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蒲公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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蒲公英- 第4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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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工作的需要,我想,没有解不开的疙瘩。当前的形势我就不用多说了,总而言之,形势严峻哪!用历史的眼光来看,我们的党一贯重视文艺宣传,无论是过去的战争时期,还是当前的社会主义革命和建设新时期,文艺宣传都为我们党的事业发挥了巨大的作用。从某种意义上讲,文艺宣传跟政治斗争同等重要。咱们芦花村的文艺工作在过去很长的时间里都做得相当出色,这是有目共睹的。我们一定要在从前的基础上,再接再厉,把四平腔这个崭新的剧种进一步发扬光大起来。鲍福同志,你有着良好的艺术才能,又有着深厚的群众基础,组织上是相信你的,好好干吧,不要太计较了。”鲍福尽管还有一肚子的委屈,但面对这样的领导,还有什么可说的呢?“好了,好了,不多说了,大家还等着开会呢,咱们这就过去吧?”黄组长用征询的口吻说。他们走进俱乐部的时候,刚才的热烈气氛一扫而尽,空荡荡的房间里只有汪清贤一个人像看家狗似的守护着。一问才知道,此时大队部门口正停着一辆宣传车,演员们都出去听宣传了。黄组长让汪清贤把他们都叫过来。汪清贤得到命令,像跑堂的店小二一样,屁股一颠一颠地出去了。鲍福望着他的背影,想笑,却笑不出来。不一会儿,演员们陆续赶来,他们仍然在议论着:“这群窝囊废也真够可怜的,不是偷上一把麦秸,就是偷上几根树枝,跟着村村挨斗,丢人现眼不说,还得受罚。”“你们看见前村偷牛粪的那位么?还是让咱们的霍组长逮着的呢,当时霍组长逮他时他还嘴硬,这阵儿比谁都熊。”“霍组长还真有两下子,这已经是第四位了。”“请大家静一静,现在开会了。”黄组长坐在临时摆放的一张办公桌前,声音非常洪亮。这时,汪清贤将一个斟满开水的玻璃杯双手恭恭敬敬地放到黄组长的面前,然后轻轻后退着离开办公桌。鲍福仰着脸,眯着眼看着这一幕,觉得一阵阵恶心。“同志们,今天我们芦花村群众俱乐部正式成立了。在这激动人心的时刻,首先请允许我代表工作组向俱乐部的成立表示由衷的祝贺!汪清贤立即带动大家热烈鼓掌。“俱乐部的成立是我们芦花村群众文艺生活中的一件大喜事,它对于我们今后正确开展路线斗争教育、推动我村反击右倾翻案风运动的开展具有十分重要的意义。在此之前,工作组、大队支委会多次开会讨论,公社党委也通过下达指示、亲临指导等多种形式关心我们的工作,当然,发挥直接作用的还要归功于在座的每一位同志。……”黄组长的讲话,鲍福几乎连一个字都没有听进去,他完全是一副昏昏欲睡的状态。黄组长一番热情洋溢的讲话结束后,会场上又是一阵雷鸣般的掌声。之后,汪清贤做表态发言。汪清贤最会见风使舵,当然要把黄组长的功劳排在第一位,什么黄组长“给我们指明了方向”啦、“从百忙之中抽出时间”啦、“为了俱乐部的工作废寝忘食”啦,等等,凡是能往上堆砌的词儿尽量往上堆砌。最后是自己的决心,又是一堆“不辜负工作组和大队支委的期望”啦、“一定要紧密地团结起来”啦,等等。他一边发言,一边观察着黄组长的眼色。接下来黄组长提议:“请让鲍福同志发言。”鲍福一方面情绪不好,另一方面也不习惯在台上讲话。所以他随便摆了摆手,算是给黄组长一个答复。黄组长也不再勉强,继续进行下面的议程:“现在就今后的工作思路,请大家畅所欲言。”会场上立即变得肃静起来。黄组长再次提醒大家:“谁有好的想法或者见解,请不要憋在心里,要毫不保留地讲出来。”汪清贤也像鹦鹉学舌一样跟着附和:“是啊,谁有好的想法都讲出来。”人们一开始是窃窃私语,后来声音逐渐变大。鲍福并没有留心人们在说什么,只是将目光从每一张脸上来回掠过。忽然他发现其中少了一张脸,于是高声问道:“今天谁下的通知?”汪清贤立即应道:“是我。”鲍福问:“冯水新怎么没来?”这一问,众人才若有所失起来:“我说呢,怎么像少了一个人似的?”“是啊,怎么把他忘了?”“没他怎么能行啊?”黄组长看到鲍福满脸的怒火,生怕节外生枝,赶忙解释:“可能是因为一时紧张,漏掉了吧,下次通知时一定注意,会后向他好好地解释一下。”也不知汪清贤是因为人们一闹哄黄组长的话没有灌进他的耳朵里,还是因为一听说冯水新三个字心里就别扭,他脸一红,小声嘟囔道:“他有什么了不起?地球离开谁不能转?下次叫他一声不就得了!”鲍福本来就觉得汪清贤今天左右都不顺眼,没事儿还想寻出点儿事儿呢,听了这话,那还了得!他气汹汹地冲过去,指着汪清贤的鼻尖骂道:“你放肆!”“干吗发这么大的火?不就是一个冯水新吗?”汪清贤显得很不以为然。“你再说一遍。”鲍福又往前走近一步。汪清贤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不敢做声。鲍福不依不饶:“我告诉你,这个俱乐部可以没有你,但不能没有冯水新。”“黄组长,你看……”汪清贤用一种乞求的目光望着黄组长。“鲍福同志,请注意态度。”黄组长批评道。这时,在场的人纷纷上前劝解。无奈鲍福是火性之人,一旦爆发起来,岂肯轻易罢休?大家共事多年,谁都了解他俩的脾味:一个暴躁如雷,一个阴阳怪气。刚才听了汪清贤的那句话,大家早就心存不满了,无奈黄组长在场,不好分辨。这会儿看到鲍福发怒,一个个表面上是在劝解,实际上都想让他一吐为快。鲍福拨开众人,声色具厉道:“汪清贤,你以为你是个人物吧?告诉你,就你这样的角儿一大堆捆在一起都顶不上冯水新半个指头。人家冯水新走红的时候,你我才刚刚出世。我问你,你那点儿小本事儿最早是跟谁学的?你可以不认你的老师,但是,你决不能侮辱一位德高望重的老艺人。汪清贤,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我是同一天进的戏班。从进戏班的那天起,你我就合不来。为什么会是这样呢?当然有我个人的原因,但关键就因为你这个人一向狗眼看人低。连冯水新这样的大腕儿你就敢不放在眼里,你眼里还会有谁?‘一日为师,终生为父。’这是咱梨园行的行规,你连这点儿行规都不懂,竟然还腆着老脸叫嚷在梨园行干了十几年,我身为梨园弟子,为有你这样的败类而羞耻。今天当着诸位师傅的面,咱打开窗户说亮的,据我所知,在座的诸位师傅还从来没有谁不把冯水新当回事儿的。你问问哪一位师傅见了冯水新不是左一声‘大哥’右一声‘亲人’地叫着?就凭这一点,他们就有资格做你我的老师。艺人得讲究艺德啊,你连这点儿艺德都不讲,还张口闭口的‘紧密团结’,你究竟要‘团结’谁呀?你这不是瞪着眼说瞎话吗?我真担心就你这样的‘团结’,俱乐部用不了多久就只剩你一个人!今天你敢背着冯水新的面说他没什么了不起,谁敢保证你背了在座的诸位的面不骂他们一钱不值呢?包括坐在主席台上的黄组长在内,”他望了黄组长一眼:“难道你没有这样的担忧吗?”黄组长当即批评道:“鲍福,不要扩大事态。”鲍福继续质问汪清贤:“汪清贤,有一个问题你一辈子都不会想明白,你知道冯水新为什么在别人眼里是凤凰,而在你的眼里是老草鸡吗?你有眼不识泰山这还是次要的,最主要的就是因为他离你太近。你从来就没有意识到离你近的人还会是高人。如果冯水新生活在异乡他土,你很可能会巴巴地投奔到他的足下,一旦他走到你的身边就立即变得猪狗不如了。你把人家看得一钱不值,是因为你从来就没把自己当人看。”黄组长看一眼萎靡不振的汪清贤,再看一眼一发而不可收拾的鲍福,觉得这场闹剧应该结束了,于是宣布:“不要再说了,今天的会就开到这儿,汪清贤和鲍福留下,其余同志可以离开。散会。”              
第二十一章
                  鲍福从黄组长的办公室里走出来时,夜幕已经降临。尽管鲍福只挨了黄组长几句无关痛痒的批评,而且这些话语的背后还都是以汪清贤的错误做依托的,但是他还是跟吃了个苍蝇似的,因为他又要跟最令他恶心的人物成为搭档了,而且还是人家的副手。这个丝毫不知羞耻的家伙,刚才还是一副半死不活的可怜相,一出来黄组长的办公室,就立即变得满不在乎了。临分手时,他还亲切地给鲍福道了一声“再见”呢。鲍福望着他渐渐消失的背影,摇了摇头,“呸”地吐了一口。其实,刚才的风波对于他们来说,已经不是什么新鲜事儿了。十几年来,他们就是从无数次这样的风波中走过来的。从斗争的角度来看,他们过去无日不在进行着这样的斗争,但斗争的结果究竟谁胜了?这得另当别论。在鲍福看来,当然是他胜了,因为他认为,既为男子汉,就得堂堂正正做人,有话说在明处,群众为你树起大拇指,才算你有本事,就像刚才的斗争,他在众人面前扬了眉,吐了气,把对方驳得理屈词穷,所以胜利者是他;然而汪清贤不这样认为,汪清贤认为大丈夫应该能伸能曲,在众人面前趾高气扬那不算本事,暗里下刀才是英雄之举,就像刚才的斗争,我一言不发,并非软弱,会说不如会听,领导看一个人水平的高低,通常不看他在众人面前表现得多么凌厉,而要看他是否有涵养性,俱乐部主任的宝座能落在自己屁股下,这就充分说明自己才是胜利者。斗争策略的不同最终形成了对艺术理解的分歧,这种分歧主要表现在他们对于剧情的把握上。地方戏,特别是这四平腔并不像京剧艺术那样把行当和板式界定得那么清,更多的时候,板式的运用是靠节拍来把握的。在剧团里,他们俩一个打鼓,一个拉主弦。从客观上讲,两人对于剧情的把握都是举足轻重的。相比之下,汪清贤更注重整体场面的设计,而鲍福则更注重人物形象的塑造。按说二者并不矛盾,但是一旦双双进入角色,都会因为对方的不配合而难以容忍。曾几何时,双方都想将对方改换他人,或者自己远走高飞,但最终还是阴差阳错地走到了一起。于是他们就利用各自的策略进行明争暗斗,到头来他们却惊讶地发现,自己无论是算破天机,还是拨动神将,都未能将对方损坏分毫。然而今天的局面,无论在局外人还是在当局者看来都是汪胜鲍负,因为正副主任的安排已经完全说明了一切。为什么会这样呢?鲍福首先想到的是文圭汝,但一想文圭汝目前也自身难保,便百思不得其解了。他毕竟是个不肯认输的人,当然不会就此罢休。他要继续聚集力量,伺机向对方反击。他首先想到的力量源泉就是冯水新,这老家伙不仅业务了得,城府更是深不可邃。别看他平时见了人总是一副笑脸,表面上看去,似乎对什么都懒得往心里装,实际上全芦花村的人有一个算一个,还没有一个人能比他对村里的沟沟坎坎摸得更清。鲍福敲门进去,冯水新意欲与他促膝长谈。说话一贯开门见山的鲍福这回一改前非,张口却说:“大哥,我有一个想法。”他觉得下面的话很可能会引起气氛由热变凉,于是有意停顿了一下,以便寻找更适当的措辞。“接着说。”冯水新的目光中带着无限的期盼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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