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纸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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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纸伞- 第1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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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阳子只觉得肩上的那双手,很厚实,很温暖,很安全,也很有力,让人心里的某个角落,有些什么东西悄悄地绽开了,消融了,舒展了,继而是淡淡的想哭的痛觉。但是她的心里还是想说:这种厚实的温暖的安兠的有力的感觉,与你与我又有什么关系?这些不断绽开的不断消融的不断舒展的眼泪,与你与我又有什么关系?我只想要我的孩子,可是她已经死了,死了!
    别过脸去,看窗外晚秋的淡淡夜色,只觉得心里有那么强烈地,那么无从掩饰的惶惑,好像在盼望着,盼望一种前缘未尽的结束或者继续,一种属于自己的殇或故事。
    听他说:“这是一座风巢,这个像风巢一样的小屋真好。”
    听他说:“昨夜梦到你,坐在你的巢穴里,额前一缕柔软的发,眼中无限哀怜,无限忧伤。”
    听他说:“夜夜站在楼下看你的窗户,满屋都是你的风,满屋都是你的味道,然而我却走不进去,大声喊你你都听不见。”
    听他说:“那是你的风巢,我在风巢的下面,我听到你整夜整夜不停地哭泣,我不知道该怎样做才能让你露出笑意。”
    最后呵,他又说:“如果你死了我一定最先知道,我和你流一样滚烫的血,我们这么默契为什么我们只能属于别人?”
    阳子听到这些,仿佛听到某个诗人在她的耳畔朗诵新鲜出炉的诗剧。
    故事的海太沧桑,千帆过尽,已没有乘风的浪。
    阳子哭了,她已找不到谁是她?她又是谁?
    天沉下去,阳子的心沉下去。
    挪开了他搁在肩上的温热的手,去换夜行的衣裙。
    轻扫眉,重着唇,揽镜自顾,只看见镜中人发乌黑,眼如水,再也不是流不出眼泪的那个伤心人。轻启夜门,静静地走下楼梯,风迎面扑来,迈出步履才发觉脚步太响,只好脱了鞋,让粉色的赤足着地,让阴阴的夜凉渗到心底。
    真想,做一次美丽的蝉变,化做幽雅的蝶儿飞去,飞到有鹰盘旋的地方。
    突然想起来,他曾说过的,他的名字就叫鹰……对吗?
    她虽然不是含冤的胡玉蝶不是会唱戏的娇蕊,但他却也是古玉龙一样的殉情花树的男人啊!
    再也不敢揽镜自顾,不敢素衣素面清丽出尘,不敢上上下下仔仔细细地看,怎么看,也不像一枝残花败柳——她分明还是好人家的黄花女,不是渡过情关趟过苦海劫后余生的阳子,不是欲哭无泪的伤心人。
    手中握着满把的日子,慢慢地过。
    阳子终于习惯了在有清风的夜里缓缓出门,不开灯,大开窗,邀南来北往的风,遥遥迢迢抵落她的小屋。小屋依旧有四季不绝的风,依旧是伤心的巢寂寞的穴,却在伤心寂寞的同时,多了一份对鹰的向往。
    终于有一天,鹰来了。
    将军来了,送给阳子一对玉镯。
    阳子对自己说:让鹰留下点痕迹吧!
    于是,燃起红烛的风巢中,有了与他弹奏的柔情蜜意。
    于是,有了微醉时匍匐在他胸前的长发轻舞胡言乱语。
    他说:“我好累呵,做将军累,做父亲累,做垂死的爱情里的丈夫更累;整天都在做戏,总是戴着面具。只有在风巢中才能做回自己。”
    他说:“阳子真好,阳子是风情万种的蝶儿,紫蝴蝶儿!,阳子令世间的女子容颜失色,阳子羞花闭月暗香袭人呀!”
    “够了,我的鹰!够了,我的将军!”阳子轻叹,心里有晕晕的感动:“有你这番话,风巢总是你的,一屋子的温柔总是你的,夜夜不卸妆的女人总是你的。当你累了,做累了将军,做累了父亲,做累了男人和夫君,阳子总会用无尽的温存和沉默来爱你。你来风巢住吧,阳子像邀清风一样邀请你来,一天,两天,十天,半月,一生,一世,任由你。直到有一天你有了另一片天地,直到你厌倦了紫蝴蝶儿,厌倦了风巢,想飞走了,我也会守在这里,等你。我就愿意这样的,一生一世等我的鹰,等我的将军,等我的男人!”
    那一夜,将军醉了;
    那一夜,阳子醉了。
    那一夜真好。
    鹰,真好!
    第二天,将军就搬了过来。
    风巢中,鹰飞蝶舞。
    将军总是在黄昏时乘着夕阳走上楼梯,笑她躲在隐隐的帘栊后满心欢喜。
    而每个清晨,抚摸着将军清秀的脸,宽阔的背,紧闭的双唇后琢磨不透的深沉,阳子的心便隐隐做痛。每一夜都如同新婚,每一夜都抵死销魂,但是阳子知道,这个躺在自己臂弯里的男人,他是属于那个名叫钟望尘的孩子,属于娇蕊。这一刻他只是累了,他总有不累的时候。他在她的怀里歇息,醒过神去他就又是一只鹰了,风巢太小,风巢里没有他搏击的长空,而她只是一只小小的紫蝴蝶儿,怎能伴他在风雨雷电的高天上飞?!
    终于,他听完了阳子她所有的故事。
    他抚摸着阳子的长发,半天说不出话。
    阳子一惊。
    心里立刻就明白了。
    她的将军,她的鹰,她的高大伟岸的男人,他不想要她了。
    原本以为他们已被那个大大的“缘”字紧紧套住了,以为有缘就有一切。
    然而,她错了。
    风巢倦依,情缘已尽。
    阳子真想说,鹰,别走;将军,别走。
    只是心里知道啊,知道留不住他了。
    将军出门的时候,阳子从手腕上褪下那对素玉的镯子中的一个,递给他:“这只你带走吧。今生不会再有第二个男人听到我戴镯的叮咚声,那实在是一种张狂,一种矫情,环佩不再叮咚。”
    将军摇头,又摇头。
    “你要忘了这一切?你不想再记起阳子了?你不再惦念紫蝴蝶儿了?”
    玉镯叮咚落地,片片碎开。
    阳子自觉冰炭相煎,心冷似雪。
    “知道我的心情么?知道我想说的话吗?”阳子咬了咬嘴唇,满嘴是血。她轻瞥满地的残玉碎片:“你看,这就是我了,今天碎在这里,再也无法拾起。”
    将军无助,张惶地愣在那里,欲言又止,泪水模糊了一张俊脸。
    曾经以为他是可以托付终身的男人,这一刻发现他孩子般懦弱。
    “你已经不是鹰了,你走吧!”
    就在那个静静的月华如水的夜里,将军离开了。
第七章 倦寻芳 5渴
    娇蕊把那串红璎珞从沉香木的描金箱笼里拿出来的时候,正是她的丈夫从楼上阳子的小屋搬出来的那一刻。娇蕊只觉一阵异香扑鼻,红浪翻滚。几十年前尘封的旧事就在那一抹骤然膨胀鲜活无比的色泽里,淋漓尽致地展开。娇蕊紧紧地闭上了眼睛,让人疑心是不是又被那一抹娇艳无比的红颜色烫伤了眼睛。
    本是守惯了活寡的,本是铁定了心要取出这串祖传的红璎珞戴上它再守六年活寡的,但是她的男人回来了,从楼上小屋倦游而归。
    将军就在这个时候剥开了娇蕊的一层层衣裳,像是剥开了一层又一层竹笋的壳。袒露在将军眼前的,是他这六年多以来从来不曾正眼看过的、从来不曾碰触过的、以前曾被好多男人掐猫捏狗地狎亵过的、行将枯萎的妇人的身体。
    娇蕊一辈子也忘不了十年前在商州城里,第一次被将军“宠幸”的情景。
    那一夜,她是被他的白龙马直接驮过去的。他那时穿着灰粗布的红军制服,却依然威武的要得,是那支队伍的最高长官。夜深人静的商州街头,他一手牵着马缰绳,一手扶着她的细腰,马蹄得得直响,敲击着她的眩晕与不安。他领她去住商州城最奢华的一家客栈,他的警卫三步一哨五步一岗,在客舍周围结成紧密守护的一张网。他像抱一只小猫小狗一样把她从马背上抱下来,放在锦绣铺就的床榻上。她看见他长得虎背熊腰,英俊异常,帽檐下一双乌黑发亮的桃花眼,含情脉脉,表白着他对她的欲望。来不及脱下他的灰布军装,来不及关上门窗,来不及在消受不尽的崩溃前做最后的一眼张望,红烛摇曳之中,他掏出了他的箭在弦上满弓满张的阳物,放在她湿汗淋漓的手掌心。那么嚣张,那么有力度有分量,沉甸甸地搁在手心,似乎猛龙抬头,又似乎鳝鱼吊涎。娇蕊明明知道那是什么,就是不敢睁开眼睛看上一眼,只觉得裙子下自己那块地方憋胀得像是拼命想挤出点什么,直牵得小腹上的一条筋扑突突地抽搐着,一阵一阵地发疼。紧接着,娇蕊就闻到了那股淡淡的薄荷味。她奇怪这样一个男人,没有气喘如牛,没有挥汗如雨,却在坚挺粗壮的私根处,有着这样洁净的沁人心脾的薄荷味。娇蕊好喜欢把玩这一抹薄荷的清香,让它静静地渗入她身体的每一寸焦渴。她在自己的焦渴中播下浓厚粘稠的欲念,收获湿润甜腻的放纵,让每一条血管都暴涨着,迸裂着,张开触觉。一只肥硕的老鼠从半敞的门扉溜进来,迅速跳上床凳,在红木的床栏上哧溜溜溜跑得欢实。他的叹息低吁轻微:“唉,没有猫。”“有!”她半羞半急为自己辩解:“稀稀几根。”他笑了,知道她已意乱情迷,听岔了语音,会错了心思,便愈发肆无忌惮起来:“稀稀几根,稀稀几根?且让我来看到底有几根?”他的手终于伸进了她的高丽棉的裙子里。
    关于那一夜娇蕊与被她俘虏的将军的床第之欢,娇蕊一直是羞于提起不堪回想的,虽然被那样多情的桃花眼热辣辣地注视着,被那如施魔法的男人的手抚摸着,实在是一件其乐无穷的事;虽然娇蕊自己也十分着迷于那满身满怀的薄荷气息,那种洁净的男人身上散发出的惑人的魅力。只是娇蕊非常清楚地知道,那一夜将军所迷恋的,其实只是她的女学生的装扮下,那一丝处女般的羞怯和她由于激动而更显矜持的身体。她的羞怯和矜持一直给将军一种错觉,他甚至来不及弄清楚她的身世就带着她离开商州。
    将军是在多年以后才知道娇蕊曾经是桃花丽人和陈姨太,知道娇蕊同师兄满天星及古家伞店老板的传闻。
    后来搬进这幢日本小楼,将军又看见了阳子,他才知道这么多年与娇蕊的情爱生活原来只是一场等待,等待着紫薇树下与阳子的相见。
    缘在时鹰飞蝶舞,缘尽时倦游而归。
    故事不多,但一定浓缩了前生后世。
    将军终于回到娇蕊的屋里。
    将军看见娇蕊的一头白发。
    将军想不起来她是谁了?
    怎么会一头白发?
    猛醒得这是娇蕊,这是娇蕊!这是娇蕊呀!
    这么多年怎么把娇蕊给忘了?!这么多年什么都记得怎么偏偏把娇蕊给忘了?!
    这么多年自己在干什么呢?
    将军站在娇蕊的床前,似乎只是在审视她的白发苍苍。
    当年商州客栈的一幕,像幽灵一样从记忆深处爬了出来,将军觉得自己突然间也变做幽灵,从时光隧道的这一头一下子就爬到十年前——依然是来不及除却一身戎装,依然是来不及关上门扉来不及做片刻的迟疑,依然是满弓满张箭在弦上放在她汗湿淋漓的手掌心,依然是心猿意马的询问:“有猫没有?”依然是肆无忌惮的惊叫:“稀稀几根稀稀几根……稀……稀稀……稀……稀……”只是这一次,娇蕊没有穿上高丽棉的女学生衣裙,将军也没有把手伸进她的裙褶里,接下来的情景是一个令人匪夷所思的绝美定格:他三下两下地脱光了身上的衣服,露出他强健的三角肌和刀削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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