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岸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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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岸马- 第1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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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孟天笛心头一惊,刚觉出笛音古怪,地上被擒的半面人已是神色大变。
    无视于孟天笛比在他喉间的长剑,竟然长叹一声,右手翻起,陡然一掌,自个击向顶门,登时溅血而亡。
    这一掌,功力内聚,极是可观,用为“自行了结”的毒招,局外人自是无能防止。
    事发猝然,孟天笛呆了一呆,眼看着半面人坐着的身子,霍地向后翻倒,竟是七孔流血而亡。
    孟天笛第二个反应,便待飘身下马,却为一旁的秦老人出声而止。
    “不可!”
    陡然制止住欲动的身子。
    秦老人冷笑道:“不要妄动。这是地久老儿的断肠笛……哼……哼……莫非两个老儿已经来了?”
    孟天笛眩头一惊,已觉出耳畔笛音变了腔调,极是刺耳难听,先还不十分在意,一经留意,顿时直钻耳膜,再想不听,也是不行的了。
    兵法有谓:“攻心为上,攻城为下。”
    喻之武林中的强者论战,也为极高。是以越是功力深湛的高人异士,越看淡于刀来剑往,或“暴虎冯河”的气血相争。
    因而,眼前的“断肠笛”音,可谓攻心之略了。
    秦老人显然是此道的一个行家。前此对战“银发鬼母”已见其锋,眼前焉得示弱?
    他却是静静凝神,留意倾听。一管长笛,已在手上,却迟迟不以就口。
    那是因为对方笛音正盛,一时不易插入。
    原来笛音七调,有所谓的“小工调”、“凡字调”、“六字调”等,每字之音,均有阴阳之谓,清浊之分,因其音之连贯各别,故于一念之际,各有所宜之音。
    眼前来自疑为“天长地久”二老之一的笛音,并非俗下曲调,此类用之武术攻心对仗,要知皆为自创,取意天籁自然,大别于一般宫商,设非“知彼”,悉其所出,便难取胜。
    秦老人之所以迟迟不与就口,其故在此。即使是极短的一瞬,也似难熬。
    孟天笛犹能强自镇定,却已分心无能。
    这时若有敌人抽剑跃出,他便万难抵挡。显然已处身危急之境。
    偏偏秦老人苦思未果,一双长眉,只是频频眨动。自然,他定力功深,对方笛音,虽极具摧枯拉朽之势,想要对他构成伤害,却是不易。
    敌人功力深湛,有心而探,自是出“口”不凡,一曲“上平声”持久不易,虽有高低,尽是浊、阳之韵,秦老人几次待要插入,都有所碍难。
    蓦地一只乌鸦,翩翱眼前,发出了刺耳的一声鸣叫——巧在音是属“阴”。
    搭上了这个调儿,秦老人陡然切入,一轮滑音婉转而出,便解了当前的一步之危。
    于是,阴、阳调和,如凤凰之和谐,化枯涩而祥和,便自娓娓动听了。
    敌人立刻有所发觉,待要转换音色,振衰起疲,其势已是有所不及。如是,敌高我低,敌低我高,两两相缠,终是难分难解。
    孟天笛大感轻松,再不受制于人。
    试看秦老人之一轮滑音,追搭对方,极其得当,对方每一发音,敌硬我柔,敌涩我明,或快或慢,或尖或细,两两相随,一任对方波谲云诡,终不为其所脱摆。
    这番功力,说来简单,实是绝难,设非功力深湛,足堪与对方匹敌,简直无从施展,更遑论阴阳调和为之搭配了。
    耳听着两者笛音,忽东忽西,或如九天之鸣凤,或似萧萧斑马之嘶,如铁骑窜出、银瓶乍破,间或大珠小珠滚落玉盘,终而一天飞雪,而至万花飘零之微……
    至此,双方笛音戛然而止。大地沉眠,忽入“涅槃”之境,再无一丝异音,而风引树摇,残雪尽落,一切俱都是在“静”态之中。
    却只是极短的一瞬。
    孟天笛心里一动,念头方转,便由前番“静”态,回到了眼前现实,动、静之间,虽是存乎一念,其间竟然像是隔着一片海也似的辽阔,一场“撅笛”之战,至此乃自告歇。
    试观对方上来攻势,不谓不高妙绝伦,正是占尽优势,但秦风之老谋深算,绵密粘严,终能伺机反击,稳住阵脚,不为敌势所乘。
    由于此番笛战,终非短兵相接,对于双方来说,都不过是一番试探,牛刀小试,双方心里有数,也就暂时论休。
    一声冷笑,随着飘落的寒风,自空而降,传过来暗中那人的冰冷口音:“秦老头,你先莫得意,死在眼前,还不自知,竟然还敢逞能?咱们是‘骑着驴儿看唱本’,走着瞧吧!”
    话声一缕,迂回天际,起头闻声,似在眼前,临到未后尾音,却又似无从捉摸,忽远忽近,简直无能分辨。
    秦老人聆听之下,报以森森一笑。
    尽管病体支离,人前却也不肯示弱。
    “地久老儿,别来无恙?既然老朋友久不相见,藏着不出来,鼠仔伎俩,岂不可笑!”
    声音不缓不疾,也同对方传声相似,绕空一周趋于缥缈无影。
    对方当然是听见了,沉默半晌,才冷冷传音过来。
    “该见面的时候,我当然会出来。秦老头你放着客栈不住,如此受苦,仰仗一个小辈,焉能逃得活命?我兄弟已在前道布下了天罗地网,守株待兔,且看你自投罗网,嘿嘿……这一次谅你是插翅难飞了。”
    一串话声,只是在眼前方圆数丈打转,等到尾音,恰似抛落九天钢丝,拔了个尖儿,便自沉于寂寞。
    秦老人冷冷一哂,却是不再发话。
    随即转向孟天笛,冷冷说道:“正是地久那个老儿,他已经走了!”
    孟天笛一怔道:“难道他刚才在这里?”
    秦老人哼了一声,暂不答话,脚下轻轻一磕马腹,座下黄马,随即徐徐向前移动——
    一鸣扫描,雪儿校对
雪泥鸿爪
    凌晨。
    大雪漫天,寒风凛冽。
    孟天笛、秦风俱已穿戴整齐,翻身上了马背,踏上雪原。
    曹老掌柜的打着一盏灯笼亲自送到门口。
    “你二位好走吧,路上要是不行,可想着回来,我说……”
    一阵风刮过来,风势里还夹着雪,堵住了他的嘴,冷得打了个哆嗦,可就什么也甭说了,挥挥老棉花袖子,就算是告别吧。
    天色灰黯,所能看见的,仍然只是刺眼的白雪。
    冰天雪地,前路茫茫。
    风雪已停,却驱不走彻骨奇寒。
    天色原已大亮,却有层层浓云当空,给人一种错觉,仿佛又到了将晚的黄昏时分……
    一行修竹,倚道衍生,挡住了北来的迂回寒风,两匹马来到这里,自动地停了下来。
    孟天笛四顾了一下:“这是是什么地方?”
    “七星斗子。”
    只说了一句,秦老人便又闭上了眼睛。
    “再下去是……”
    “八步岸崖打马坡……那里可以打尖、用饭!”
    像“念经”似的,一连串地报着地名,秦老人连眼睛都懒得睁。
    别看他有病,还带着内伤,骑在马上的身子,依然直挺,绝不佝偻,裹在玄色披风里的身子,尽管瘦削,却不“寒颤”,就像他座下的那匹瘦马一样,毫不起眼,却有极强的耐力。那是一匹上选的“伊犁”良骥,却也只有“识货”的行家才能认出来。
    孟天笛的马,已足称“上驷”之选,比较起来,对方这匹瘦马,在体力上似更胜上一筹,所谓的“路遥知马力”真正言之非虚。
    孟天笛跳下马背,察看了一下两匹马的蹄子,都还没有冻着。
    这种天气,最怕牲口冻了蹄子。
    秦老人合拢的眼睛,不自禁地睁开了两道细缝,却是向前道望着!
    那里正有大群的乌鸦低飞盘旋,发着噪耳不停的“呱呱”呜叫。
    他的那匹瘦马,已领会了主人心意,秦老人足踝轻轻一碰,便自动出发前行。
    孟天笛忙策马跟上去。
    “记住,天越冷,越不能停!”秦老人说:“像这种大冷天,牲口半路上是不能停的,停下来就得‘上料’(注:即‘吃食’之意),料上足了,它可就走不动了……要是冻了蹄子,便只有死路一条!”
    说完这些话,秦老人才缓缓吐出一口长气,接着便闭目不言。
    他病势极重,由于连施禁功“鱼游清波”,不慎受了内伤,若非借助那只千年野参,为他提住元气真力,只怕早已不起。
    话虽如此,设非他本人有极精湛的内功充斥丹田,为之导引,只凭参力,也是万难为功。秦老人当然有自知之明,所以绝不浪费任何精力。以他当今造诣,无论行立坐卧,皆无碍他的功力运行,闭目不言的时候,一口真力自丹田时而上下,保持着主脉的畅通。
    孟天笛年少技高,向来自视极高,除了已故世的父亲之外,生平绝少服人,却是对眼前这个生病的老人,有着不可抗拒的奇妙感染,因此竟似“息息相关”,深深地服了他。
    以秦老人眼前伤势来说,绝对是不利行动的,更何况如此恶劣的气候,对他病情势将构成危险,然而他却听从了孟天笛的劝告,甘冒风雪以行,目的在于躲避紧迫而来的两个敌人。
    那两个来自“星宿海”的孪生兄弟,是如何可怕的角色,便可想而知了。
    打量着前道盘旋的一天鸦群,秦老人忽地勒住了马。
    孟天笛赶上一步,与他并骑而立。
    “怎么……”
    说时,似已发觉到老人的神色有异。
    秦老人一双细长的眼睛,只是在附近雪地里打转,瘦削的脸上,微微带着一丝冷笑。
    “你可注意到了?”
    眼角转处,总不离方圆寻丈。
    雪地里似乎有浅浅的一行足迹,如不留意观察,绝对难以看出。
    像是马的蹄迹,也说不定是其他兽类,总之,由于蹄迹早已为落雪所覆盖,只是浅浅的一层。但落在了饱经历炼的秦老人眼里,却似颇有所悟。
    秦老人即使低头向地上观察,却也总不忘抬头向着前道当空鼓噪的鸦群瞧上一眼,表情越见阴沉。
    “有什么不对么?”孟天笛忍不住问了一声。
    “前面藏着人!”
    秦老人伸手向乌鸦盘飞处指了一下。
    孟天笛愣了一下,顺着他手指处前望过去,发觉到一丛松木树林,稀稀落落点缀雪原,约莫有亩许方圆,由于树上沾满了雪,已与地面混为一色,猛一看,倒也不易辨认。
    这般刺骨寒天,什么人躲在树林里?
    秦老人继续策马,走走停停,一路向地面观察不已,似乎已有所掌握。
    再一次勒住了马,却向孟天笛微微冷笑道:“昨天夜里,为你所伤的那个人,八成还没有离开!”
    孟天笛一惊道:“你怎么知道?”
    “他的马受伤了!”
    “你……”
    “很简单,”秦老人眼睛向地面注视着:“从雪地里的蹄痕就可以看出来。”
    他伸手指道:“这只马虽有四只蹄子,但是其中之一却受伤了,是一匹跛脚马。”
    孟天笛依言观察,除了依稀可以看出一些深浅不一的蹄痕之外,实在难以因此加以组合而推出结论,不禁将信又疑。
    “等一会你就知道我所判断的没有错了。”秦老人说:“刚才我们不是说到‘冻蹄’吗,照我看这匹马便是这样,如此一来,骑马的人也就走不动了!”
    这推想甚合情理,只是却难以断言,骑马的这个人就是昨夜下书之人。
    “你心里奇怪么?”
    秦老人似乎窥出了他的疑虑,接下去说道:“这附近甚少人家,这种天气,难以想像有人会露雪而居,再说这里距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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