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刃by王粥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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怀刃by王粥粥- 第2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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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赵慎好不容易得了空,到了严府却不见严子溪。最近他忙着邵千钧的事情,一直不曾亲自来找严子溪,只听承安说那人手上的伤好了,就回了书院继续教书。今日本是休沐,赵慎原想着严子溪应该在家,却不料依旧扑了个空。他想了想还是放心不下,吩咐了方铭改道去书院看看。
  听风书院位于山脚下,后面就是丰县最高的一座山。山间云雾缭绕,山脚书声琅琅,偶尔还有山中的古寺梵音阵阵相和,实在是难得古朴宁静的一个角落。赵慎还未近前,便被这样的清幽雅致的景色所吸引了。
  书院并不大,只有三五间草庐,用一道篱笆栅栏围起了一个院子。前头几间宽敞的屋子是孩子们念书的地方,后院几间矮屋则是朱夫子一家休息的处所,平时孩子们只在前头和院子里玩耍,很少跑去后面打扰。
  此时孩子们都在用功读书,外头一个人也没有,赵慎沿着院子里青石板铺成的小路往里走,透过敞开的大门,便看见严子溪一身青衫,身姿挺拔地站在屋里督促孩子们描红。十几个半大的孩子神情专注,一个个用力握着笔书写着,严子溪时不时指点几句,脸上的神色一片温柔,赵慎看着那人被阳光包裹得格外柔和的轮廓,一时间竟有些痴了。
  还是严子溪先发现了赵慎,眼中闪过一抹惊讶的神色。他冲孩子们微微一笑,嘱咐了他们几句,便放下书本朝外头走。
  “王爷今日怎么有了空闲?”怕打扰了孩子们,严子溪领着赵慎来到了远处的树荫下说话。他原本打算借着回书院授课的机会断绝同赵慎的接触,不料这人竟然亲自找到了书院来,严子溪一时间心情复杂,但不可否认地,内心深处有些隐隐的欢喜。为了掩饰这种绵绵密密的喜悦,严子溪只好刻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冷淡一些。
  赵慎几不可见地皱了皱眉:不过几天不见,这人又同初识那时一样生疏。他没有纠正严子溪的称呼,只是笑了笑,温言道:“今日是休沐,我去严家见你不在,就来此处看看。你也真是的,伤刚刚好了没多久,就这般费心费力。”
  严子溪不置可否,摇摇头道:“我不过是教他们写写字,又不是什么体力活,哪里会伤了身体?反倒是在家里待着让人闷得慌。”
  “也是,我先前倒不知道,这丰县的书院竟建在如此风景雅致的地方。”赵慎环顾四周,愈发觉得这个地方清幽宁静。
  “哪里是这里风景雅致?只不过王爷看惯了天下奇景,乍看这乡野风光,觉得新奇罢了。”严子溪摇头失笑,见赵慎对这里十分感兴趣,便绕到书院后头知会了朱夫子一声,自己带着赵慎四处参观。
  方铭依旧在距离两人几步远的地方默默跟着。对于这个很少说话的侍卫,严子溪起初觉得有些怪怪的,似乎自己的一举一动都被人监视着一般,如今和赵慎接触的次数多了也就坦然了。二人沿着书院前面的林子慢慢往前走,赵慎见远处山间有几片砖瓦若隐若现,像是有一座庙宇,不由奇道:“这山里还有寺庙?”
  “那是听风寺,不是什么大庙,别说是王爷,就是许多当地人也是不知道的。寺里只有一个叫清远的老僧带着两个小徒弟,香客不多。清远大师喜静,这么多年来一个人隐居山林,很少下山。”严子溪对他解释道。
  “子溪如此熟悉山上的情形,想必和清远大师也是旧识?改天可要带我一同去看看。”
  文帝信佛,几个皇子自幼耳濡目染,对佛道也是颇为敬重的,即使是赵慎这样不相信因果轮回的人,这些年在外头见到各式寺庙,也总不忘进去朝拜一番。
  “严家在山上有个别院,小时候我和我娘就住在那里,山上没有个可以玩耍的地方,倒是常常去听风寺听清远大师念经。”严子溪想起小时候那段清苦却惬意时光,目光中似有追忆之色。
  赵慎早就听说严子溪自幼在严家的别院长大,那别院又十分老旧,但怎么也没料到竟然会在那半山腰上。他侧头看了看,见那山路弯弯绕绕,远远望去被大片的树木遮挡着,像是十分难行的样子,心里有些不是滋味,顿了顿才道:“严家也算是富足之家,怎么竟会将别院修建在那种地方?”
  “王爷有所不知。严家祖籍江州,和丰县不远,老太爷活着的时候十分信佛,晚年更是离群索居,宁可一个人隐居山林也不愿意进入这红尘俗世。这山上的屋子,便是老太爷亲自替自己挑选的。那屋子原本不是严家的产业,只因屋主举家搬迁闲置了多年,老太爷心里喜欢那里的幽静,便从屋主手里花钱买了下来。正是因为他晚年一直住在丰县,严家人才替我父亲谋了这么一份差事,也算是个就近孝顺老人家的意思。不过等我父亲到此地上任的时候,老太爷已经去世,那屋子就一直空着。直到我娘进了严府,大夫人心里不悦,才将我们母子打发去了山里。”严子溪淡淡说着,仿佛只是在解释一件同自己毫无关联的事情。
  赵慎不知道还有这么一段缘故,想起严子溪从小便是生活在那样不见天日的深山里,蓦然涌起几分疼惜来,叹道:“你爹纵然不在意你娘,总也要在意你这个子嗣吧?你娘怀着你,他也竟能狠下心来让你们去住那样的地方。”
  严子溪极少同别人提起小时候的事,对着赵慎才难得多说了几句:“子嗣固然重要,但也讲究个嫡庶。我娘刚怀上我的时候,大夫人也正好怀胎六个月,那阵子大夫人总是夜不能寐,精神不振,请大夫来看,却又什么事都没有。后来不知从哪里来了一个游方道士,告诉我爹说大夫人之所以如此,是因为腹中胎儿与旁人相克,而那个相克之人,就是我娘。我那爹爹被大夫人逼得没有办法,这才将我娘送上了山去。我娘一上山里住,大夫人的病果然就好了,因此父亲也怕我娘真的威胁到严子衡的性命,这么多年来一直没有召我娘回府的意思。”
  赵慎听了,心里又是一痛。这样荒诞的事情显然就是严家大夫人计划好的,偏偏严广志为人昏聩,又怕老婆,关键时刻竟然只能眼睁睁将无辜的小妾和庶子推入火坑。可叹子溪的娘亲一个女流之辈,竟然在山里熬了那么多年。
  想到这里,赵慎也有些动容,不由问道:“子溪的娘亲是个怎样的人?”严家上下,他都曾见过,严子溪无论是言行举止还是样貌气度,都与那家人截然不同,想必是随了他已故的母亲。
  那个素未蒙面的女人,年纪轻轻就成为了内宅斗争的牺牲品,在那漫无天日的山林里虚度了十几载光阴。可她却用一生的温柔,养育出了一个如此出色的儿子,怎能不令人肃然起敬?
  “母亲她……是个很美的女人。”说起那个养育了自己十几年的女子,严子溪的眼中也流露出了一丝温柔的神色。他也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是不愿提及的往事,面对着赵慎,忽然就有了倾诉的欲望。
  这个人,像是一串逃不开的魔咒。意识想要推却,身体却已经选择了靠近。严子溪不得不承认,自己大约已经逃不开那张名为“赵慎”的网。
  严家的二姨太闺名柳云絮,即使出身烟花之地,也保留了作为一个女子全部的自尊。在严子溪生命的最初十几年里,是这个女人用瘦弱的肩头为自己撑起了一片天。
  身似浮云,心如飞絮,气若游丝。
  柳云絮的一生,竟是人如其名。
  故事的情节十分俗套:柳云絮在嫁给严广志之前,曾是秦淮河畔最当红的歌女。百灵鸟一般悠扬婉转的歌喉一出,多少五陵年少一掷千金,争相成为佳人的入幕之宾。年轻的花魁娘子也曾心高气傲,珍珠玳瑁通通入不了眼,唯独向往着能得一心,白首不离。当时的严广志还是富商的儿子,二十好几的年轻人,不学无术却偷偷背着家人外出游荡,别的东西不会,唯独吃喝玩乐样样在行,活脱脱一个纨绔子弟。在某个春日的午后,风流纨绔途径秦淮,被柳云絮的歌声吸引,从此便流连忘返,将美人的香闺当成了自己的家。
  就这样,貌不惊人又无才学的严广志,靠着每日真金白银的挥霍,竟成为了柳云絮身边最为亲近的人。这人天生一副好嘴皮,对着美人更是字字珠玑,甜言蜜语信手拈来,柳云絮虽然阅人无数,但毕竟不过二八年华,一颗芳心不知不觉就悄悄沦陷,真以为严广志便是那可以托付终身之人。陷于情爱中的人总是丧失了理智,严广志的海誓山盟如同一个蹩脚的谎言,偏偏冰雪聪明的柳云絮却信以为真,并且弥足深陷。二人柔情蜜意,相处了两个月,严广志便收到了家中来信,称严家长辈看不惯严广志散漫无度,便花钱替他捐了个县令之职,即日便要启程赴任。
  此时,柳云絮已然怀有一个月的身孕。在得知柳云絮有孕后,严广志不是不开心,只是短暂的欢快之后,他心里就泛起了更深的担忧——他在老家早有妻室,甚至出门前妻子腹中刚刚有了第二个骨肉,在这个节骨眼上,他怎敢和家里提起纳妾的事情?这严夫人本是富商之女,自幼泼辣任性,因为家中出资替严家做成了不少买卖,在严家地位颇高。严广志对这个结发之妻称不上喜欢,却打心眼里有些畏惧。他本来只打算同柳云絮结一夕之欢,不料这下却丢不开了,前狼后虎,实在是苦恼极了。
  虽是如此,严广志依旧咬咬牙替柳云絮赎了身,带着她一起回了丰县任职。当时的柳云絮难掩欣喜,却不知道,这才是她悲苦生活的开端。柳云絮成为了严家二姨太之后,严夫人一直心怀愤懑,只是男人三妻四妾本就平常,她虽为正室,却也不能无缘无故将那二姨太赶出家门。当时严夫人和柳云絮都身怀六甲,严夫人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却暗自焦急:这个狐媚子已经将老爷迷得晕头转向,若是让她和她的孩子平安降生,那么每日占据老爷身旁的人,一定是那对母子,到时候自己和自己的两个孩子哪里还有立足之地?她如今身怀六甲,不宜做那些血光冲天的事情,但若是能将那对母子赶到她看不见的地方,那也是好事一桩……这么想着,严夫人便串通一个江湖术士,在严广志面前演了一出好戏。
  严广志对柳云絮的新鲜感过去,也就不似先前那般上心,他天生惧内,自然不敢为了一个小妾得罪了自己的正妻,严夫人几乎没费什么力气,就将身怀六甲的柳云絮赶去了山里,并且只准她留了一个小丫鬟在身边伺候。好在那丫鬟是柳云絮自己带来严家的,对主子还算尽心。柳云絮在山里这一住,便是好几年。母亲不得宠,连带着刚出生的严子溪也一起在山中受苦,小时候几番患上险症,差点就养不大,好在都是有惊无险,磕磕碰碰的也算是活了下来。直到几年前柳云絮病逝,严家人才想起这么个被遗忘了多时的孩子,碍于面子接了人回府居住。不过,人虽然接回去了,严子溪在府里也不过是比下人稍微高上一点的待遇,这些年来过得十分辛苦。
  柳云絮死的时候也不过三十几岁年纪,常年暗无天日的生活让她早早地变得衰老,严广志面对着她的遗体,早已经记不起来,当年杨花纷纷,柳云絮也曾那般美丽过。
  严子溪说这些的时候,脸上的神色十分平静,仿佛那些苦难都与自己无关一般,赵慎听在耳中,却只觉得句句刺心。严子溪虽是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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