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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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逢- 第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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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是为了不让众人起疑。汝还是小心着点摆弄红魔教那方宝贝,以免自己遭殃。”
  “宝剑在吾手中自然安全,”如尼打了个哈欠,站起身,“既然如此,本座就先回自家弟兄的会馆。梨卧泊那边,吾替汝留意着,以免那些个奸细再闹出什么幺蛾子来。”
  “有劳了。”客离思将他送至门边,二人无言半晌,忽然离思问道:“有个叫南铎的,是不是梨卧泊的人?”
  “汝说的是梨卧泊权佐南铎吧。此人青年才俊,长老皆谓其前途无量。”如尼惊讶地望向离思,“汝问他干嘛?”
  “随便打听一下而已。”离思赶忙说道,一边慨叹这世间真是各种狗血八点档。
  翌晨,大批人马在巴塞岭下的雾霭中整装待发。为首的人一身戎装,向旁边着玄黑袍子的一人低声交代了几句,那穿袍者便向身后一声吆喝,约一半的队伍就随他浩荡离去。而那披甲者略一挥手,剩余的人便跟从他踏上相反的方向。
  为首的人抬起头来眺望远处。连绵的青山在鱼肚白的苍穹下泛着碧绿的光泽,一粼一粼的细浪倒映着幻梦般的江南,宛如陈年相思中渲染出的水墨。
  我来了。他喃喃自语。
  一丝微笑像光阴一般从沂轲的眼角伤感地掠去,正如沉重的铁蹄飞驰着划过寂寞的田野。
  


☆、夜阑梦醒花有知

  武林中最无聊的人莫过于和尚,武林中最无聊的事莫过于开会。
  自然,人不能一概而论。和尚也有七情六欲,在世俗的染缸里浸久了,难免会生发出一些佛门称之为“不健康、不积极向上”的想法。用脚趾头想都能明白,什么灯红酒绿、花柳巷陌,必然要比“普济天下苍生”的信条来得给力。本来佛祖们放任弟子在大千世界云游,是希冀他们能超度水深火热中的生灵,对误入歧途者循循善诱。不想如今情况是自己没诱成别人,反而先被别人诱了,这不就等同于自家后院失火吗?佛祖们脑袋一个比一个大,赶紧四处寻找荒山野地建寺立庙,将众弟子召集回,名曰修行,实为圈人。料想在这“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的地方,触目都是毛头小子,清汤寡水,断不会出什么岔子。只是圈人不比圈羊,况且就算是圈羊也有圈丢的时候,人就更不必说了。只见那些个出家高人们苦口婆心地劝说浪子回头是岸,仅换来漏网之鱼的嗤之以鼻:嘁,凭汝等能耐,还想和谐吾等,不如先把汝内部和谐利索了再说吧!
  于是人有叹焉:“孺子不可教也!连‘近墨者黑’的道理也不懂了么?成日里和一群俗客打打杀杀、偷鸡摸狗像什么样子!”谁知这句话针对的对象竟一脸不屑地冷笑道:“此乃‘近朱者赤’才对吧!大爷俺从前吃斋的时候,可从未曾像现在这般大红大紫,老腐朽们‘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的功力更上一层啊,佩服佩服……”
  这前面叹息的是巴塞岭诸位浮屠师长,后边冷笑的是如尼高僧。难怪皈谛佛祖有言道:“佛门有两种弟子,一种是如尼,一种是除如尼外的所有僧侣。”——也不知道他这话到底是夸赞还是讽刺。
  不过,甭管佛祖到底是怎么想的,他话中有一层意思是明确的,那就是:任凭如尼怎样吃喝嫖赌,他还是佛教中人,并无被踢出佛门之虞。这一点不知道激起了多少和尚的不平之气。如此看来,如尼的嘲笑中虽不乏挑衅,但“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这句还真是戳中要害。毕竟,当下能够心如明镜正经打坐的和尚已经寥寥无几,大多数都是一边念经一边心猿意马,只是碍于南屏山从山峰刻至山脚的蚂蚁般密集的清规戒律,又不晓得佛爷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所以不敢轻举妄动。欲望之深,也只好憋在肚里忍在心里,可谓是有贼心没贼胆。本来嘛,这年头,有点气魄的都去沙场当拼命三郎了,剩下当和尚的都是一团浆糊,可以蹭吃蹭喝混日子就好了,汝能指望浆糊有什么决断呢?不过,就算是浆糊,也有为自己是浆糊而感到窝囊的时候,而窝囊的人往往是一副对这个世界苦大仇深的样子,如果再加上从他们嘴里蹦出的都是诸如“我佛慈悲”或“南无阿弥陀佛”之类的问安的话,谁也不可能觉得会有聊到哪儿去。
  至于开会之无聊,实是皇天后土所共鉴。按惯例,武林大会的程序是先由东道主方面选出的几位元老发言,或传道解惑,或论天下大势,紧接着是以弱派挑战强派的形式进行武功切磋,开始净剑则要等到几天后了。据史料记载,个人最长发言时间纪录达六个半时辰——那位老先生前一天晚上喝高了,第二天发言时便天马行空滔滔不绝,令台下诸位叫苦不迭。讲话完毕,道行浅的刚欲直起腰,便听到“咔嚓”数声,不幸骨折;道行深的也已思维混沌,比武时出手不知轻重,一时间死伤无数。末了太史公的一句结语可谓是精辟之极:无聊,祸之发端也。
  所以,当最无聊的人要来主持最无聊的事时,究竟能将无聊提升到哪一个档次,到底还是令人期待的。而似乎是为了迎合这种期待,巴塞岭会前就印发了人手一册的《神剑起源》,说是用于提前学习。李开铎目测这本子大约有五指摞起来的厚度,便只随手翻了翻前几页,只见开篇就是:“剑可见,非常见;银可莹,非常银。”弄得他太阳穴青筋当即跳了几跳——敢情佛门近来也学会闷骚了:吾日子过得憋屈,又打不过汝,吾还能骂汝;吾不敢明着骂汝,暗地里用些个谐音啊,双关啊,反正要让汝知道打打杀杀、买买卖卖的都不是什么好东西。他又向后翻了数页,反复看去只觉得开头的一句话还算有情趣,于是就将此书撂至一边,顺带好奇了一下其余那些阁主、门主们都是怎么处理这本子的。
  事实证明除了巴塞本岭弟子外,几乎没人把这洋洋洒洒的《起源》当回事。米兰右统领有一次下楼时,蓦然发现原先卖扇子的店铺已将所有绣像画团扇统统撤去,取而代之的是写满密密麻麻墨字的折扇。走近一看,那折扇竟正是用《起源》中的纸页做的。店铺的老板眼见着有顾客来,急忙跟上前笑道:“这扇可是用客离思大人的书页糊的,大伙都仰慕客阁主的名声,这个类型的货最近很是抢手呢!”
  开铎放眼望去,只见一把扇子上赫然写着一个硕大的“客”字,再看看周围,似还有几把龙飞凤舞的“离”和“思”,在一行行蝇头小楷的背景下格外扎眼。于是他思忖这家伙大概是闲着没事就顺手在书上练签名,把书写废了就顺手送给了老板娘。唔,这倒像他做事的风格。开铎想了想,问道:“这一把要多少钱?”
  “普通的就两文,像这客大人亲笔的就是六文,大人要不要挑一把?”
  李开铎端详那“客”字半晌,良久说道:“那便选它吧。”随即摸出铜子,飘然而去。反正嘛,他想,天怪热的,用它扇扇凉也是不错的。
  武林大会定在了三月既望。是日,巴塞岭讲学亭前整整齐齐地摆满了充当座位的蒲团垫子,群蚁排衙,煞是壮观,不禁给人一种不祥的预感。李开铎和谢抚琴随着引路的僧侣拾级而上,正碰到一众和尚簇拥着一个身量矮小的人迎面走来,其人正是大名鼎鼎的梅溪护法。
  梅溪护法之真名已无从知晓。据传他尚是婴儿时被亲生父母遗弃于梅溪畔,恰被佛祖捡到,带回岭中抚养,便以此地名作为法号。不过梅护法虽拥有法号,身处佛家,却未曾剃度遁入空门。原来此人自幼体弱多病,皈谛便令他习武强身,谁料他天赋异禀,弱冠时就以精湛武艺闻名遐迩,于是佛祖便不复有让其入教之意。毕竟,僧人中会舞枪弄棍的可谓凤毛麟角,而僧兵们大多也只是花拳绣腿,遇到动真格的就只能死路一条。虽然许多和尚仍秉持“君子动口不动手”原则而对打架持鄙视态度,佛祖心里却明白得很:这天下,蛮力才是王道。要想当老大,第一拳头重,第二手段狠。总而言之,整人是关键。而佛祖经过几年潜心地整来整去,居然整出一支以梅溪护法为核心的精锐来。自此,护法之威日益显赫,不知引来多少崇拜,但也有不少人对他颇不以为然。比如说,李开铎就曾经听到某人这样讲:
  “梅溪这小子居然也被称为江湖三大剑客之一了,嗬,真是抬举了他。金刚护法什么的都见鬼去吧!不过是佛台上一只小跳蚤,竟捣鼓出这么大动静。成天就知道用蛊投毒,这么见不得人的手段也敢使,亏他还是半个佛门弟子,缺心眼啊缺心眼,老子才不跟他一般见识……”
  说罢,手中的白鹤扇刷地摇开,扇了个天花乱坠,单耳上一颗明珠在阳光下一颤一颤,明晃晃亮晶晶,似乎在说“汝也不称称自己几斤几两老子何等人物汝等岂敢炫耀……”
  人啊,最怕的就是没有自知之明。李开铎百无聊赖地想。也不知是谁在战场上动不动就投个暗镖放个冷箭什么的,招来骂声一片,自己却跟没事儿人似的。开铎本人虽不喜欢使用这些颇不正大光明的手段,但也对这行为持宽容态度。毕竟江湖中人就是靠干架营生的,特别是某些个门派互相看不顺眼,碰面少不了三天一小殴五天一大斗的,谁有工夫硬碰硬地慢慢耗呢?所以呀,耍花招并不是什么稀罕事,只不过大家面子上挂不住不好意思放在台面上说罢了。况且遭到暗算,也只能证明汝能耐不够,注意力不集中,反应不迅速,哪里怪得了别人。遇上了江湖潜规则,自认倒霉才识时务。
  “李、谢二位公子远道而来,本是贵客。无奈巴塞岭近来人多事杂,照顾不周,多有冒犯。改天
  一定亲自登门向大人赔罪。”
  说这话的正是上前弯腰施礼的梅溪护法,而此刻的米兰右统领正像前文所说的那样,毫无预兆地走神了。抚琴见状,急忙悄悄推了他一把,随后自己向前一步行礼道:“护法大人太过客气了,这本是吾家开铎自身闪失,‘招待不周’的罪名却让贵派担待,道歉的应是吾等才是。”
  开铎经抚琴这么一推,顿时回过神来,也躬身回礼:“开铎此番疏忽,令贵派不胜劳烦,望护法大人多多包涵。”
  “右统领大人言重了,”梅溪敛容抱拳,“小弟素来仰慕开铎兄的威名,今日大会若能亲身领略一二,则小弟不胜荣幸之至,烦蒙前辈不吝赐教。”语气煞是诚挚。
  这恳切之辞十分谦和,令开铎对佛门的印象值从持续低迷的零刻度线噌噌上提了好几个百分点。眼见梅溪护法离去,开铎刚要转身对带路僧侣恭维几句“贵派护法真乃人中龙凤”云云,只听得身旁抚琴悠闲问那和尚道:“汝等佛家子弟对梅溪护法是何评价?”
  虽然那和尚满头灰黄,开铎还是感觉到他的脸明显黑了下来。他翻了翻眼睛,似乎内心好一阵挣扎,然后从喉咙里发出一种机械平板的声调:“宗师说,护法是一个高尚的人,一个心地纯洁的人,一个品学兼优的人,一个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的人……呀呸呸呸佛祖在上俺这不是真心话呀真心话……”当然,这最后一句是他背过身去自己嘀咕的,只不过声音大小恰好能被抚琴、开铎听见罢了。
  于是谢抚琴揽过目瞪口呆的开铎的肩,意味深长地说道:“嫉妒之心,人皆有之。”贤弟,汝要学的可还多着哪。
  原来就是称赞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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