自家娘亲,仿佛不见太后娘娘一面,心里不安六神无主。

不管多大的人,只要亲娘还在,就觉得心里有靠。

遇上事,哪怕明明知道父母帮不上忙,明明不打算告诉他们,不想让他们跟着担忧,还是会跑回家,好象见过陪过他们,凭空就多出许多力量,有能力去对抗风雨,再棘手的问题也有信心摆平。

……

看着焦燥的女儿,太后笑得慈祥:“……最近没与驸马吵架吧?”

“母后,瞧您说的,我什么时候与驸马吵过?”

提到任怀元,长公主满面的急色就换成喜悦:“我们好着呢,您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陈年旧事倒是记得清楚……”

想起过往,喜悦中就飞上一丝羞赧:“……驸马脾气好……”

好吧,她是一直吵架来的,夫妻吵架是情趣,母后您不懂。

……

母后是不懂。

太后娘娘微笑。

在先帝面前,她从来都是兢兢业业,守君臣大礼。

起初是妃,以色事君主;为后,是替陛下管理后宫的属臣;观她一生,未曾有一日敢与先帝以夫妻之道处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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