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罪孽深重的夜晚(出书版) by 和泉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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罪孽深重的夜晚(出书版) by 和泉桂- 第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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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数目不是太多,不过你还是拿去买些好吃的庆祝一下吧。」
                  「可是……」
                  「难道你不愿意收?」
                  「真的非常感谢您。像国贵少爷如此出色的人……还对我们下人这么温柔,我实在太高兴了。」
                  我一点都不温柔,也不出色。国贵在心理反驳着。
                  他纯粹是为了感谢内藤才这么做。要不是有他在,这个家老早就完了。
                  望着管家离去的背影,国贵边拿起报纸翻看。
                  以八卦谎言为主的新闻内容一点都不有趣,然而一篇题为『社会主义者检举案例增多』的报导,却吸引住国贵的目光。
                  之前世界大战带来的荣景使得劳动者大增,但随着通货膨胀造成物价飞腾,劳工阶层的生活越来越艰苦。
                  再加上战后景气逐渐消退,劳动者的待遇也日益恶化。不知不觉间,阶级斗争酿成了一次次的劳工运动,再加上五年前
                  俄国革命成功,使得社会主义运动再次活跃起来。
                  因此,这阵子官厅(特指警察)只好加强戒备,严加注意可疑的人物。就连宪兵和特别高等警察也磨拳擦掌,准备掌握
                  最佳时机一举歼灭劳工、社会运动等反体制运动。
                  民主思潮和浪漫文化退烧的现今社会,充满了太多变量和不安。国贵也为此忧心不已。
                  换好外出服的国贵告知管家要外出后,便徒步走出家门。
                  「您若是要出门,让我开车载您去吧?」
                  在大门旁擦车的司机成田声音低哑地问,国贵连忙摇摇头。
                  「就在附近而已,我搭电车就行了。」
                  每次看到曾祖父专属司机的成田,国贵就忍不住想起辽一郎。想起那个存再于久远记忆中,总是为自己带来欢乐的男子
                  。
                  「这样啊。那就请您一路小心。」
                  一身轻松打扮的国贵缓步朝电车站走去。想到今天不用穿军服出门,他打心底感觉放松许多。
                  今天的日场戏剧下午一点才开演,从这儿搭电车到浅草只需十二分钟,所以绝对来得及。
                  最近小剧场林立,新剧团也如雨后春笋般成立。国贵是某剧团的会员,开演以及剧团临别演出当天,一定会前往看戏。
                  如果可以的话,他也想再演出档期中抽时间观赏。但大部分戏码演出时间都不长,再加上他很忙,所以这个梦想一直没
                  实现过。
                  只有借着阅读跟观赏戏剧,国贵紧绷的神经才能获得全面的休息。
                  在书中和戏剧的世界里,国贵是自由的。他能忘掉家世、工作、血脉等一切让他烦心的因素,全心全意沉浸在美的事物
                  中。
                  管家说他不适合军人,在某种程度上的确没错。
                  国贵在多数贵族子弟就读的学习院中等科念了两年后,便进入陆军幼年学校,然后历经陆军士官学校预科、本科,在二
                  十一岁时成为少尉。
                  而今年春天从陆军大学毕业后,便进入了参谋本部,目前已调升为中尉。
                  暂撇开培育士官候补生的陆军士官学校不谈,陆军大学可是只有极度优秀的人才有资格取得应试资格,挤进那所窄门。
                  而以第一名优异成绩从这里毕业的国贵,自然被视为前途光明灿烂的精英份子。
                  然而长期的经济不景气,却使国民对军人的要求转趋严苛。明明已不需要打仗,军事当局却还耗费高额预算准备扩充军
                  备,难怪老百姓会愤恨不平。就连士官也被人民指为税金窃贼,动不动就会招来一顿责骂。
                  当初国贵决定进入陆军幼年学校就读时,朋友们也曾近乎发怒地强烈反对。身为长男的国贵,从事军人这种不具未来性
                  的职业,对于一族的前景其实并无好处。
                  只是,国贵有义务克尽身为帝国军人的职责,并且守护家族名声。
                  他把在商店里买的牛奶糖盒放进胸前口袋。当初为了能在帝国剧场贩卖而开发的盒装牛奶糖,如今已成为每个人看戏必
                  备的零嘴了。
                  剧场内采自由入座,国贵选了中央稍后的位子坐下。离开演还有点时间,早知道就拿点什么东西来看。这么想的国贵无
                  聊地打了个呵欠,突然察觉身边有人走动。
                  反射性地抬头一看,发现一名青年正打算在他身旁的位子坐下来。
                  那祈祷似的严厉侧脸弥漫沉静与紧张,像极了虔诚的殉教者。
                  国贵察觉心脏开始不听话地乱跳,或许是那真挚的表情,抑或熟悉的精悍侧脸带来莫大的冲击,让他实在不晓得该不该
                  开口跟对方说话。
                  就在不知所措的当儿,国贵的嘴唇已动了起来。
                  「辽一郎……」
                  还没来得及反应,自己已经叫出声音了。
                  他就是国贵被浅野硬拖去喝酒那天看到的男子。
                  转过头来的青年立刻认出国贵,表情显得有些讶异。
                  「——国贵少爷……」
                  低沉的嗓音轻搔着国贵耳膜。
                  果然……是他没错。
                  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他!
                  极度的偶然让国贵完全说不出话来。相反地,成田辽一郎却露出了亲切的笑容,一扫两人间的紧张气氛。
                  「好久不见了。」
                  少年时期的他,身上充满了夏天的味道。
                  是他拉起几乎被家族旧习压得无法呼吸的国贵,奔往洒满阳光的地方。
                  国贵不知在梦中呼唤过多少次他的名字。
                  在因身份悬殊而被禁止见面的日子里,他可知道自己内心有多痛苦!国贵总是希望他会突然出现,不顾一切地掳走自己
                  ,两人一起逃到遥远未知的土地去。
                  如今,这些幼时所做的梦早已清醒。
                  「没想到会在这种地方遇见您。」
                  「我也是。」
                  国贵强忍着胸口不断苏醒的甜美感情,刻意生硬地回答。
                  他凝视自己的神情、爽朗的笑脸,都跟以前一模一样。彷佛十五年前的事不过转眼间。
                  辽一郎是清涧寺家的司机成田的独子,年纪比国贵大两岁。
                  从那件事以来,他的名字在这个家就成了禁忌。任何人都不准提到他的名字,更不允许讨论有关他的一切事物。
                  没想到,他现在竟活生生地坐在眼前!
                  「——你常来这里吗?」
                  「是的。」
                  「你还是像以前一样,喜欢独来独往呢。」
                  听到国贵这么说,辽一郎仅淡淡一笑并未回答。
                  「最近过得如何?现在做什么工作?」
                  国贵犹如质问地说着,言语间透露出异于平常的焦急。他正为此感到难为情时,辽一郎已大方地说:
                  「自从五年前离开伯父家后,我一直在神田的书店工作,那里还包住宿。」
                  辽一郎的学历虽然只有普通小学毕业,但从小就很喜欢看书,听到他在书店工作,国贵不禁有种『原来如此』的感觉。
                  「大概是因为我住校……所以很难遇到你。你都没回家吗?」
                  「有时会回去看看,但从没长时间住过。」
                  老实说,那件意外发生后,国贵并不认为辽一郎会一直待在亲戚家。既然这样,为什么不来看我?难道是在躲我,还是
                  早就忘记我了?害怕面对真相的国贵迟迟不敢主动去找他。
                  「别一直谈我了。我听说国贵少爷以第一名的优异成绩自陆军大学毕业,现在已官拜中尉了。」
                  「你还真清楚呢。」
                  相反地,他却完全不了解现在的辽一郎过得如何。
                  似乎是觉得一脸惊讶的国贵有些好玩,辽一郎轻笑出声。
                  「——因为父亲……常会把您的情况告诉我。」
                  他用流利的敬语回答问题,在提醒国贵两人的身份地位悬殊。再加上辽一郎已变成清楚应对进退应有份际的大人,国贵
                  心头不禁涌现一股复杂感情。
                  虽想对他微笑,脸颊的肌肉却僵硬得笑不出来。
                  「很意外您会成为军人。」
                  「是吗?我倒很习惯了。」
                  国贵满不在乎地低喃。
                  幼时的国贵是个稍嫌瘦弱的孩子,连杀只虫子都不敢,更不在乎家族内因袭已久的规定,自然也没想过长大后要当军人
                  。
                  后来他会成为军人,其中一个因素就是辽一郎。
                  当然,这一切并不能都归咎辽一郎。只是,国贵实在等得太久。他不停地等待辽一郎来接他,却一次又一次地失望。所
                  以,他才选择进入陆军幼年学校就读。在全体住宿制的校内,即使见不到辽一郎也不需觉得沮丧,他反而可以想象无数
                  个辽一郎无法前来探视的理由安慰自己。
                  眼前这男人可懂得我心底累积了十五年以上的郁闷?
                  即使此刻辽一郎就近在眼前,国贵却笑不出来。只见他依旧温柔、爽朗地笑着,一双澄澈的眸子没有丝毫烦忧。
                  他很意外辽一郎完全没有改变。他的脸庞一如国贵十多年来的想象,仍是那样温柔稳重。
                  「抱歉,因为太久没见……说话忍不住逾越了本分。」
                  「不会。」
                  两人的交谈似乎不甚投机,辽一郎就此打住没再说下去。气氛变得有些尴尬,国贵默默低下头,接着像要确定什么似地
                  伸手摸了摸头发。那天受的伤,至今仍如印记般留在后脑上。
                  辽一郎的存在就像无法消失的伤痕,在他的心头刻划下鲜明的轨迹。
                  「辽一郎!辽一郎,你在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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