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酖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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酖月- 第2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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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笑著,却再也没有哭,什麽都凝结了。
  
  什麽爱……
  
  竟比死更冷。




酖月 三十九

  墨鸩在尚堂里坐了多久,苏如岫便看了他多久,但这是他第一次猜不透墨鸩心中所想,可也不忍开口,彷佛将会吵醒墨鸩的思索。
  
  一个时辰、两个时辰,直到苏如云急迫的脚步声惊醒了他,他慌忙回眸,墨鸩却已看向急奔而来的苏如云。
  
  「殿主!」仍喘著,见苏如岫也在眼前,苏如云突然不知该不该说,但人命关天,不容他再思考。「殿主,寒月庄主不肯服下长生解药。」
  
  以为墨鸩会有所动作,他却只是偏过头,若有似无的一声轻叹却惊动苏如岫!
  
  「殿主?」十多年了,这是他第一次听见墨鸩的叹息,虽然很轻很轻,但却那麽真确的出自墨鸩口中。墨鸩为何叹息?为了无极殿?还是为了宣玥伦……
  
  仍是一声叹息,而後墨鸩却又一笑。「他既不想喝,便别逼他。」
  
  「可是……殿主!」
  
  抬手止了苏如云未完的话,墨鸩站起身头也不回的离开,苏如云不死心还要追上,却让正好自外而来的耆医拉住。
  
  「好了,没见殿主不高兴吗?」
  
  苏如云甩开耆医的手,转头便冲出尚堂,耆医犹自低骂不休。
  
  收回紧追著墨鸩的目光,苏如岫低下了头,即使不愿承认,他仍是知道墨鸩变了……
  
  
  以为墨鸩会上哪儿去,却不想他竟来了合欢苑,苏如云一句话都不想多说,伸手推开苑前守卫便迳自走了进来,本想直接冲入白蝶房里的他却停下脚步,眼前墨鸩正站在苑中的花树下,出神似地不知看些什麽,他不敢上前,又不能离开,只好跟著墨鸩楞楞地看著树,心下却又著急,只不知这冬季光秃秃的树有什麽好看,他可记得那长生之毒只有十二个时辰的缓冲时间,这每刻每时均拖不得的!
  
  眼前分明是一树枯枝,他却想起宣玥伦的鲜血飞溅在自己面上的那一刻,又想起他手中转啊转的红梅枝。他说,只要宣玥伦一句话,他便废了这合欢苑。
  
  只要他属於自己,便解了长生之毒亦无妨……这哪儿是对一个禁脔该说的话?自己又怎会真说出口?这般想著,他忍不住又笑,一瞬间,只觉此处半点意思也没有。
  
  「如云。」
  
  突然让墨鸩一唤,他连忙应声。「啊?」
  
  墨鸩转身走向他,却只与他擦肩而过。「废了这合欢苑。」
  
  「啊?」摸不著头绪,苏如云皱起一双好看的眉,没有多想,只转身跟著墨鸩而去。
  
  心下只想墨鸩终於要前往夜台,却不知是要甩开他还是怎麽的,墨鸩的脚步竟转进望生园,苏如云一咬牙,仍是跟著进去,墨鸩就站在他的长桌前,看似漫不经心地抚过每一只月白瓷瓶,偶尔他会停下,将长瓷瓶中的液体倒入另一只,苏如云以为他在配药,但後来倒出的液体却是五颜六色,不像药或毒,倒像他们小时候拿来玩的无聊把戏。
  
  与其有空在这里玩,不如……像是突然懂了,苏如云坐到一旁,静静地看著墨鸩浪费那些该是价值连城的药与毒,望生园里的侍者没有吩咐不会贸然进入,於是此处只有他和墨鸩两人,而屋外无风无雪,太静了,一旁铜壶滴漏的细微声响竟像被无限放大,一点、一滴,时间就这样过去,听起来很慢,其实很快。
  
  「殿主,你爱宣玥伦吗?」苏如云突然想起他从未这样问过墨鸩,他曾经看过的那些温柔情长或许真只是墨鸩的游戏,也可能已经不是游戏。
  
  「本殿不知爱是什麽。」他停下了手中无谓的动作,双眼却没有离开桌面红色的液体。「水清没有教本殿爱。」
  
  「又是那女人……爱哪儿需要人教?」
  
  「那你说,爱是什麽?」
  
  「爱是……」以为很简单,但原来说起来那麽复杂。「爱应该就是……想和他在一起,一直在一起,哪怕、哪怕再怎麽不开心,看著他也会开心……就算他不在身边,只要想著他也就不寂寞了。」
  
  听苏如云低低地说著,墨鸩只是抹开桌面药液,手上传来一阵凉意,他又想起没了真气护体的宣玥伦却偏爱在夜台外赏花,叫那寒气冻得他全身冰冷,然後才偎进自己的怀里,撒娇似地说冷。
  
  苏如云的声音混著铜壶滴漏的声响,他以为已经过了很久,但原来不过半个时辰。
  
  「如果他疼了,自己也会痛……只要他笑了,就觉得好像很幸福。」
  
  苏如云仍喃喃地描述著那些他像是知道却又不清楚的情感,看著手上的红色药液,他突然笑了,黑袍翻出一弯浪,他一步一步踏出清明。看著他离去背影,苏如云却没有起身,反是仰头一声长叹,其实根本不该过问,只是……望著苏如岫久了,竟多麽希望能够看见哪些人可以开开心心的在一起。
  
  墨鸩也好、宣玥伦也罢,若有那样的人,便似乎还有些希望。
  
  
  墨鸩仍然没有走入夜台,却下了长牢,寒铁栏内的水清正绣著他的雪裘,紫黑的貂毛柔得发亮,他却知道这件雪裘永远不可能完成。
  
  「师父。」
  
  「墨鸩。」水清转过头来,笑笑地放下手中未完成的裘衣。「听说你抓住了恒罪月,可已决定如何处置了?」
  
  「本殿要放了他。」
  
  闻言,水清脸色大变。「什麽!」
  
  「师父没有听错,本殿要放了他,毫发不伤。」
  
  「为何……」水清的手穿出栏杆,彷佛有些颤抖地抓住墨鸩的衣袖。「难道是为了谁?」
  
  「不为谁,只为本殿自己。」
  
  「你胡说!」像是想要将墨鸩拉近,水清的手那样用力,但墨鸩却是纹风不动,仍静静站立原处。「为了无极殿你不能那麽作。」
  
  「为何不能?」墨鸩笑著将衣袖抽离她的手,转身像是就要离去,却又停步。
  
  「墨鸩,你是不是爱上了宣玥伦?你不能爱他!」
  
  「师父,爱是什麽?」
  
  「对!你不懂爱、你不会爱,墨鸩,我没有教你爱!」
  
  看著眼前似乎疯狂的水清,墨鸩淡淡一笑。他自小便跟随在水清身旁,水清一直待他很好,他也曾经很喜欢女子看著自己时骄傲的笑,然随著年岁经过,他的药毒天赋再也无法掩盖,女子的笑越来越扭曲,竟像是痛苦大於欢欣,而女子待他越来越是冷淡,抓著他的手又那样牢紧,紧得几乎伤了自己。那时,水清对他说恨。
  
  面对那样热切的恨意,他只能冷漠对待,将所有的年少岁月耗费在喂养一片无声的鸩华。
  鸩华盛放之时,水清杀不成他,无极殿内变了天,他仍只是一个人看著鸩华花海,越复冷漠,心下却明白那个会为自己骄傲而笑的女子已经不在,但他没有杀了水清,仍是叫她一声师父,并听她反覆说著恨与爱,那是水清从未教过他的。不,或许水清教过他恨,用她的独门秘毒与不再出现的笑。
  
  关於爱,水清没有教过,而她的表现亦难以理解,他只笑著,并不试著去懂。
  
  他不需要爱,若有想要的东西便取来放在手中就是。苏如岫、甚至是合欢苑的所有人都曾对他说爱,但他从不觉得有何差别,爱也罢、不爱也罢,他仍是笑著,几乎已带一点轻蔑。
  
  直到今日……直到宣玥伦走入他的花海。一开始真的只是游戏,他只想看著宣玥伦为自己划开血脉、为自己血尽而亡,他想那一定很有趣,毕竟自己翻手便可给他人苦痛,却无法要人心甘情愿为他而痛。
  
  但分明只该看著的局外人,为何也跟著疼了?
  
  「你没有教我爱。」苏如云说,爱是不需要教的。
  
  「对,我没有教你,你不能爱!」
  
  「可我疼。」他淡淡的说著,并抚上自己的心口。「无药可解的疼。」
  
  除了疼,还有空,宣玥伦的泪水在他心底打出一片空洞,教会他什麽是寂寞。




酖月 四十

  「墨鸩!」
  
  水清带泪的哭喊没有唤住墨鸩的脚步,不知墨鸩究竟走了多久,又有一道脚步声敲响长牢,耆医走得缓,每一步都像迟疑,他终於在寒铁栏前站定,只见水清坐在绣架旁,正拿著剪子在拆那件未完成的雪裘。
  
  「水君。」他低头恭敬行礼。
  
  「你带了墨鸩的血吗?」
  
  耆医点头,将所得之物双手奉上。「是,这是水璟岛主私藏的殿主之血及鸩华汁液。」
  
  上前夺过瓷盒,水清恨恨地说:「那老贼倒有些本领!只要有了这些,我就可以赢过墨鸩的长生,赢过他……然後杀了他!」墨鸩,是墨鸩不好……他爱上了别人,所以她只能杀他了,只剩这条路可走了!
  
  「届时,还请水君莫忘承诺。」
  
  看向老迈耆医,水清本已扭曲的脸庞又勾起温柔的笑。「耆医是我再次君临无极殿的最大功臣,我自不会忘却,无论耆医求什麽,我必为你实现。」
  
  「我只要和如岫、如云三人平安退隐,其他的什麽都不求。」这样的生活他已经厌烦了,他无亲无故、无妻无儿,唯有亲手抚养长大的两个孩子是心头的宝,无论如何,他定要让他们平安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自我无极殿创立以来,除了尸体外从无人能自无极殿全身而退,但这既是耆医唯一心愿,我也只有应允了。」
  
  「耆医在此谢过水君。」
  
  水清摆了摆手,耆医便静静退下,步出长牢後他便走向耆医宿,一面走、一面沈思。他知道为爱疯狂的水清也不是真正能够交易的人,但若有水清在,便尚有人能牵制墨鸩,可还是不够,他还需要其他的方法……
  
  
  
  
  倒卧在一片破碎红纱之间,宣玥伦只觉心脏将和眼前红纱一般,被墨鸩撕成片片……可墨鸩分明不在跟前,或者痛楚也是一种思念,恍惚到几乎产生错觉。
  
  墨鸩抱起他,那麽温柔的嗓音像是责备,又彷佛也有著一点疼痛。「你啊……真是不让人省心。」
  
  鸩华香气唤起一点朦胧意识,宣玥伦努力地睁开眼,才发现原来眼前的墨鸩不是幻觉或梦魇,他微弱无力地抓住玄黑衣襟,困难地开口:「放了……罪月。」他不傻,哪怕他已在男人面前屈膝,他仍是没有听见男人亲口说放人。
  
  还以为墨鸩会嘲讽的开口,却不想他只是端过侍女手上的解药并轻声地说:「好。」
  
  宣玥伦一阵愕然,却又让痛楚冲散,他蜷缩在墨鸩怀里,一身冷汗沾湿了墨鸩总是洁净的黑袍。
  
  「只要你喝了解药,再陪本殿去一处地方,本殿便在你眼前放了恒罪月,并保证毫发不伤。」
  
  像是知道他一定会答应,墨鸩仰头含入解药,却离他的唇尚有一分距离,宣玥伦犹自疼得喘息,却怎麽也移不开目光,他看著墨鸩,墨鸩亦静静地望著他,长生之毒分明仍在肆虐,他却连呼吸都忘记,而後只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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