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合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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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合花- 第4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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堂调出大量资金支撑训练营之类的费用。如今又遭遇水患,虽说月前他已有所交代,可面对每况愈下的汛情,终究无法定下心来。见副手进来汇报工作,他再一次问起:“训练营的事情都安排好了吗?”“是。都按指示安排妥当了。”“通知各个分支机构,必须保全通讯设备及其内部资料,减少组织的损失。”刚回座,他忽然一下想起什么,“今天还有出任务的情报人员吗?有的话,让他们暂停联络工作。”“我已经通知过,但是有一位特工现在无法联系上。”

“谁?”

“月隐。”

“她的任务是什么?”

“前往长堤街的关帝庙,将新进人员名单交付给3号。3号我已经联系上,但是月隐我无法联络,应该已在途中。”

薛云烬反问:“谁定的接头地点在长堤街的关帝庙?明知道那里离单洞门堤坝最近!”“这个,因为名单很重要,所以才挑选少人去的地方吧。”副手小心答道。薛云烬一阵冷笑:“是啊,等长堤的洪水淹过来,他们就真成了名符其实的地下工作者。”副手默不作声,知他对此事极为不满。恰巧电话响了,正好有了由头抽身,可电话才听到一半,副手的脸色霎时青白,好半天挤出一句:“单洞门,保不住了……”这个突如其来的消息,蓦然让薛云烬心房一颤。他实在闹不明白为什么会紧张,又是为谁紧张?等他的理智重新主宰思绪,才发觉自己已是错得一塌糊涂,不可收拾……

颜开晨当然也厌烦这种没完没了的雨天。可如今她有重任在身,必须在晚八点前赶赴关帝庙,那里可是离险情最近的地方。

只怪武汉最近可真谓多事之秋。前段时间还在戒严,说什么要打战了,南京政府便借故制约武汉的军方势力。现今大雨又连绵一个多月,长江发狂的涨水,只怕就要淹进城里。一时间,四处散播的全是令江城老百姓惶恐不安的传言。有钱的因受不住这份煽动,想尽法子逃往隔壁省市避难。普通百姓没处逃,只能带点还值钱的傢俬搬到高处的荒地,随便扎草棚子姑且安身。当然也有死守不肯走的,经过一排民居时她就看见有个女人揪住男人耳根,死活非得要搬,男人不依,反手给了她一耳光。这下女人立马像被戳破的气球,赖在地上哭天喊地,见男人故意不理不睬,气得抓过一旁吓哭的女儿便是一顿好打。这种闹哄哄的场面,搅得她的心情愈发烦乱。谁知刚到关帝庙附近,就看见好些戴斗篷的男人敲锣打鼓的扯嗓子吆喝着什么。奈何雨势太大,他们的喊话似乎欠缺力度。颜开晨虽然还没听清,却忽然看到好多人飞忙从屋里跑出来,有人手里本还端着饭碗,这下碗也不要了,抱起孩子就往市中心跑。

颜开晨算是好的,无非在这股人流中被人踩了好几脚,有些老人和孩子被撞倒在地都无人去扶。后来她凑近那些敲锣的人才知道,单洞门几处主要堤坝已经全线溃决!陡然间,她非但不想逃,反而一步步靠近即将遭殃的关帝庙。“姑娘!快跑啊!洪水要来了--你怎么还往回走啊!”敲锣的大叔拽住她的胳膊,纳闷这节骨眼还有寻死的。但见她毫无反应,大叔长叹一声,自顾逃命去了。颜开晨远眺阴沉沉的前方,在雨水和大地衔接之处一片灰蒙,万物仿佛全被藏匿起来,周围的一切也开始模糊不清,只隐隐约约见到有一道浑浊的白线正逐渐扩大,声势浩荡。掺杂着咸腥味的雨雾气迅猛狂奔,咆哮声越逼越近……

突然,最远处的一排旧式木楼轰然崩塌,转瞬便被那道凶猛的白线卷吞,犹如被巨大的车轮碾压而过,荡然无存!紧接着关帝庙前一栋洋楼的玻璃窗,像是被谁紧捏在掌中的高脚杯,随着一声爆裂的巨响,捏得粉碎。数万片飞溅的玻璃碎片如一枚枚利刃,借由着洪水的肆虐,疯狂扑向关帝庙,扑向她——这一刻,颜开晨彻底惊呆了,她不曾见过如此恐怖的画面。大自然也并非只懂得逆来顺受,当它对人类的贪婪作出响应时,无疑是最可怕的报复。危急关头,有人及时拉住她的胳膊,猛力往后一扯。她几乎想也不想就顺着这股力量一起跑,拼命地跑。但两条腿如何跑得过洪水的吞噬,眼见他们即将葬入汪洋,前方的西洋教堂成了他们唯一的避难所。“快上去--”对方抱住她的腰,将她往上一托。顺着墙壁上的管道,他们飞忙向上爬,终于在洪水袭卷之前攀到了屋顶。

此时,洪峰已瞬间淹没了城市每个角落。除了几栋坚固的高楼,店铺、街灯、民居、甚至是百姓精神寄托的关帝庙,都已不复存在。这里再也不是热闹的市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无边无垠的汪洋。等到洪峰越过颜开晨的双腿,她才敢目测洪水回落后与房顶的距离,仅仅只有两米。若不是有这栋教堂的庇护,她只怕早已葬身其中。一回头,却见对方纵身跳了下去,在湍急的洪水中抓住一块漂游的帆布,同时将几根冲断的木头抛向屋顶。颜开晨一一接住,动手将屋顶的红瓦掀开,把木头棍插进去。等他上来后,又帮忙将那块帆布固定在柱子上,形成一个简单的雨棚。

空间很小,仅够他们容身。颜开晨蜷缩着身子,刻意和他保持一定的距离。随着天色愈渐黑沉,湿冷的感觉使人非常难受,她只好互搓着双臂取点暖气。刚准备问他为何会寻到这里,不想他先开了口:“名单还在吗?如果没有湿透就拿出来。”他不顾性命来一趟,竟是为了一张纸。虽然颜开晨也想得到薛云烬此行的目的,可梦想中那个能够同生共死的人,应该是具有非常意义的。然而眼前这个人,很明显不是。她暗自发笑,为自己不切实际的幻想感到荒唐。随即掏出那份用几层油纸包裹的名单,递交给他。薛云烬顺手一接,放入密封性极好的铁烟盒里,同时交代她:“暂时你不用参与联络工作,想一想另外的任务吧,那个更为重要。”“我一直在留意康府的一举一动,可康肇卿此人不容易被利用。如果想从他身上着手策反工作,恐怕很难成功。”她也很想有所作为,可时机不成熟。薛云烬没有作声,他其实想找一些与任务无关的话题。最后无奈的发现,只能继续沉默。

势头丝毫没有减弱的雨水不断拍打着帐篷,发出令人心烦的‘哗啦’声。有些雨水顺着陡斜的屋顶滑了进来,这迫使两人不得不缩短间隔的距离,并肩而坐。此时四周已被黑暗侵吞,不时划破天幕的闪电犹如老树长根,在空中放射开来;蓝色的光亮将万物都镀上一层惊悚的色彩,仿佛在这深沉而苍茫的天地间,仅剩他们两个。人似乎很容易因为环境而改变一再坚持的心态。当面对自然灾害时,虽然会显得格外脆弱,但也更为豁达。至少,颜开晨终于敢问他:“你是怕我保不住名单才来的吗?”“怎么?”他一脸茫然,假意不懂。“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可太不值得了。”她浅笑,不感意外,失望却难免,“万一我们没躲过去,或者说挨不过明天,你岂不是要陪我死在这里?”“不会的。”他笃定,没有分毫迟疑。

颜开晨偏过头,仔细打量着他,仿佛从前都没看过一般。忽然皱起眉,颇有说教的意味:“说真的,你这样的人生其实相当无趣。对任何事情过分的自信,不一定说明你了解自己的实力,也可能表示你输不起。只有害怕承受失败的人才会不断武装自己,时刻保持无懈可击的状态。然而却忘了,越无懈可击,越容易一招致命。不如偶尔担忧一下,这样才能更懂得进取。”薛云烬默不作声,似乎正思考着她的建议。很快他以微笑终结这个话题,反驳道:“我曾听外国友人说过一句话:据说鸟类中唯一会说话的只有鹦鹉,而鹦鹉是永远都飞不高的。”他回望过去,笑得不怀好意。

“言下之意,我就是那只飞不高的鹦鹉?”颜开晨板起脸,气得一拳挥过去,拳头落到他手臂的那刹,她才意识到这个举动非常不妥当。尴尬地收回手,抬头便看见他若有所失的盯着被砸中的手臂,最终将目光定格在她脸上。说不出是什么滋味,也看不透他的表情,她只能狼狈的笑,“抱歉,我太无礼了。”她不该忘记,他是长官。“没关系。”他重新转过脸,伸手抚掉面上的雨水,不料却摊开了只有他才看得到的伤口。忽地反转掌,又收回来,“看样子这雨要下到明天了,可能还会继续涨水。你要是累了就先休息下,不然明天可没力气游出去。”他控制一切都很在行,这一步却是走错了。

“那你呢?”

“我得留意洪水。不然再来个洪峰,我们可就真死在这里了。”他拍下膊头,落落大方,“万一你乏了,尽管靠在这里。我是不介意的。”颜开晨却介意,她害怕这种亲近:“到处都是湿漉漉的,哪里睡得着。”她婉拒,薛云烬也不再多言。本来还算自然的气氛,此时又变得沉闷。偏偏她那副在训练营犹如铁打的身子骨,今天不过受了些风寒,居然会冷得打起寒战。接二连三的喷嚏,让她的脑子一下子发晕。薛云烬叹口气,动手脱下西装外套,拧得干干的方才披到她身上:“没办法,我浑身没一处是干的,这件衣服你就凑合挡点风吧。”颜开晨本来还有些抵触,可身子骨实在不舒服,只得拢紧外套。见他内里只剩一件湿透的衬衫,有些过意不去:“你这样熬一晚,恐怕也得病倒了。要不,你把外套拿回去吧。”“不用了,我一个大男人还计较这些?你用不着管我。”他回绝,坚持让她披着。

可是这种关怀让颜开晨不堪重负,她开始厌烦这种没出息的妥协,语气也陡然变得尖锐:“我宁可你对我仍是在训练营时的态度,那样我才不会胡思乱想!”这话她不该说,可说就是说了,干脆连外套也丢掉,却被他拦了下来。他望着她,第一次流露出怯意:“开始你说我太过自信,其实不对。这种时候又有谁不怕?可你在我旁边,我不能畏惧。既然我们都不知道明天是否还在,怀揣着过去根本毫无意义。”“是吗?如果这话早四年说,我兴许还会感动,可能原谅你也不一定。但现在,不会。”避开他的视线,她蜷缩起瑟瑟发抖的身子,将头深埋进去。对她而言,他此时这番话才真是毫无意义。良久,他似轻叹一声:“累了,就睡吧。有情况我会告诉你。”

这一夜,薛云烬果然都不曾合过眼。可见度极低的雨夜里,他必须费神观察着洪水的走势。旁边的人应该早已睡熟,否则不会抱膝整晚,头也未抬过。可能因为睡得过沉,她的身子渐渐移向雨棚外,若非他及时拉住,只怕就滚进了江里。不过他并没有摇醒她,而是极尽轻柔的将她平放入自己怀里,弓起双腿充当她的枕头。见她微微颤抖,他仔细将外套掖紧,让寒风无法钻进来。同时用胸前唯一干燥的部位,温暖她冰凉的脊背,或许这样会好受一些。忽觉鼻头发痒,才知道自己居然也着了凉。自嘲一笑,他弄不懂自己究竟在干什么,为何对她总是格外不同。明明还在为资金烦恼,一转眼却莫名其妙的跑来了洪灾最前线。无论他愿不愿意承认,当洪水冲来时还能准确无误的抓牢她的手,那一刹的悸动是任何权势都无法比拟的。但是很快他开始否决这一论定,固执的以为是愧疚的力量才让他历时四年,还无法摆脱对她的牵挂。他努力平复来自内心的矛盾,眼下双腿发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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