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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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泉- 第3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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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打点好一切,回到自己的帐子里,心想等天一亮,就要去和堂主说一声,点起人手来去抓那犯人。
这谢一心多活在世上一日,只怕就要让叶断城多痛苦一天。

  

  三

叶书娴跟天璇堂堂主要了大约五十人,分了三拨,自己这一拨只得八人,做个诱饵,剩下的人分成两组,隔开一炷香的时间先后出发,将自己这八人夹在中间,以及时施救。
她思忖道这人专门挑十人以下的队伍下手,多半自己那的人手也并不充裕;即使有一边不曾赶来救急,那么三十几人,大约也是能对付得来的。若这犯人当真是谢一心,那么他的耳目看见自己,必定会报告给他。因此也不需要有意引诱,往浩气盟弟子频频失踪的那一带走去就是了。
一路行来却没有什么动静,这天日头却也不错,暖洋洋地照在人身上,似乎连脚下的千年冻土都暖和了些。叶书娴骑着马走在最前头,却只见一派风和日丽,十分和平安详,全无半点杀机。如此大约走了半日,她几乎要以为自己想错了,这犯人也许根本就不是谢一心呢?
若不是,那倒真是最好不过了。她叹了气,想谢一心若没有做这许多丧心病狂的事情,叶断城大约也能稍微展眉一笑了。
然而正这般想时,前边道上已出现了一位葛衣老者。他整个身子摇摇欲坠,往前直伸着手臂,往他们这边靠近过来。
叶书娴挥手示意,让所有人都退后几步,避开那老人。这人的奇形怪貌她倒有些熟悉,隐隐约约却不是尸化的痕迹吗?只是洛道李渡城与此相距不知几千万里,却不知如何在这地界出现得。
这下倒不好办。若是杀了,万一错手伤了无辜,既不合浩气盟的作风,也叫人于心不忍;但若这正是谢一心的计谋呢?而这条山路又并不宽敞,想绕开去,也并不太容易。叶书娴想了一想,从随身皮囊里摸出几支飞镖,往那老人身侧打了过去,却不伤他,只是想将他击到一旁去,也可一试身手。没想到这老人被打的摔倒在地,却闷声不吭,伸手把飞镖从衣服上拔了下来,呆滞地看了一眼,忽地抬起手臂,恶狠狠地划下了一条深深的血痕。然后他又站起来,晃晃悠悠,朝叶书娴他们走过来。
这情景着实太过妖邪,但叶书娴总觉得有哪处不对,不该将这老人杀了才是。她手下已有人按捺不住了,走上前去,提剑想逼退那老人。叶书娴看那老人整条手臂滴滴答答渗着血靠过去,心里头电光火石闪过一个念头,大喊道:“别碰他!”
太迟了。那老人也并不攻击他,只是将那手臂上的血往这天罡卫的皮肤上擦了一擦。
叶书娴纵身下马,手中烟花弹扔出的同时重剑一击将那老人拍了出去。他退到远处,但仍是不知痛似的爬将起来,又晃晃悠悠地朝他们走来。而那天罡卫却也不曾尸化,只是眼神迷蒙,有些心不在焉,手里头的剑也提不起来了。
叶书娴惊道:“这却不是什么尸人……这是药人!大家小心些,千万莫要被他的血沾到了,将他的穴道点上就好,咱们且先撑一会……”
她话音未落,山壁上已落下三四个形容病态行动猥琐的人来。他们连飞镖都不需要,拿自己的爪子将皮肉挖了开来,就向叶书娴等人扑了过来。
这一下却是陷入了绝境里头了。打也不是,不打也不是,溅出的药血越多,越叫人头昏眼花。叶书娴身法轻灵,能避过的最多,可她的同伴却一个接一个地先后倒下了,而那只差一炷香的增援却迟迟不出现。终于她的视野开始迷茫,只见数张狰狞丑恶的面孔向她扑来,然后一洗茫茫白雾,竟自就昏过去了。

叶书娴醒来时却发现自己仍还活着。
她四肢完好,呼吸平顺,甚至两把剑都在身边,只是手脚酸软用不上力来,只能挨着墙才不至于倒下,显是方才那药效还不曾过去。甚至她的手下都还活着,只是他们的待遇比她糟糕一些,个个都五花大绑东倒西歪,被扔在屋子的角落里头,还在闷着头呼呼大睡。
她看了看四周,发现自己在一间小小的茅草屋子里,靠着墙坐在一个蒲团上。谢一心隔着张茶几坐在她的对面,仿佛他们前一刻还在饮茶聊天,而她只是不留神小憩了一会。
他穿着一领素色道袍,笑吟吟地看着叶书娴。倒好像他从未杀过一个人,而只是来找叶书娴叙旧一般。
他的衣角垂在原色的木纹上,莹白的长剑负在身后,手中正持着一枝瘦骨嶙嶙的梅花,将它放进一只通体浅碧的玉瓶里。若不是知道他的斑斑劣迹,这一会当真可赞他一句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了。
他看着叶书娴笑道:“我本不欲抛头露面,但恰逢你这样一位贵客到来,当然不能有所怠慢。我并不打算杀你,只是想邀你小坐一会。待到你的手下醒转,把叶断城叫过来,我自然就放你走。”
叶书娴此时只觉得不可理喻,这谢一心说的每一个字,她都能听得懂;可为何连成了一个句子,她却想不明白呢?她想了一会,仍是决定先问那些怪模怪样的药人:“你派去的那些人……是怎么回事?”
谢一心颇为自得地笑了笑道:“你知道,要抓着你是件不容易的事情,而和你硬碰硬,我也是不愿意的。因此我特意没用从前的法子,专门弄了一批肖药儿养的药人来。至于援军,我当然也差了战奴去拖延时间了。虽然人数远远不够,不过若是拿命一博,也能拖的许多时间。”
叶书娴不可置信地摇摇头道:“所以你其实手下也并没有多少人……只是……叫他们都去送死了?”
谢一心笑道:“但我不是将你困住了么?有你在这里,不愁叶断城不来。”
叶书娴沉默了一会,道:“瘦梅先生在你手上?”
她问题多多,谢一心却似很有耐心:“本来是的,不过他不见了。这也不妨事,只要你们以为他在我手上,那不就好了?”
叶书娴又问道:“绿竹是你杀的?”
谢一心的脸色沉了一沉:“我不过是想拿这个丫头给些提示。如今看来,这提示着实有些用处。”
叶书娴迟疑一阵,摇摇头咬着牙道:“我不懂。你到底要做什么?”
谢一心反而给出一个疑惑的神情道:“我方才不是已说了么?我要叶断城。可他偏要躲着我,你们又一个个地来妨碍我,我也只好想出这法子来了。”
叶书娴说不出话来了。这动机是如此荒唐,可谢一心竟似是认真的。他无比严谨地杀死一个又一个人,只为了叫叶断城出来见他?
谢一心站起来,在堂中踱着步子,道:“我看你不信。其实我也很难相信,为何我竟能忍受带着这许多腌臜的奴隶四处出战,还想了这许多莫名其妙的诡计出来?不过这都无所谓,你只需知道,若要我不为难你们浩气盟,将叶断城交给我,那就万事太平了。”
他这一次说话温文和雅,也没带半分煞气,可叶书娴却觉得心中一片惊惧,几乎想要夺路而逃。但她全身酸软,用不上劲来,满心的恐惧脱口而出成了一句话:“……你这个疯子。”
谢一心背对着她站了好一会,猛地回过身看着叶书娴惨笑起来。
他的声音忽地拔高了:“是啊。我是疯了……我若不是疯了,为何脑子里总是会想起那个连看我一眼都不愿意的人呢!”
叶书娴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她已无话可说。
她已知道,这恶名昭彰的谢一心,确实已彻头彻尾地爱上了她的师弟。
可这种爱情,岂非是世上最恐怖,最骇人的一种感情?!
世间爱恋欢情,总难免有些恶意在里头。自私,占有,不满,嫉恨。但与之相对应的,却有更多的美好感情在里面。包容理解关怀乃至为了所爱之人牺牲生命,闪光之处,足以遮掩那些黑暗的恶意。
然而当这种爱恋发生在谢一心身上时,他竟只因此生出了无穷无尽的杀戮与伤害。
她开始后悔自己的轻举妄动,但时至今日,她更后悔的却是当初当谢一心卧于病榻之上时,她没能狠下心来,将这个魔鬼斩于剑下!
事到如今,她还有什么办法呢?如果非要以她为条件交出叶断城,那她只有先让自己去死了。
死,岂非是逃脱累赘最轻松的一种法子?
谢一心绝不会让她这么做的。
她的手里已没有剑,而谢一心的脸上已没有笑容。
他的面上蒙上了一层严霜,却又透着几分困惑。他的声音十分地不开心:“你要为他死?”
他走到墙边,恶狠狠地踢了一名天罡武卫一脚。那人挣了下,慢慢将眼睛睁开,惊了一跳。谢一心拿着叶书娴的剑,将那绑索挑开了去。
他看着叶书娴道:“我不想让你死。让你求仁得仁,有什么意思?”
然后他转向那天罡武卫,道:“你回浩气大营去,将叶断城带过来。你若回来得太晚,这位大小姐,只怕就要没命了。”
“哦对了。”他手里的剑忽然抬了起来点了点那护卫的胸口,“别妄想带人来救她。你们当然也可以试试,是攻进来救人来的快,还是我的剑快。”
那天罡武卫看了看两手空空的叶书娴,又看了看凶神恶煞的谢一心与这屋子外头的雪魔武卫,咬牙点了点头。
“不许去!”叶书娴忽地怒吼起来,“既为浩气之身,难道却要为了偷生害了自己的弟兄姐妹吗!纵然身死又如何!”
谢一心只是平平静静地道:“这已由不得你了。”
他的剑尖往那天罡卫的皮肉里钻了一分,道:“你是要死在这里,还是要回去换个人来?这样简单的决定,我想你应该能做的好。”
那天罡卫双目圆瞪看着谢一心的剑尖,扑通一声给叶书娴跪了下去,重重地磕了三个头。谢一心摸出一颗药丸,扔到地上。他抓了起来塞进嘴里,就连滚带爬地奔出门去了。
叶书娴的整颗心都已沉了下去。但谢一心的怒火似仍没有平息,他玩着叶书娴的剑,道:“你既这样想求死,我也该让你痛苦一番才好。只是你这般无畏无惧,倒有些难啊……”
这时外头一名守卫走了进来,朝谢一心附耳了几句。谢一心的双眼一亮,竟笑了起来。
他低低地道:“好主意。”
然后他走到叶书娴身前,笑的越发开心了:“……像你这样眼高于顶自命不凡,出身优渥的大小姐,我当然要将你扔到泥里去,才能让你痛苦终身。”
叶书娴已感觉不到恐惧了,她只觉得十分麻木与无力。
谢一心这笑容,分明已是从地狱来的。
那守卫狞笑了一声,朝她扑了过去。她死死地咬着嘴唇,无神地直视着这屋子的横梁。一抹血线沿着她的唇角暗暗淌下,满是绝望与不甘。

  

  四

这似乎很久,但似乎又并没有多久。
她的眼里只剩下了一条条木梁构架的屋顶,耳朵里是无数糅杂在一起的嘈杂响动,而她的身体里剩下的只有疼痛。
忽然间她的身上一重,似是什么东西压了上来。然后又瞬间一轻,她被一袭轻巧而温暖的狐裘包了起来,又被一个人给搂到了怀里。
这个人轻柔地拥抱着她,轻轻地拍着她的背,在她的耳边小声地说:“没事了。”
没事了。
若说方才她已是个死人,那她已在这个人的怀抱里活了过来。她受辱时一直紧咬牙关不愿示弱,没漏出半句求饶,此时终是撑不住了。她把头埋在叶断城肩窝里,伸出手去紧紧抓着他的衣襟,眼泪止不住地扑朔朔地落下来。

  谢一心正襟危坐,仿佛前面根本便没有这郎情妾意的画面。
他居然还对叶断城笑了一下,仿佛在对一个许久不曾谋面的老朋友打招呼:“你的剑法,倒是精进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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