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刃by王粥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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怀刃by王粥粥- 第2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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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严子溪说这些的时候,脸上的神色十分平静,仿佛那些苦难都与自己无关一般,赵慎听在耳中,却只觉得句句刺心。严子溪虽是轻描淡写,但赵慎可以猜得出来,这人比一般人孱弱许多的身体,天气一寒就会犯的咳疾,无一不是拜从小清苦的生活所致,眼前清俊脱俗的年轻人,究竟是受了多少苦,才被打磨出了今天的样子?
  心里还在叹息,身体却先一步行动,掌心覆上了严子溪微凉的手,轻声道:“都过去了,往后的日子,只要有我赵慎在一天,就不会让你吃苦。”
  严子溪猝不及防被他握住了手,心里如同闪过了一道惊雷,联想起严家兄弟那日在后花园的对话,几乎想也不想就撤回了手道:“王爷说笑了,您贵为天家血脉,将来自有更重要的担子在身,子溪哪能靠着王爷护佑一辈子?”
  赵慎眼中闪过一丝失望的神色,但随即又被他很好地掩饰了过去,只随意说道:“什么王爷不王爷,我这一生,不过想事事随心而为。我志不在朝堂,那些权利倾轧,又关我什么事呢?没有这一层身份,或许我还能过得更快活些。”
  “可王爷生来就摆脱不了这层身份,不是么?既然王爷摆脱不了这样的身份,那便注定无法事事顺心。”严子溪脚步一顿,定定地回望着赵慎道,“子溪与王爷不同。子溪胸无大志,能安居丰县一隅就已知足,若是有一天走出了严家,大约会安安心心做个教书的先生,像朱夫子那样搭几间草庐,与诗书为伍。这样的日子,王爷看不上,也过不了。”
  他并未明说,但有那么一瞬间,赵慎却觉得,透过那双澄澈的眸子,严子溪已经将自己的所有心思都看得清清楚楚。赵慎忽然有些唾弃自己:明明已经下定决心就将严子溪当成普通朋友来看,可是为什么总是一次又一次地越了界呢?
  明明对秦畅念念不忘,却又总是记挂着严子溪,这样的赵慎,连他自己都觉得鄙夷。
  时间过得飞快,严子溪上一次离开书院的时候还是阳春,书院不远处的桃林花还开得正旺,眼下却已步入夏季,桃花过了花期,天气也越来越热,外头渐渐没有了往日的喧闹。
  对于书院的孩子们来说,夏日里的消遣是最多的,游泳、抓知了,每一样都能让玩心正重的孩子们心驰神往,手中的孔孟之道、夫子之言统统入不了心,人虽坐在书院里,心却早已飞到了外头去。朱夫子是个严谨的老学究,生怕孩子们纵情玩乐耽误了大好时光,便让自家侄子严加看管着。孩子们被迫整日与诗书作伴,都是苦不堪言,严子溪一回来,大家都是眼睛一亮,霎时轻松了起来。
  书院的孩子没有不知道的,年轻的严夫子不光人长得好看,性子也是极为温和的。同古板的朱夫子不一样,严夫子虽然也带着大家一起念诗作画,却从来不逼着学生去学习,反而时不时带着大家一同玩耍,学生们都十分喜欢他。
  严子溪在家里待了这么多日子,学生们一见到他,都抢着上前来嘘寒问暖。严子溪受伤之时并没有和书院这边多讲,只说是老毛病又犯了,在家里卧床了一段时间。许多学生得知此事,都从家里带来了鸡蛋一类的补品送给严子溪,严子溪拗不过这些孩子,只好收下了东西,却又趁着孩子们玩耍的时候在他们装书本的布兜里放了不少碎银。
  回到原先与学生为伴的日子倒也没什么不好。严子溪那晚听了严家兄弟的刻薄之言,一直无法释怀,眼下回到书院,正好有了避免和赵慎接触的机会。几天下来,对着书院里一张张天真澄澈的脸,见不到那些令人烦心的事情,严子溪的心里也渐渐平静下来。
  最近发生的事情太多,也太出人意料,他需要平和地将所有事情一一理清。
  赵慎好不容易得了空,到了严府却不见严子溪。最近他忙着邵千钧的事情,一直不曾亲自来找严子溪,只听承安说那人手上的伤好了,就回了书院继续教书。今日本是休沐,赵慎原想着严子溪应该在家,却不料依旧扑了个空。他想了想还是放心不下,吩咐了方铭改道去书院看看。
  听风书院位于山脚下,后面就是丰县最高的一座山。山间云雾缭绕,山脚书声琅琅,偶尔还有山中的古寺梵音阵阵相和,实在是难得古朴宁静的一个角落。赵慎还未近前,便被这样的清幽雅致的景色所吸引了。
  书院并不大,只有三五间草庐,用一道篱笆栅栏围起了一个院子。前头几间宽敞的屋子是孩子们念书的地方,后院几间矮屋则是朱夫子一家休息的处所,平时孩子们只在前头和院子里玩耍,很少跑去后面打扰。
  此时孩子们都在用功读书,外头一个人也没有,赵慎沿着院子里青石板铺成的小路往里走,透过敞开的大门,便看见严子溪一身青衫,身姿挺拔地站在屋里督促孩子们描红。十几个半大的孩子神情专注,一个个用力握着笔书写着,严子溪时不时指点几句,脸上的神色一片温柔,赵慎看着那人被阳光包裹得格外柔和的轮廓,一时间竟有些痴了。
  还是严子溪先发现了赵慎,眼中闪过一抹惊讶的神色。他冲孩子们微微一笑,嘱咐了他们几句,便放下书本朝外头走。
  “王爷今日怎么有了空闲?”怕打扰了孩子们,严子溪领着赵慎来到了远处的树荫下说话。他原本打算借着回书院授课的机会断绝同赵慎的接触,不料这人竟然亲自找到了书院来,严子溪一时间心情复杂,但不可否认地,内心深处有些隐隐的欢喜。为了掩饰这种绵绵密密的喜悦,严子溪只好刻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冷淡一些。
  赵慎几不可见地皱了皱眉:不过几天不见,这人又同初识那时一样生疏。他没有纠正严子溪的称呼,只是笑了笑,温言道:“今日是休沐,我去严家见你不在,就来此处看看。你也真是的,伤刚刚好了没多久,就这般费心费力。”
  严子溪不置可否,摇摇头道:“我不过是教他们写写字,又不是什么体力活,哪里会伤了身体?反倒是在家里待着让人闷得慌。”
  “也是,我先前倒不知道,这丰县的书院竟建在如此风景雅致的地方。”赵慎环顾四周,愈发觉得这个地方清幽宁静。
  “哪里是这里风景雅致?只不过王爷看惯了天下奇景,乍看这乡野风光,觉得新奇罢了。”严子溪摇头失笑,见赵慎对这里十分感兴趣,便绕到书院后头知会了朱夫子一声,自己带着赵慎四处参观。
  方铭依旧在距离两人几步远的地方默默跟着。对于这个很少说话的侍卫,严子溪起初觉得有些怪怪的,似乎自己的一举一动都被人监视着一般,如今和赵慎接触的次数多了也就坦然了。二人沿着书院前面的林子慢慢往前走,赵慎见远处山间有几片砖瓦若隐若现,像是有一座庙宇,不由奇道:“这山里还有寺庙?”
  “那是听风寺,不是什么大庙,别说是王爷,就是许多当地人也是不知道的。寺里只有一个叫清远的老僧带着两个小徒弟,香客不多。清远大师喜静,这么多年来一个人隐居山林,很少下山。”严子溪对他解释道。
  “子溪如此熟悉山上的情形,想必和清远大师也是旧识?改天可要带我一同去看看。”
  文帝信佛,几个皇子自幼耳濡目染,对佛道也是颇为敬重的,即使是赵慎这样不相信因果轮回的人,这些年在外头见到各式寺庙,也总不忘进去朝拜一番。
  “严家在山上有个别院,小时候我和我娘就住在那里,山上没有个可以玩耍的地方,倒是常常去听风寺听清远大师念经。”严子溪想起小时候那段清苦却惬意时光,目光中似有追忆之色。
  赵慎早就听说严子溪自幼在严家的别院长大,那别院又十分老旧,但怎么也没料到竟然会在那半山腰上。他侧头看了看,见那山路弯弯绕绕,远远望去被大片的树木遮挡着,像是十分难行的样子,心里有些不是滋味,顿了顿才道:“严家也算是富足之家,怎么竟会将别院修建在那种地方?”
  “王爷有所不知。严家祖籍江州,和丰县不远,老太爷活着的时候十分信佛,晚年更是离群索居,宁可一个人隐居山林也不愿意进入这红尘俗世。这山上的屋子,便是老太爷亲自替自己挑选的。那屋子原本不是严家的产业,只因屋主举家搬迁闲置了多年,老太爷心里喜欢那里的幽静,便从屋主手里花钱买了下来。正是因为他晚年一直住在丰县,严家人才替我父亲谋了这么一份差事,也算是个就近孝顺老人家的意思。不过等我父亲到此地上任的时候,老太爷已经去世,那屋子就一直空着。直到我娘进了严府,大夫人心里不悦,才将我们母子打发去了山里。”严子溪淡淡说着,仿佛只是在解释一件同自己毫无关联的事情。
  赵慎不知道还有这么一段缘故,想起严子溪从小便是生活在那样不见天日的深山里,蓦然涌起几分疼惜来,叹道:“你爹纵然不在意你娘,总也要在意你这个子嗣吧?你娘怀着你,他也竟能狠下心来让你们去住那样的地方。”
  严子溪极少同别人提起小时候的事,对着赵慎才难得多说了几句:“子嗣固然重要,但也讲究个嫡庶。我娘刚怀上我的时候,大夫人也正好怀胎六个月,那阵子大夫人总是夜不能寐,精神不振,请大夫来看,却又什么事都没有。后来不知从哪里来了一个游方道士,告诉我爹说大夫人之所以如此,是因为腹中胎儿与旁人相克,而那个相克之人,就是我娘。我那爹爹被大夫人逼得没有办法,这才将我娘送上了山去。我娘一上山里住,大夫人的病果然就好了,因此父亲也怕我娘真的威胁到严子衡的性命,这么多年来一直没有召我娘回府的意思。”
  赵慎听了,心里又是一痛。这样荒诞的事情显然就是严家大夫人计划好的,偏偏严广志为人昏聩,又怕老婆,关键时刻竟然只能眼睁睁将无辜的小妾和庶子推入火坑。可叹子溪的娘亲一个女流之辈,竟然在山里熬了那么多年。
  想到这里,赵慎也有些动容,不由问道:“子溪的娘亲是个怎样的人?”严家上下,他都曾见过,严子溪无论是言行举止还是样貌气度,都与那家人截然不同,想必是随了他已故的母亲。
  那个素未蒙面的女人,年纪轻轻就成为了内宅斗争的牺牲品,在那漫无天日的山林里虚度了十几载光阴。可她却用一生的温柔,养育出了一个如此出色的儿子,怎能不令人肃然起敬?
  “母亲她……是个很美的女人。”说起那个养育了自己十几年的女子,严子溪的眼中也流露出了一丝温柔的神色。他也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是不愿提及的往事,面对着赵慎,忽然就有了倾诉的欲望。
  这个人,像是一串逃不开的魔咒。意识想要推却,身体却已经选择了靠近。严子溪不得不承认,自己大约已经逃不开那张名为“赵慎”的网。
  严家的二姨太闺名柳云絮,即使出身烟花之地,也保留了作为一个女子全部的自尊。在严子溪生命的最初十几年里,是这个女人用瘦弱的肩头为自己撑起了一片天。
  身似浮云,心如飞絮,气若游丝。
  柳云絮的一生,竟是人如其名。
  故事的情节十分俗套:柳云絮在嫁给严广志之前,曾是秦淮河畔最当红的歌女。百灵鸟一般悠扬婉转的歌喉一出,多少五陵年少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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