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香抄、雪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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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香抄、雪狩- 第1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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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受了这麽重的伤为什麽不告诉我?你把我当什麽?」

    雪舟别过头去,连声抗辩也没有,任由他将自己打横抱起。

    「不准睡听见了没有!」好半晌才又开口的男人,口气凶狠,雪舟没有回话,只是更加偎入了他怀里。

    「再坚持一下,等到了定点我马上给你治伤,你会好的。」

    「抱歉,让你等了很久……」雪舟揽著男人的颈项声若游蚊,突然收紧的臂膀让他感觉到对方的身体似乎跟他一样陷入了同样的疼痛,他望著他的侧脸,再度沉默了下来。

    ※        ※        ※

    伸手不见五指的山洞,赤染契生了火。

    眼见火光照亮少年那张苍白如纸的脸孔,他低下头去,动手解起少年的衣带。

    「你干什麽?」雪舟靠著岩壁气若游丝,根本无法阻止男人的行为。

    「伤口有毒。」

    「我知道……」他十分勉强才推开男人的肩膀,光是动一下浑身都传来剧烈的刺痛。

    「知道的话就乖乖别动!毒血不吸出来的话血是不会止住的。」

    「太迟了……赤染…已经拖过一天了……太迟了……」

    「没那种事。」男人丢开染黑的衣带,粗鲁地撕开了少年的狩衣①。

    「衣服坏掉再买就有了,反正你暂时也不会有机会见到我以外的人了。」赤染的口气平静得彷佛眼前不过是小菜一碟,都伤成这样了,怎还有这麽多力气跟自己唱反调呢?

    少年忍著疼痛避开了视线,只见赤染伏下身去一口又一口的,过没多久地上便淌著一滩黑血。

    只要不放弃,还会有救不回来的人吗?当最後一口吐出来的腥甜是鲜红的颜色,赤染契撕下内襟折成布块暂时盖住了雪舟腰上的伤口。「我去漱个口再找些草药回来,你先睡一下。」

    拂开少年脸上汗湿的发鬓,他好不容易才忍住胸中那股激动。「还是肚子饿了?很久没吃烤鱼了吧?我顺便抓点回来——」

    「赤染……」

    「想点别的吗?」尽管刻意避开了那双哀凄的眼神,却还是被抓住了衣襬。

    「要是、连你都中毒该怎麽办?你都不会先替自己想一想吗?」

    赤染居高临下一双幽深的眼眸怎麽也读不出情绪,过了良久,他只是脱下自己的外衣替他披上,一声不吭出了山洞。

    ※        ※        ※

    黑夜过去江流如故,黎明扫去一身寒露穿过叶隙,把光明重新带给了两人。

    赤染扫过一地乾萎的死虫,在抬头望向天光之时深呼吸了口气。

    一整晚,他听著雪舟反覆呻吟可是却束手无策,只能搂著他陪伴他度过每一个辗转的时刻。眼见他高烧不退,天一亮他便跑到林中找了些疏热的草药给他服下,尽管早料到有这关要过,但是当事实真正来临时,才发现自己并没有想像中来得坚强。

    时至晌午,雪舟终於睁开了眼睛。好不容易捕捉住焦点,一张笑脸便猝不及防闯进视野里来。

    印象中,赤染的笑总是快意而潇洒的,而如今不知为何,那抹凝结在嘴角的笑意看起来竟有些憔悴。雪舟抬起手,不经意被牵动的伤口让他闷哼了声。

    「躺著就好,想干嘛吩咐一声就行了。」赤染及时握住他的手,望见那样一张笑脸,他觉得喉咙有点紧。

    「似乎是暂时不要紧了。」

    「废话!有我在怎会有事?只不过伤口有点深,还是别乱动。」

    在他昏睡期间,赤染不晓得从哪儿弄来了一堆乾草将凹凸不平的地面铺得无迹可寻,不到半天的时间,原本还有点潮湿的山洞已被他整理得既乾净又舒适,雪舟就著有限的视角大概扫了几眼,看来他们会在此地待上一阵子了。

    「饿不饿?我熬了鱼汤要不要喝点?」

    「鱼汤?」他没听错吧?现在这种情况应该称之为避难,在物资条件完全缺乏的条件下,这家伙怎还有办法变出这麽多花样?

    赤染颇为得意地走了出去,当他再回来的时候手上已经端著一碗冒著白烟的热食。「一整个早上我可没閒著喔!我抽空去了村里一趟,顺便买了一些日常用品,对了,我还帮你带了两套衣服回来,虽然不是什麽高档货,不过有总比没有好,你勉强替换著穿吧?」

    「村里…还太平吗?」

    「能有什麽事?这年头上街买东西也犯法吗?」赤染契一手捧著碗,一手将他扶坐起来,「别发呆了,喝点。」

    「我自己来就好了。」推开赤染舀来的热汤,雪舟作势要取却被拒绝了。

    「还是让我来吧!之前受伤时你不也很照顾我吗?就当作是回礼吧!」

    雪舟筹不出说辞只好由著他服侍,他喝了几口,便碍难推开了陶碗。

    「怎麽了?才喝这麽一点?」见他拉过衣袖掩住嘴巴,赤染试喝了一口,反应竟比雪舟还要激烈当场就吐了出来。

    「我的天啊!这是什麽鬼东西——」

    「你自己都没先嚐过味道吗?」

    「刚起锅就急著给你端来了也没想那麽多……」赤染挠了挠头,正打算把汤拿出去,雪舟却拉过他的手凑上碗缘一口一口喝了下去。

    「诶、别喝了,这麽难以下咽的东西就——」赤染契急著要抽手,雪舟却怎麽都不肯,就在他担心汤汁会洒到他衣服上之时,少年已捻起衣袖擦乾了唇上的水渍。

    「啊、都喝完了……」

    「我饿了不行吗?还有,别对伤患大呼小叫的。」

    「我说你这个人啊——」

    雪舟轻哼了声,刻意回避的眼神闪烁著连当事者都不清楚的骚动,赤染看著他,忍不住叹了口气。

    ※        ※        ※

    这几天山里下起了雨,潮湿的天气让稍有好转的伤口又再度恶化,虽然不至於像刚受伤时那样高烧难退,可向来体温偏低的少年,却因此陷入昏热的状态。

    伤口发炎了吧?不经意触碰到雪舟裸露的手臂时,赤染契抿起了唇角。

    他是该到村里买些消炎药回来,不然光靠治刀伤的药草似乎也是缓不救急,更何况豪雨弄得四处泥泞,之前采到的药草恐怕也撑不了多久了。

    「雪舟…醒著吗?」

    少年撑开眼皮神智有些模糊,赤染见他又再度闭上,便迳自接了些雨水提进山洞里头。「我帮你擦一下身子,会舒服许多的,还有药布也该换了,你如果没意见的话我就动手了喔!」

    「随便你……」少年连睁开眼睛的力气都没有,只觉得雨声很吵。他四肢沉重脑袋更是一片混乱,明明就还不到松懈的时刻,肉体却摆明跟他作对。橘香川真的放弃追捕他了吗?都这麽多天过去了,他好想了解一下外头的情况。

    赤染拉开衣带,质地粗糙的衣裳一敞而开露出了雪舟皙白而骨感的肩膀,少年清纯的美丽,让他再一次体认到对方是同性但自已却还是深陷泥沼的事实。

    他以前有过女人,但都是逢场作戏没动过真感情的对象。在东山道跟雪舟邂逅之後,其实他也没想过会有走到这一步的一天。他喜欢雪舟是千真万确,可是对方呢?是否也是一样的心情?总是若即若离的态度,实在教他不得不战战兢兢,生怕一次唐突将会再度拉开好不容易才缩短的距离。

    「赤染……」相对於男人的焦虑,浑然无所觉的少年正因为湿巾所带来的舒爽沁凉有了几分清醒。「你常去的那个村庄,还是跟往常一样热闹吗?」

    「没什麽变化啊!只是东西越来越贵了,物价要是再飙涨下去,我们可能真的要待在山里当野人了。」赤染笑了笑试图丢开适才无谓的烦恼。

    「是因为打仗的缘故吧?」

    「也许吧?下次我会打些野味带下山去,看能不能换点别的东西。」

    「……最近有听说武田军调动的消息吗?」

    赤染拧起眉停下了手边的工作。「你问这干什麽?现在到处都是追缉你的公文,你就算想回去也没那个机会了,更何况我也不会同意。」

    见少年沉默不语,他突然有些火气窜了上来。「你是不是还想回去?」

    「我…只是随口问问而已。」

    「是吗?」

    大概是察觉出对方口气不佳,少年没脸再享受人家的服侍便顺手拉上了衣袍。

    赤染契望著那副纤细的背影,心中纠结不已。「我一直没有问你,你左腰上的伤是怎麽来的?」

    少年靠著岩壁抚上受伤的部位,想起那一夜,他至今仍会感到颤栗。他曾经离「死亡」这两个字如此之近,也因此才懂得了珍惜生命的可贵。

    「你愿意跟我说吗?」

    「橘香川和我的父亲是旧识。」他没看男人,双眼落在不知名的角落。

    「你说什麽?」

    「别说是你,就连我也感到很震惊。」他低头想将衣带缠上,可怎麽也无法顺利打出个结来,赤染接手过去,绑好之後将他搂入了怀里。

    「不想说就别说,我没有那麽在意你的身世。」

    少年埋在他胸口,好半晌才发出微弱的声音。「赤染,我真正的名字叫藤原昭雅,当今幕府的关白②藤原政辅,是我的父亲。」

    赤染契不过是普通老百姓出身,要说不讶异是骗人的,虽然他早就猜出雪舟出身不凡,但万没想到来头居然这麽大。

    「而我,之所以投入武田麾下为的就是推翻幕府摘下他的脑袋。很讽刺吧?天底下竟有这种父子——」

    赤染皱著眉抚平他唇角的冷笑,「别这样说话,我知道你不是这种人。」

    「我可是认真的!」少年挥开他的手,口气渐失冷静,「你知道吗?我曾经以拥有『藤原』这个姓氏而感到自豪,可是随著年纪增长,我越来越厌恶它、厌恶它夺去了我的尊严及自由!赤染…你晓得我这十几年是怎麽活过来的吗?我是嫡出,但却对著合该是我父亲的人喊了他十几年的伯父!我,见不得人啊!更不用说那个人为了权势逼死我的母亲入赘北条家——那种人还配当人家父亲吗?」

    「可他还是带上了你不是吗?」赤染环著少年,让他的背紧贴著他的心跳,他希望他知道无论发生什麽事他都不会只是一个人。

    「你以为我在乎吗?我从六岁起便是在众人的白眼底下长大,他们嘴巴上虽然喊我少爷,可心里又是怎麽想我的?我都知道……」

    「眼睛…是因为眼睛的关系吗?」赤染勾过他的下颚,心疼地望见那对美丽的蓝眼泛起了雾气。

    「我的母亲是南国外族,是当年父亲在极度不得意的情况下结识的。因为爱情,她拿出了所有家产资助我父亲东山再起。几年後,我父亲再度回到近畿,终於在亲戚的引荐下在幕府谋到了个小官职。再几个月後,父亲第一次写信回家,我以为他是要来带我们去近畿的,怎知某天晚上我推开母亲的房门,却见她已经倒在一片血泊之中……」少年把脸埋在屈起的膝间,即使不想让人瞧见他的脆弱,声音依然泄漏了蛛丝马迹。赤染没有阻止他,只是轻抚著他的手背。

    「你说他做得对吗?名利对一个人真有那麽重要吗?重要到可以恩将仇报可已泯灭人性?赤染…如果换做是你,你会怎麽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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