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遗凰断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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遗凰断歌- 第4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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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霞绫别过头去,将林贵妃扶起,“娘娘且先睡吧,莫要成夜胡思乱想的了。大小姐……她已去了那么多年,看见娘娘您这模样,会不安的。”
  “不安?呵,该不安的是我啊……”林贵妃喃喃。
  “什么?”霞绫诧异,“娘娘您在说什么啊?”
  “没、没什么。”仿佛陡然间清醒了一般,半闭的朦胧泪眼豁然睁开,眼底是尚未退去的慌恐。
  “没什么。”她又重复道。推开了霞绫,竭力控制住发抖的手将颊边长发别到耳后,深吸口气,冷然道:“去把镜子收拾好,本宫要睡了。切记,今夜的事,不许泄露半字。”
  吐词清晰,威严不容置疑。这,才是高高在上的林贵妃应有的态度。
  只是步履的虚浮还是透出了她的不安。
  霞绫似是不能适应林贵妃的情绪反复,恍恍惚惚呆立了片刻才如梦初醒。
  衣襟被林贵妃的泪浸湿,夜风拂过又森然寒意。碎镜在烛光下光芒有如鎏金,迷眩了她的眼。
  
  十月初时,北风已带上了沁人寒意,秋草凋敝于风中,轻盈盘旋不知将坠何方。
  殷谨繁半靠在泰昭殿如意长窗下的紫檀云纹榻上,一卷书盖住了脸,应是睡了。门窗洞开,寒风灌入,他虽是在梦中,却依旧蜷缩起了身子。
  绾绡悄声步入,见此情形,无奈一笑,轻手轻脚将门窗关上,又拿了件长衣给他披上。案上的倪俊香炉缓缓吐着袅袅烟雾,龙涎香的气息清淡而宁神,绾绡就安静的坐在一旁,凝视着他的睡颜。时光仿若凝滞,悠长平和。
  也不知更漏中的沙粒在无声无息间流逝了多少,殷谨繁握着书卷的手终于动了动。
  “皇上醒了。”她柔声道。
  “嗯。”殷谨繁讲书拿下,睁开眼,一副惺忪模样,眸中波光潋滟尽是迷蒙,“是你来了……绾绡。”
  “臣妾来看看皇上。”绾绡扶他坐正,“皇上看起来似乎很是劳累。”
  “可不是。”殷谨繁揉了揉揉额角,抱怨道:“朕才将东南的那批折子处理完呢朝中那帮酒囊饭袋,遇上什么大事就知推托,最后全压在朕一个人肩上,还自以为追随过先帝便了不得了,动辄倚老卖老对朕指手画脚的——”说到此他猛地顿住,似是完全清醒了,看了看一旁不曾发言的绾绡,挥手讪讪道:“罢了,你是妇道人家,朕不该对你说这些的。”
  绾绡先是一凛,继而了然。大息不比大萧,极禁牝鸡司晨之事,更有令不准后宫干政。虽说早些年有莲妃——即如今之太妃恃宠弄权,扶持外戚,但那也不过是欺睿帝晚年色令智昏英明不再而已。可殷谨繁不是他父皇,还没有昏庸到仅因对一个女人几个月的宠爱便坏了祖宗规矩的地步。
  何况,她是萧人,纵使嫁到了息地,也抹不去血脉里的痕迹。
  “绾绡明白,再者说来绾绡也不甚清楚朝堂之事,听着也不过是让皇上笑话罢了。”她很是乖觉的答道。
  殷谨繁哂笑,“女子不通朝政倒也不算丢人,这本就非分内之事。唔,坐吧。”他朝一边挪了挪,拉着绾绡坐在他身侧,“也亏得还有你在,朕也不至于太烦心。如今前朝乱,后宫亦乱,就你最让人省心。”
  “皇上还在为前些日子芙贵人之不幸二伤神么?”
  “算是吧。”殷谨繁颔首,“难得有芙贵人这样风趣的姑娘,又善舞。奈何红颜薄命,可惜了。只是短短一夜便阴阳相隔,她死的突然,真是应了那句人世无常。”
  “芙贵人因毒命殒,皇上怎么看。”
  “绾绡又是怎么看的呢?”他不答,挑眉反问。
  绾绡沉吟,目光中有片刻犹疑,仔细思忖后方斟酌好了词句:“绾绡只信命里轮回,因果报应。”这话不可谓不违心。若真有报应,那她当如何自处?
  “你这妮子倒净会挑好话说,朕问你怎么看,你却拿这些冠冕堂皇的话来搪塞。”
  绾绡好气又好笑:“那皇上要臣妾说什么?臣妾若有断案缉凶的能耐,岂不早进了大理寺讨差使去了。”
  “朕就想问问你的看法,你说……会是谁呢?”殷谨繁把玩着她髻上翡翠挂珠钗洒下的碎珠,在她耳畔轻声喃喃。
  不可避免的有几分心虚,绾绡定定神,不动声色的将话题引开:“臣妾以为,事情未水落石出前便妄加揣测只会干扰皇上定夺,不过——臣妾相信不是柒昭仪所为。”
  “嗯,朕也觉着不该是阿染。”殷谨繁果然顺着她的话说了下去,“依着她那样的性子,那会屑于用这样下作的手段。上回她是怎样对晗嫔的你也听闻了。她呀……”
  “那皇上为何还要将其禁足呢?”绾绡淡笑着翻动方才殷谨繁手中的那一卷诗书。
  “还不是为了治治她。”殷谨繁很是厌烦的蹙眉,“她现在是愈发恃宠而骄无法无天了。大殿之上竟敢几次三番与朕顶撞。纵是她无罪,朕也恼了。需得冷她几个月她才能知道自己的身份不可。况且——”他搂住她的肩,“这几个月朕身边只要你做陪,你敢说你不欢喜?”
  “只怕皇上身边早有了新人笑,臣妾这旧人只有哭的份。”她斜睨他一眼。
  “嘁,好酸的味儿。”
  “唔,不敢。不过后宫里貌美的姐妹何其多,臣妾自惭。”绾绡佯装一脸神伤。
  “你还需自惭?那她们非得羞回娘家不可。”殷谨繁打趣道,继而感叹,“不过后宫妃嫔数目太多倒是实话,朕登基那年虽未选秀,但从官宦人家也先后挑了不少姑娘入宫,像贵妃、白淑容和淑妃。今年大选,又是一批新人。啧,女人这样多。花销可大了。”
  绾绡笑着放下书,“大息国富民强,莫非还愁筹不到妇人的脂粉钱么?”
  “你放心,少谁也不会少你的。”殷谨繁抬手轻轻拂过她耳垂缀着的珍珠。
  “皇上是打算怎样给逝去的芙贵人一个交代。”绾绡忽然重提此事。
  殷谨繁摇头,无奈道:“大约也只能不了了之了。后宫女人愈多遇麻烦。这金碧辉煌的殿堂里藏了多少肮脏血腥朕又不是不清楚。有些事牵一发而动全身,有些冤案注定不能水落石出,就如同周充华之死一样,既然可以佯装无事换来平静,何苦要大动干戈。且让蓉贵人好生养着病吧,她也受苦了。”
  “臣妾明白。”殷谨繁是想撒手此事。芙贵人得宠,却也不过是一时新鲜,骤然离世也算不得多大损失。后宫佳丽三千,秀丽的不单她一人,善舞的不单她一人,风趣的亦不单她一人。左右都有更好的来替代她,又何须将后宫搅个地覆天翻牵扯一大批的人去还她一个所谓瞑目?
  何况,就算不察,焉知殷谨繁就没有猜到凶手。蓉贵人嫉妒的那样明显,想来他也不是毫无知觉。
  只是蓦然心凉,假若有朝一日她也失宠,会不会如芙贵人一般死的不明不白却无人在意?
  她下意识的瑟缩,将头深深埋进殷谨繁怀中。
  不,这样一天决不能发生,决不能。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三十四章 貌合神离

  飞凤缠珠累丝金步摇上,明珠一颗价低千金;双凤展翅金钗饰于髻中,流光溢彩尽显华贵;如云乌发绾成单螺高髻,素手纤纤套着金镶碧玉护甲,胭脂浓抹,青黛扫眉。铜镜中映出的脸雍容华贵任谁也看不出半分憔悴。
  林贵妃满意颔首,收好犀角篦,问身旁侍女:“霞绫,本宫今日这一身装束可还衬得起后宫之首的名号?”
  “那是自然,娘娘艳冠群芳。”霞绫口上恭维着,托起贵妃保养良好的玉手将她扶起。暮阳未下,在林贵妃身着的朱红缂丝百花金银挑线锦袍上镀了层淡淡的金,一瞬的光芒刺目让霞绫眼睛都生疼。
  立于一旁的彩叶忙捧着绛紫对襟坎肩服侍贵妃穿上,又在贵妃臂上搭了条长约三张的银红牡丹缠帛,腰间系了根长穗宫绦。
  霞绫跪下,捧着双浅紫绣蝶鞋去给贵妃更换,林贵妃却嫌恶的一脚踢开,道:“这双太寒酸,换双来。”
  今日姁妃生辰,夜间有一场庆生宴设在莺歌苑,到时必会有诸多妃嫔同聚,林贵妃身为后妃之首怎会甘心被人比了下去?衣饰钗环皆是极尽奢华占尽风头,就连遮于裙下的绣鞋都不肯输于她人。
  霞绫只好又找出一双檀色盘金芙蓉缀珠软底鞋替贵妃穿上。
  “娘娘先用些晚膳吧,莺歌苑是听赏戏曲之地,姁妃娘娘这生辰宴想来也无太多膳品,饿坏了小皇子就不好了。”孙昌寿劝道。
  林贵妃将手按在隆起的腹上,虽没有什么胃口,但还是点了点头。
  孙昌寿领命退下,俄倾便有人布好了菜。不多,但样样精致。
  林贵妃由霞绫搀着行至八仙镂花嵌金圆桌边坐下,不紧不慢瞥了孙昌寿一眼。
  孙昌寿会意,忙拿起紫檀箸去夹菜。霞绫却忽开口道:“娘娘,这晚膳还未请医官验过呢。”
  林贵妃恍然,“是呢,本宫倒险些忘了,此事可马虎不得。尚药局的医官去请了么?”
  彩叶答:“奴婢知娘娘用膳必要验过才能放心,故而早已命小平子去请了。”
  “好生麻烦。”林贵妃抱怨,漫不经心把玩着腕上的绞丝金手钏,“姁妃素日里也不甚得宠,皇上怎就对她这般重视了。区区一个十九岁生辰,竟要本宫去捧场。”
  霞绫含笑安抚:“大约是因她出生将门得缘故吧。姁妃娘娘的父亲执掌虎符戍守边疆,与丞相大人一文一武皆为国之栋梁。皇上敬重潘将军,自然对他的长女也看重几分。不过——姁妃娘娘哪比得上娘娘,仅前几日皇上来探望娘娘,所赏赐的金银玉帛只怕较姁妃娘娘生辰所赏的还要多呢。”
  林贵妃仍是一脸寡欢,“赏赐的再多又有何用,本宫为妃三年,皇上的赏赐早已多到库房都堆不下了。可那终归是死物,冰冷冰冷的。前几日皇上来配本宫用过午膳后,本宫便再未见过他了。”
  孙昌寿赔着笑,“皇上近来政务操劳,除了谢顺媛外其余人也是好久不曾得见了。”
  林贵妃冷笑,“柒氏被禁足,倒便宜了这女人。好个善于见缝插针的谢顺媛。”
  霞绫接话:“不止谢顺媛,据说还有个陆氏的德仪这几天也常被皇上召幸。”
  “陆氏?又一个狐媚子!”
  “娘娘请息怒,奴婢记着沈修容与陆徳仪似乎私交不浅,若是被她知道娘娘如此厌恶陆徳仪,只怕她这个做表妹的会心里不好受的。”霞绫忙劝道。
  林贵妃反是更怒:“她心里好不好受与本宫有何干系?笑话,本宫堂堂贵妃莫非还要看她的脸色?”她将手中木箸往桌上一甩,声响清脆,“沈汀薇竟与陆氏有牵扯?好、好,真不愧是是本宫的姑表妹妹!霞绫,这事你是何时察觉的,本宫居然让她们蒙了那么久都不知。”
  霞绫支吾道:“奴婢也是听旁人说的。何况、何况在宫中有个可说上几句话的好姐妹并不算什么坏事呐……”
  林贵妃气极,“不算坏事?错!这才是最大的坏事!她沈汀薇爱与谁做什么劳什子的姐妹本宫不想去理会,可唯独陆氏不行!霞绫你还不明白么?宫中人尽皆知陆德仪系淑妃一党,本宫与淑妃乃是死敌。她同淑妃之人交好,便是对本宫的背叛!她沈汀薇果真是与她那个谄媚成性的娘亲一样,尽知趋炎附势。”想起那个她自幼便厌恶的姑母,林贵妃愈说愈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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