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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怪胎- 第2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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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云霄,从没人敢上去,山里弯道曲折复杂,一年的大部分时间,山中云雾缭绕。就是本地人,也从不敢独自上山,就是上山也不敢走远。经常会有人失踪在山里,人找不到连尸体也找不到。只有山中那些大鸟知道,我至今不知道这种鸟叫什么名字。体形庞大,据说专吃各种动物的腐肉,尤其喜欢人肉。

    我关在那里比关在监狱里还安全,根本不用想着出来,无处可逃,逃只有一个下场,就是饿死在路上。我是下乡到那里去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我的出身不好,他们认为我父母的钱不是靠劳动得来,像我这样一个不劳而获者唯一的出路就是好好劳动。这无所谓,我对金钱本来就没兴趣,我这人就喜欢玩,要说玩,那地方可真是人间仙境,山中流出来的水就和蓝宝石一样,太阳光照在上面,水里还会发出一道五彩光芒。我曾经下水去探究,水下有各种纹彩的石头,我们现在看到的人工彩绘,根本及不上些石头,那是大自然天造地设,神奇无比呀!

    我在那里呆了近三年,心里一直想着去攀登那座最高的山峰,它的顶部我站在山下永远看不清楚,总有一团云雾遮挡在那上面,我每天都盯着那团云雾,盯久了,会有一种错觉,好像那是一条通往天堂的路。这更增加了我的好奇心,到了第三年,政策放宽,一同下乡的人,有的回城里,有的被送往大学读书,我想时间紧迫,再不去试试,恐怕没机会了。

    五月份的一天,天气很凉爽,我一早上山,天还没亮透,不早不行,否则叫人看见了会疑神疑鬼,谁让我成份不好。好在没一个人看见我,只有出镇时路上一条野狗冲着我叫唤两声,我当时想,如果自己从此失踪,也就只有这条不会说人话的狗知道我跑哪里去了。所以,它在冲我叫唤时,我就朝它笑笑。”

    老人咳了两声,晓勇慌忙从石阶上跳起来,跑进屋子拿出一只白色大瓷杯,上面还印有几个红色大字,好像是某某厂百年厂庆纪念,老人大约是从这家厂里退休的。

    老人喝下一口水,俯身将杯子放到地上,晓勇想帮忙,被他拒绝。

    “四十年前我不仅浑身是劲,还浑身是胆,天不怕地不怕。那座山我爬了整整三天两夜,幸亏我装备齐全,一只军用背包里塞满馒头,整整一塑料袋够我吃五、六天的,我还带上火柴,藏在贴身衣袋里。越往上走,天气变化越大,一天里冷热雨晴交替着来,真把人折腾坏。我身上唯一保暖的衣服是一件军用大衣,在那年月这是很珍贵的,是一位解放军军官送给我父亲留作纪念,可惜他后来死在朝鲜。

    我身上披着这件衣服,熬过两个晚上,到第三天早晨,我发现自己来到一个冰雪世界,我一路看到的茂密森林全消失了,周围一片白茫茫,刺得我眼睛都睁不开。眼前的路也消失了,我仰起头,朝山峰望去,山峰被一片阴云覆盖,我再望下看,山腰处白云翻涌,我心想,我到了什么地方,看不见人间也望不见天堂,这真是一块完全属于我自己的世界。可我不能呆在那里,我必须走,我想趁着白天到达山顶,我感觉到它离得不远了。

    我当时兴奋不已,一心想到山顶去看看,也相信自己的愿望马上就能实现。我踩着厚厚的积雪继续往上爬,一路上我都没停下脚步,饿了啃一只馒头,馒头冻得坚硬,我化了好长时间才咽下去。一直到天快暗下来,我才发现,自己并没有前进,不但没有前进,还在绕圈子,不知绕了几圈,等自己意识到,已经晚了。我这才感到一阵惊慌,抬头观察面前的一座座雪峰,竟是那么相似,好像双胞胎一样。

    正当我站立着不知该往哪里去,突然一阵可怕的声音传来,我猛地抬头看,见天上出现一股巨大的气流,形状好像是一条吃人的蟒蛇,正朝着我站立的方向冲过来。我想跑,可是两腿陷进雪地里怎么也拔不出来,那股气流很快冲到我面前,只听一阵轰隆隆的巨响,转眼四周天昏地暗,我什么也看不见,身体像风筝一样飞起来,好在军大衣还紧紧地包裹着我,如果不是这件军大衣,我这副骨架子一定早已散架了。那股气流牢牢地吸着我,让我在空中不停地翻跟头,五脏六腑都快翻出来。我心想,完了!一条小命得丢在这里,我索性两眼不闭,等死吧!这样横下一条心,也不再感到难受。

    时间不知过去多久,我想自己是睡着了或者晕过去,反正等我醒过来时,唉!是老天不让我死,等我醒过来,发现自己在一座山洞里,里面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见,只有洞口处有一丝亮光。我小心地爬过去,一直爬到洞口探头朝外一看,不由惊得目瞪口呆,原来这座山洞是悬在山崖上,四周是光溜溜的峭壁,底下是万丈深渊。

    我怎么也想不明白自己怎么会来到这里,洞外的那个世界,是我这一辈子见过的最神奇的地方,我想只要到过那里,终生都不会忘记。每一座山峰都像一把磨得非常锋利的剑,剑峰指向天空,我仰头看上去,山峰被一团一团棉花似的白云簇拥着,那云白得发亮,其他地方根本看不到这么白的云。山下,好像是竹子,又好像是海水,后来我看到有许多白鸟停在上面,确信那是竹子,风吹过时那竹子好像在跟风一起飘浮,真是一种稀有品种,我惊叹得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更奇的是那水,我不知该怎么说,你们恐怕从来没见到过一种蓝,会像我看到的,这是一种与世隔绝的蓝,非常深,非常冷,也非常孤独,我看着感动都快流出眼泪来。你们会觉得很好笑,连我自己也不敢相信,怎样会被一种颜色打动。我当时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是真实的,低头看自己,身上的军大衣还在,浑身上下完好无损,只是背包不见了,再转头打量这座山洞,竟然看到洞内黑暗之处一片五光十色,我以为是灯,忙惊喜地走上前,仔细一看,原来是各种颜色的石头,凭着我过去对石头的兴趣,一看就知道那些全都是宝石,只是它们在黑暗处能发光,与平日见到的宝石不太一样。”

    晓勇双眼发亮,禁不住打断老人的话,问:“宝石多不多?一定值很多钱吧!”

    老人朝他看看,脸上露出宽容的笑,继续说:

    “命都快没了,谁还想发财?何况我也不是一个贪财的人。我根本就没想过要碰那些宝石,我一心只想着怎么从洞里出去,前面洞口是出不去的,出去只有粉骨碎身,我只好折回重新找出口。我摸索着往洞里面走,直到面前什么也看不见,我才停住脚步,想感觉一下风,洞里有一股阴冷的风吹过来,我就朝着风吹来的方向慢慢挪动脚步,我什么也看不见,除了四壁上偶尔出现的亮光,像萤火虫一样微弱地闪动。我和一个盲人差不多,眼睛对我来说已经没有任何作用,我在黑暗中行走了不知多久,终于看到一道明亮的光束,这道光束照出一块圆形的空间,当我走进这个空间,发现这里完全是封闭的,没有出口,我走到绝路上了。我一下倒在地上,再也没力气动了,心想,大概这里就是我的坟墓吧。如果是坟墓,我也算值得,那地方真是非同寻常,我抬头就看见顶上一颗巨大的蓝石头,像天空一样深不可测,奇怪的是青石板的地面有一块圆形图案,我凑近一看,是一张八卦图,阴阳八卦,我认识。”

    “什么?八卦图!”我和林辉都惊讶地问。

    “是八卦图,我绝对不会看错。”老人坚决地说。

    “那你后来是怎么出来?”晓勇急不可耐地问。

    “被洞中一股奇怪的水流,这股水流一直带着我,开始我什么也看不清楚,眼前漆黑一团,不知冲了多少路,我完全失去知觉。等我清醒过来,发现自己躺在医院里。原来一群人在河边找到我,当时我已经晕迷好几天,他们都以为我死了,他们找到我时,我已经失踪快半个月,想不到凑近一探,发现我还有气,才急急忙忙把我送进医院。其实我没有病,休息两天,身体就完全恢复,只是我心思重重,不愿多说话。在镜花村的最后几个月,我一直很安静,没有告诉任何人我去了哪里,如果有人问起,我只是说到山里去玩迷路了。总而言之,我不愿多提这件事,我们这代人经历多了,怕的事情也多,祸从口出,这是古训。今天我把这事告诉你们,一来我年纪大了,不想把这个秘密带进棺材里,二来我也从你们身上看到我年轻时候的影子,就是有一股子天不怕地不怕的好奇心。我把那个人间仙境留给你们,心里也是一种安慰呀!”

    老人轻轻叹口气,目光转向院子里的那棵石榴树,“花开花落,几度春秋。人生真是恍如一梦!”

    老人说着双手扶住椅子,慢慢直起身。我和林辉想上前搀扶,晓勇已经跳起来,一步窜到老人跟前,双手扶住老人,“不用了!我自己能行的。”

    老人倔强地推开晓勇,转过身低头朝房间走去,走出两步又迟疑着停下来。

    “我差点忘了,这件事说出来有点荒唐,但我还是得告诉你们,要守口如瓶,千万别传出去。我不是吓唬你们,那个……那个女人就是在跟别人说出这件事后不到五分钟出事的,我一直闹不明白是不是我害了她,唉!”

    老人仰起头沉重地叹口气,又抬眼注视着我,看了一会,轻声说:“你和她长得还真像!”

    说完,弓身慢慢进入房间,当他的身影完全消失在那阴暗的屋子里时,他沙哑的声音传出来:

    “你们走吧,我不送了。”

    我呆立着,还沉浸在老人的叙述中。

    阳光晒进院子,将院子照得越发明亮,院子里花红叶绿,色彩诱人。我看了看林辉和晓勇,他们也在用同样的目光看我,又是一片茫茫然,可我从林辉的脸上看到喜色,这是真实的,他在微笑,我越迷茫困惑,他却越平添喜悦,他又让我费解了。

    这时,手机铃声响起来,一下子惊醒了我,显示屏上出现一个陌生的电话。我忙走出院子,林辉和晓勇也跟着走出来,晓勇留恋地往里探了探,老人始终没有走出那间房子,真是个古怪的老人,晓勇失望地轻轻掩上门。

    我的手机里传出一个男人焦急的声音:“喂!是林小姐吗?”

    声音听起来很陌生,也很别扭,叫我小姐?

    “我是林清清,你可以叫我名字,也可以叫我林老师。”我用非常认真的口气纠正他。

    “噢!是林老师。我是您父亲公司保卫科的,我姓张,您父亲……哦……我想他一定跟您说过,他最近出去旅游了,我们刚刚得知……他……他出了点事,我们已经派人把他接回来了,他现在在医院……”

    “他怎么啦?”我紧张万分,一颗心仿佛被人拎起又重重摔下,“咚咚咚”一阵乱跳,一种不祥的感觉一下子笼罩全身。

    “医生检查过了,他应该没事,可就是一直晕迷不醒。”这位尽职的保卫科科长小心地说。

    “好了,我马上过来,你们辛苦!”这句话一出口,我一下子意识到父亲如果不在,我肩上的担子该有多少沉重。

    林辉站在我旁边关切地注视着我,看来他已经清楚发生什么事。

    “需要我帮助吗?”

    我摇摇头,突然喉咙哽咽着说不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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