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宫的孩子呱呱坠地,全身沾染着母亲的血与水,皮肤皱在一起,脐带也还没有剪断。
“是个小公主,是个小公主。”鹂香兴奋地将孩子抱起来,当她发现那根连着母亲的脐带时,才想起奄奄一息的伊宫。
鹂香看着那个女人,如今再也不需要她了。
雷声和那孩子的哭闹穿插交杂在这个雨夜。电闪雷鸣间,鹂香手里的那把匕首,狠狠地插在了伊宫的胸膛。
“哇哇哇!”
孩子的哭声越来越大,哭到最后小小的人儿已经抽抽了起来。可鹂香管不了这许多,她将孩子随便用一块破布包好,带着她离开了那间柴房。
所以,等景春跟着那哭声一路寻去,便只看到了鹂香和孩子。
那是一间荒废了许久的宫殿。凭借着它所处的位置,景春大概猜测得出,这是前皇后上官鹂的居所。
“呜呜,呜呜,”孩子的哭声已经转淡,只有隐隐的声响传来。
上官鹂居住的地方与南宫淮的勤政殿相隔只有一块影壁,可景春从来都没有注意过这儿的存在。意识里,他只见过上官鹂一次,便是在祭坛。
后来,也真是奇怪,再没在宫里见过她?
宫殿里院落间的落地烛台零零散散地倒在地上。几棵参天的大树,也歪歪斜斜摆出了扭曲的姿势。甚至还有一棵,被雷电劈了开,成了两半。
景春小心地绕过这些地上散落的物品,跟着那哭声,看到了一丝火光。他悄悄地逼进,从微微开着的门缝里,看到了鹂香。
鹂香背对着景春,她的面前好象有个什么人,穿着凤袍,金线华纹。
皇后?
景春猜测道。就在景春不知发生了什么事的时候,鹂香突然开始自言自语起来:
“娘娘,你看这是什么?”说着,鹂香将伊宫的孩子举到了自己的胸前:“娘娘,我知道您一直想着给皇上生个皇子,只要有了子嗣,皇上也许就会常常来咱们鸾鸣殿了。娘娘,我知道您现在不能说话,所以觉得烦闷,不过没关系。只要皇上一来,您就会开心起来的?是不是?娘娘?”
这个鹂香翻来覆去地竟是一些相同的话。景春听了许久,也不见对方有回应。他试着推开了门缝,想瞧清楚那屋内的景象:
一阵电闪而过,房屋内被闪电照得有一瞬的通亮。鹂香面前坐着的人,哪里是什么娘娘?那堆衣服包裹之下的,那头乌黑发丝掩盖之下的,分明是一具干枯了的尸体!
景春被这景象吓得坐倒在地,从他的方向看去,还可以看到那尸体上插着的一把宝剑。
原来,这上官鹂,早已自尽了。
***
南宫淮找到伊宫时,伊宫只剩下最后那一口气,要咽未咽。南宫淮急忙将人抱在怀里,可是伊宫的神志已经不太清醒了。
“伊宫?”南宫淮尝试着叫他的名字,伊宫缓慢地动着眼珠子,可似乎什么也看不到。
“小福子,快去把张太医请来。”南宫淮在说这话的时候,心里已经预感到了伊宫的死亡。他怀里的人冰冷异常,身下浸满了黑色的血迹。
小福子慌慌张张地就要跑出去叫人,步伐的急促让他直接摔倒在了柴房门前的台阶上。
“陛下。。。”伊宫微弱地呼喊。
这一声,让南宫淮欣喜异常。他搂紧了怀里的人,紧张得都快要忘了呼吸。
其实,不论是景差也好,景春也好。对于伊宫来说,他们都不及南宫淮与自己来得亲密。虽是至亲,却也敌不过从小到大的深情。
南宫淮清楚地知道,怀里的这个人陪伴了自己十几年的时光。她从小就在自己身边,自己的衣食住行,全都有她的身影。
这个人,不能死!
“陛下。。。”伊宫又叫了一声。
“什么?”南宫淮俯下身去,想离她更近一些。
“南宫淮。。。”这次,伊宫叫做了他的名字:“下辈子,娶了我吧。”
南宫淮骤然缩紧的瞳孔,心跳骇人的窒息,都催促着他说出一句“好”来。可是。。。
伊宫笑了笑,微弱弯曲的唇角让她的笑容如同含苞待放的莲:“陛下的诚实,是伊宫来生最好的礼物。”
话尽此,缘已过,人终逝。此情,今生蹉跎。
***
对着那具尸体,鹂香已经念念叨叨得到了快天明破晓的时候。景春守在门外,知道自己再耽搁,那孩子便会有性命之忧。
为了防止鹂香察觉,景春蹑手蹑脚地推开了门。他离鹂香越近,就越能看清鹂香的疯狂。她的精神早就恍惚了,连说话时的目光都无法聚焦在一起。而鹂香怀里的孩子,不知是睡着了还是昏迷着,闭着眼睛,神情平静。
景春知道自己不能再等了,他也看见了鹂香脚边放着一把匕首。这匕首上沾满了血液,只是那时的景春还不知道它们来自那里。
拿起匕首时,鹂香的自言自语也还再继续着。甚至当景春举起了匕首,鹂香也还没有察觉到任何人的气息。
随后,那匕首陷进了骨肉,在鹂香的闷哼中,停止了鹂香的生命。
鹂香的身体瞬间失去了力气,臂间的孩子随着鹂香生命的消逝滚落在了地面。景春颤抖着将孩子抱起,颤抖地去试那孩子的鼻息。
“哇哇哇”
孩子突然放声地哭出声来,惨寂的哭喊萦绕在这缠绵不绝的雨夜中,仿佛永远都停不下来一般。
作者有话要说:
☆、大结局下:景色怀春
本章为大结局,谢谢大家一直以来的陪伴。
三年后。
“熙宁公主,熙宁公主。”
宫中的游廊被小福子跑了好几圈,也还是没有逮住前方奔跑着的小小的人影。小人儿个子不大,跑起步来却如脚下生风,快如闪电。
“咯咯,咯咯,”
小小的人一面跑还一面笑个不停,如银铃般的笑声在游廊的廊柱间飞来转去,最后终止在了一个怀抱之中。
“父。。。皇?”熙宁咿咿呀呀地叫着。
南宫淮见到女儿自然高兴,笑着用手挠了挠熙宁胖乎乎的脸蛋:“熙宁怎么这么不听话?”
熙宁闪着大眼睛,眨巴眨巴地看着南宫淮,咯咯地又笑了两声。南宫淮被她笑得心软,也不忍再责备了。抬起头,看到小福子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步子还没落稳,就跪地道:“陛下。”
南宫淮将熙宁放在了地上,想再交回给小福子。可熙宁就是不愿意,拉着南宫淮的手,甚至将自己整个人都躲在了南宫淮的衣角后面。
南宫淮又是开心又是烦恼,轻声问:“熙宁要什么?”
熙宁听到父皇说的话,抬着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南宫淮:“要哥哥!哥哥!”一提到“哥哥”两个字,熙宁便兴奋地手舞足蹈起来。她一面拍着手,一面又笑又叫:“哥哥,找哥哥!”
南宫淮拿她没法子,道:“熙宁乖,你哥哥和霍将军在一起,正教霍将军弓弩之道呢。”
熙宁哪里听得懂南宫淮的话,摇摇头,眼泪都要流出眼眶了:“就要哥哥。”
南宫淮可看不得她哭,无可奈何之下:“小福子,带着熙宁,去找你们家公子。”
“诶。”小福子点头应了,上前拉了熙宁来,柔声细雨地说:“小公主乖,我们去找哥哥?”
熙宁犹豫了一会儿,又回头看了一眼南宫淮。当她确定南宫淮没有在说谎时,便开开心心地任由小福子牵着她的小手,走了。
南宫淮跟在这二人身后,看小福子对熙宁照顾得滴水不漏,突然又想起了景春的话:
“陛下,经过了鹂香这件事,小景儿有一个请求。请求陛下帮我保管小福子的身世,一辈子都不要让他发现他是福伯的儿子。”
这些话,原本景春是怎么也不会说的。南宫淮知道他一直矛盾在小福子身世当中,却没想到如今他如此果断地就下了决定。
景春终于也学会了防备,防备自己也防备着别人。
淮南国皇宫偏西侧,是皇上用来专门狩猎的地方。在狩猎场的周围,有几片特意围出的猎场,是操练兵马的所在。在其中一个围场中,景春正被霍启光的“执着”烦得想要杀人。
“景春师父,师父,再一次,再示范一次!”霍启光手里拿着一直洁白的羽箭,死死地跟在景春的后头。
景春左躲右躲都逃不过那霍启光的“步步紧逼”,皱着眉头一路从围场的东边走到了西边。刚走到西侧的大门,便看到小福子带着熙宁走了过来,后面还跟着南宫淮。
“哥哥,哥哥,”熙宁一看到景春,即刻便挣脱了小福子的手心,狂奔着冲向景春。
景春蹲下身子,张开双臂迎接着小小的人儿冲入自己的怀中。果然,一个大力的撞击,熙宁已经抱着自己咯咯笑了。景春看熙宁笑得开心,自己也不禁露出了笑容。他在熙宁的脸颊上亲了一口,逗得熙宁抱着自己不撒手了。
不过,等看到小福子时,景春可就没这么开心了:“不是叫你看着公主跟着阿伊莎学琴么?怎么一转眼就跑了出来?”
小福子低着头,有些委屈。
“好了,别责怪他。”南宫淮走了过来,帮小福子圆了场。景春看南宫淮都这么说了,也就不再追究什么。
南宫淮看着景春抱着熙宁,正和她说说笑笑。又看一边的霍启光,愁云惨淡着脸。便问:“怎么样?启光的箭术有所提高么?”
景春回头“轻描淡写”地看了一眼霍启光:“霍将军自然天资聪颖,学什么都快。不过就是烦人得紧。”
霍启光被他说得不好意思,但又想起了早上严子陵拜托给自己的事:“陛下。”霍启光上前行礼道:“早间的时候,严子陵叫我带话给陛下。。。”
南宫淮光是听到“严子陵”的名字,就头大了:“行了行了,朕不想知道。”南宫淮就差将自己的耳朵捂住,以示意霍启光别再说下去了。
不过,说曹操,曹操到。
“陛下。”南宫淮最不想听到的声音就这么恰巧地同身后传来了。
南宫淮一咬牙,一狠心,一个回头:“哟!严大人?曹大人呢?”
严子陵最恨的事,便是南宫淮提到曹参。他握紧手里的奏折,已经想了几千种法子来“折磨”南宫淮了:“曹大人身体不适,在家修养。”
一听到这个借口,南宫淮就忍不住想要捉弄严子陵:“我说严大人,你年轻力壮的,就节制一点。咱们曹大人年老色衰地,怎么经得住你这么折腾。”
严子陵看南宫淮说得阴阳怪气,跺脚道:“陛下!”
看严子陵气急败坏的模样,南宫淮就心情大好。不过刚才他说的话,却是让景春一个手肘打在了他的身上:“熙宁还这儿呢?你都胡乱说些什么?”
被“老婆”大人责怪了,南宫淮灰头土脸地闭了嘴。
可是熙宁却不以为然,奶声奶气道:“让严大人欺负我父皇,我让曹大人打你的屁屁!”
额??现场的各位都石化了。
不过咱们严大人就是脾气“好”,躬身回了自己的小主子:“主子说的是,臣记下了。不过,臣有要事找陛下!如果公主开恩,便可以在这儿与景大人好好地呆上一会儿,不被父皇打扰。”
一听到严子陵的条件,熙宁果断“弃暗投明”。她对着南宫淮挥挥手,人小鬼大道:“去吧。”
就这样,南宫淮含泪被熙宁给“打发”了。
“我先带熙宁回寒蝉宫,严大人与霍大人请留步。”景春知道他们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