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遗凰断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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遗凰断歌- 第1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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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妃身着蝠纹镂金寿字襟的上裳,下是软罗黛青曳地裙。如云高髻上正缀着只暗金凤凰展翅挂珠钗。久病的面容虽苍白依旧,却多了几分端庄威严。 
  太妃甚少穿戴的这样正式,这让人不由眼前一亮。只是那一身沉暗的色调让人也只觉一凛。 
  “参见太妃娘娘,太妃娘娘金安。” 
  “哀家长居西苑,不想才出来走走便遇到了这般热闹之事。”太妃随意扫视了众人一眼,目光在绾绡停顿片刻又转开落在了林贵妃脸上,“贵妃不妨给哀家解释解释。” 
  林贵妃在太妃的注视下不自在的将脸略一偏开,挺直了背脊,恭敬道:“回太妃的话,臣妾听闻昨夜皇上遇刺,心中不安。故而前来向顺妹妹了解些事儿。” 
  “仅因如此便大动干戈么?”太妃气定神闲的步入内堂,在红木镂花椅上坐下,平静发问,眉目端然,“贵妃未免太小题大作了。” 
  林贵妃不甘道:“可此事事关皇上安危,臣妾不能不慎重。” 
  “唔,说的很是。”太妃微微颔首。林贵妃闻言长舒了口气,太妃却又和蔼道:“那皇上的意思如何呢?” 
  林贵妃答得有些不大自然:“臣妾尚未请示皇上,不过想来皇上也该是此意。” 
  太妃正色道:“贵妃是在妄揣圣意?” 
  林贵妃忙道:“臣妾不敢。臣妾只是想替皇上分忧罢了!” 
  太妃冷笑,也不顾林贵妃脸色是有多难看,起身行至绾绡身前 打量她一会子后喝道:“好大胆子的奴才,还不快松开顺贵人。凭你是什么东西也敢以下犯上!” 
  见太妃动怒那小内监忙松手,在地上叩头不止。 
  太妃气势凌人,俨然有一股长者的风范。她冷声道:“凡事但说个理字。贵妃无故对顺贵人生疑可是六宫之主该有的风范?不顾皇上旨意,私审嫔妃,可是贤德妃嫔该有的作派?且不说其中的是非曲折,冤情与否。但凭大息与萧国二国关系,岂是你能一人妄断的!若因顺贵人之事处理不当,伤了两国情谊,你如何担待得起!” 
  林贵妃大窘,原本胭脂抹脂抹得十分得当的脸上绯红一片,跪了下去,“臣妾鲁莽,望太妃恕罪。”
  太妃似是怜惜的轻叹一声,上前将她扶起,“哀家并未有责罚你的意思,不过想给你提个醒罢了。你这孩子是有处事谋划之才,只是有时未免太过果断。”她说着,将林贵妃领到一张椅子上坐下,“你眼下有着身孕,最是金贵的,需得爱惜身子,莫要过于劳累着了。” 话锋一转,“那这顺贵人且先由哀家带回明悠宫问话了。你先回宫切记好生调养着。”
  太妃如此大张旗鼓而来,先是声色俱厉,一番叱责,又是好言劝慰,柔声叮嘱。这般软硬并施,林贵妃也没了法子。只得应了,讪讪带着一众宫人离去。 
  兰碧使了个眼色,绾绡忙跟上太妃一同往明悠宫前去。心中唯有庆幸二字。若今日无太妃,她不敢想象自己会怎么样……曾听云嫣说过慎刑司的种种酷刑,现下忆及,不免脊背发寒。只是疑惑太妃为何到的这样及时,莫非真如她所猜测一般?绾绡不犹弯了弯嘴角 。 
  明悠宫陈设布置一如她半月前初至时那样。只是那药味与檀香混合的气息似乎也浓郁了几分,让人胸口有些发闷。
  楠木案上供着的金佛眉目端庄慈祥,太妃拈了把香,虔诚拜了拜才施施然坐下。 
  绾绡静待片刻,没有等到她发话。于是索性叩首拜下,久久不起,“请太妃救命。” 
  太妃轻哂,“你若当真含冤,便性命无虞,何来救命之说?哀家长居西苑,不问世事,又如何救你?你与哀家交情甚浅,非亲非故,哀家又为何救你?” 
  绾绡从容答道,“宫中凶险,假可成真,真亦可假,绾绡无罪,犹不免为人所害,是为向太妃求救之故;太妃虽幽居多年,但为皇上养母,深得敬重,是为太妃有能力救绾绡之故。至于为何要救绾绡……”她轻叹一声,目光盈盈望向太妃,“因为太妃需有一帮手。”
  太妃静静的望着她,神色莫测。
  绾绡虽有些忐忑,但也多了几分笃定,继续道:“早闻永业年间赵氏是大息一等一的权贵之家,说是手握重权,富可敌国,地位不亚于而今之木氏。先帝崩后却屡遭打压,被逐渐架空。如今只剩一徒有其表的空壳子了。其中缘由太妃必是清楚的吧。”
  太妃枯瘦的手指缓缓滑过泛白的鬓发,道:“无非是风水轮流转 ,政权交替,君恩逝去——哀家虽抚育了皇帝,又辅佐他登基。可哀家终究不是他的生母。况且赵氏乃是外戚,不得不妨。”
  “皇上防得也太过了些。”绾绡毫不避讳的接口,“赵氏如今半分权势也无,只是眼见着木家后起之秀凌驾头上,任其欺辱。而沈、潘、白等几族亦凭借着族中女子获宠而低位攀升。就连没落已久的柒氏都因一个柒昭仪而重振门楣。所谓朝政,所谓兴衰荣辱,不过是掌握在一群女子手上。”
  太妃撑着下颔,把玩着靠枕上的流苏,“说的好,只是赵家不幸,门衰祚薄,竞连一个适龄的女孩儿都没有。顺贵人以为该如何呢 ?”
  绾绡道:“听闻皇上初登基时太妃曾将一位一手捏拔的女官赐给了皇上做了常在。那女官生得也貌美,竟连连获封至贵嫔。只是去年这位沁贵嫔因谋害白淑容腹中的龙胎而被赐死。”
  太妃略有些失神,“不错,哀家将沁贵嫔荐给皇上,为的就是她能替无女入宫的赵氏挣得一份容身之地。皇上身侧,不能没有一个替赵氏说好话的女人。毕竟,赵氏昔年风光之时,得罪的人可不在少数。”
  绾绡恭敬再拜,“嫔妾愿做第二个沁贵嫔,辅佐太妃。”
  “哀家如何相信你有这个能力,又如何相信你的忠心?”
  “绾绡自南萧远嫁,在宫中独孤伶仃,有如委地枯藤。不比别的娘娘身后都有各自家族撑腰。因此才需太妃提携。再者绾绡是萧人 ,在大息并无亲族,更能全心全意的扶持赵氏。”绾绡一笑,“况且,太妃一早便也打了这个主意了,是么?”语毕,垂首静待太妃发话。
  太妃默然良久,缓缓起身,掀开她面上的青纱,用一块沾了茶水的帕子细细擦拭着绾绡的脸——她果真是从一开始便关注自己的,否则也不会连她脸上红疹是假这事都能知晓。
  那样轻柔的动作,那样慈祥的面容,像是一个至亲长者,绾绡听见太妃温和的声音极近的响在耳畔,“如此标致的一张脸,莫要辜负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十七章 冷月琵琶

  七月十一不算什么特殊的日子,才过七夕,未至中元。这一天的意义只在于九年前德英皇后病殁。时隔九年,不知还有多少人记得今日是她的死忌。
  夜间月色朦胧,风和气清。与九年前的那场倾盆大雨委实是极大的反差。殷谨繁倚在窗前,望着月下婆娑的树影,沉默的饮酒,不知是何所思。但闻蝉声切切,凄如夜哭。几杯冷酒,一弯银月,西苑僻静幽冷,倒很是合情衬景。
  忽听见几声轻浅的咳嗽声,回首看,却是太妃由兰碧搀着一步一咳的缓缓行来。
  “漏夜风凉,太妃怎来了。”他忙起身去扶。
  “不碍事。”太妃坐在了他身旁的楠木椅上,将一壶新酒放在了中间的小几上,“冷酒喝了伤身,哀家命兰碧烫了壶来。”
  “谢太妃。”却仍是就着壶嘴饮冷酒。
  太妃定定的看着他,“若当真是怀念你母后的紧,不如下旨办场浩大的祭典。何苦来哀家这明悠宫喝闷酒。”
  殷谨繁摇头,“哭的人再多又有何用,真心怀悼者有几人?母后不会喜欢的。”
  太妃遥望远处,夜间的凉风将她的鬓发微微吹乱,明悠宫外遍植的樟榆枝叶也被吹得作响。她语调轻柔,“陈皇后去世已有九年了吧。哀家记得九年前的今夜下着暴雨,雨水似是要将天地淹没一般汹涌,惊雷闪电不断。你当年还只是个孩子,竟敢在那样的夜里撑着一把伞就独自来找哀家。”
  殷谨繁合上眼,仰头又灌下一口酒,道:“朕记得。那时先帝信任婉贵妃,欲于四妃之上替婉贵妃加设皇贵妃之位,形同副后。母后那样好强的性子自是不允,于是父皇一怒之下便将母后禁足。虽说封皇贵妃之事不了了之,但母后依旧是于禁足期间气极病倒。自此后愈渐憔悴,直至病殁。”顿了顿,怅然一叹,“母后病重那一夜,回光返照时喊着要见先帝。可他偏生那晚宿在了陆淑容那,宫人不肯去通报,朕只好去蕖容宫找太妃您。”
  殷谨繁称的是“先帝”而非“父皇”,太妃知道,他对其父的怨恨,是从未减过的。
  “可先帝终究还是未能见上陈皇后最后一面……”太妃说到这不免有些伤感,“德英皇后之为人,哀家曾很是崇敬。”
  睿帝皇后陈氏,早年为承平大长公主府歌女,精通音律,极擅琵琶。后为当时还只是江虚郡王的睿帝一眼相中,纳为侧妃。后郡王妃殁,乃扶为正妻,与睿帝鹣鲽情深,夫妻和睦。时年厉帝无道,于是陈氏便劝其夫取彼而代之并辅佐于他,而睿帝少有英才,果不负所望。逼宫为帝之后,力排众之义将出身低贱的陈氏立为皇后,位主中宫。
  故事到这可以说的上是圆满。陈氏之果敢、谋略、眼光及与睿帝之情意令人艳羡亦令人叹服——然而这并不是结局。古时有诗曰 :“宠极爱还歇,妒浮情却疏。”又有语,“红颜弹指即老,刹那芳华 。”纵是堪称奇女子之陈皇后也未能逃过这命运,落得思宠尽散,凄凉病逝的下场。
  殷谨繁将壶中最后一口酒饮尽,心中却莫名的烦躁。母后死时那张枯缟的病容总浮现于眼。他将酒壶一放,道:“朕出去走走。”
  “嗯,今夜月色尚好,睹无思人最是不错。皇儿原该出去走走。” 太妃不动声色一笑,“外头风光甚佳。”
  
  明悠宫的“桃花笑”酒劲最是大的。饶是殷谨繁都觉着有些头晕。眼前之景亦真亦幻,叠叠的树影更添了三分的吊诡与森然,却又有一般幽静的灵韵。月光于丛丛枝叶间泻出,洒在青石板铺就的小径上,光斑深浅不一。
  遣退了烟凝等随从,殷谨繁一人漫步于西苑。这里的亭台楼阁 、石桥、回廊都有了一定的岁月,甚是古朴。隔着重重茂林,隐隐能听见御河水潺潺流水的声音,像是琵琶之语。
  殷谨繁闭上眼,静静伶听……不,是真的琵琶声,和着冷冷水声 ,清脆空灵。断断续续的滑音,似珠玉坠地,漫不经心之余,却又让人不觉回味。
  母后身穿朱红镂金飞凤袍,于寂寞长夜中弹奏琵琶的身影在回忆中猛然被勾起。他一怔,继而疾步拨开树从寻声而去。
  琵琶声时低时高,时缓时急。懒散不成曲,却已生哀婉之意。 在寒夜中听着让人更感苍凉。依昔有女子清冷的嗓音在唱古时乐府的一支挽歌:“薤上露,何易晞。露晞明朝更复落,人死一去何时归——”余音袅袅,歌中寄情,使人闻之欲泣。
  “露晞明朝更复落,人死一去何时归。”殷谨繁喃喃着,嚯然抬头 ,就见密林尽头,御河水畔,玉霜亭里,那一抹红影。
  他脚步略停,隔着数十步的距离远远大量着,几乎要以为眼前 一切只是醉后幻觉。凝睇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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