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莺+番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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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莺+番外- 第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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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公主轻笑起来:“赵大人,贵朝与我国一向有邦交,既能互利互惠,何不让两国的联谊更进一步。” 

  “更进一步?” 

  “我国已经修书至贵朝,相议和亲的事谊。”公主对我说,一边留意我的表情。 

  可惜她无法如愿,我的表现令她失望。 

  就算她有朝一日得道成仙,又与我何干?公主要出嫁,谁也阻止不了。难道她以为我会中途截劫,坏她好事? 

  简直好笑。她不必防我至此,我还未成气候。 

  她在担心什么?还是她已经看出了什么? 

  “真是一桩喜讯,”我说得极不为意:“此乃本朝之福。” 

  公主没有作声,可能是我的反应太过正常,令她不知如何接话。 

  “我本人也对此次的婚事极满意。”公主突然说,气焰一下子消失了许多,她看着前面的池塘,里面漂亮的锦鲤一摇尾巴,游到了别处去。 

  “我最近都睡得不好,觉得自己有点神经过敏。”公主自嘲地笑了笑,抬起手来扶了扶发上端正的髻:“说了那么多莫名其妙的话,让赵大人见笑了。” 

  我也陪着牵强地笑。这个女人,硬的不对头,便来软的,看来是志在必得。 

  “我王九五之尊,若真要迎娶公主,必定普天同庆,本朝礼数自不会敷衍。” 

  公主点头,她身份非同凡响,嫁得不够风光,在异国还敢奢望有一席之地?她当然比谁都紧张,所以才如此怕我。 

  这个世界没有绝对的肯定,也没有绝对的保障。 

  她怕我会成为她的变素。 

  就象司马燕玲。他也是我的变素。 

12夜深人静。 
  我坐在池边发呆的时候,再次见到那位少年。 

  他就坐在池塘的另一边,偷偷地看我。我一直没有发现他,是因为他悄悄地隐身藏在石山后面。 

  我被那一段琴声惊醒,我抬起头来,便看见了。 

  他一直看着我,只随手在琴线上撩拨了几下,他不过是为了引起我的注意。 

  我对他微笑,他马上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去。 

  月亮在水中浮浮沉沉,我站起身来向他走过去,少年十分惊恐,身子微微地向后缩。 

  “怕我?”我问。在他身边不远处坐下。 

  少年见我没有什么行动,过了一会儿,摇了摇头。 

  “叫什么名字?”我又问。 

  他不答。 

  “是不想说,还是不知道?” 

  他呆了呆,才轻轻地说:“我有名字。” 

  “你几岁?”我已经对他的名字没有兴趣了。 

  “十五。”他说。 

  比我还要小,怪不得。 

  我十五岁时的模样我自己也记不得多少,但那时司马燕玲就已经对我说:清持,你作的孽够多了,快住手。 

  我不自觉地笑了起来。 

  “你……很好看。”少年说。 

  “是吗?我也这样认为。”我说,笑得更放肆。 

  少年脸红了,他慌忙解释:“我……没有别的意思。” 

  “你这样说我会失望的。”我失控地笑得哈哈哈。 

  少年不敢再说话,对他来说,我仿似是个来自异界的人。 

  他永远无法了解我过的是什么样的生活,就象我也永远无法理解,何以日子过得这样枯燥,还会被认为是种幸福。 

  少年不懂如何应付我,这样地生涩。 

  “你知道我是谁吗?”我问。 

  少年点点头,我倒有点意外。我的名气果真够大,好事总不见会传千里。 

  真是谁也小看不得,如今是何世道,足不出户也能知晓天下的事。 

  “那么我是谁呢?”我对少年暖昧地问。 

  少年目光澄澈,他说:“你是赵大人。” 

  “答对了。”我拍了拍手:“弹一曲给我听吧。” 

  少年看了看我,低低地说:“赵大人,你喝醉了。” 

  他摆正琴,细心地调好音:“赵大人想要听什么曲子?” 

  “随便。”我别过脸去。 

  是夜的关系吗?我觉得自己变得不堪一击。就连司马燕玲也看不出来,这少年心思却细密得紧要。 

  我或许真的醉了。我从来都没有清醒着的时候。也从来没有干过什么清醒的事情。 

  每一天都过得荒唐,还有以后的每一天,大概也只得荒唐下去。 

  这是命。清持。 

  你呢?你的命由谁来安排?我问。 

  少年回过头来,他问:“赵大人可是在和我说话?” 

  我摇头。 

  何必理会,是夜太浓,才会让人忍不住多说了几句。 

  少年的曲艺进步了,看来是下过苦心的。 

  没有任何事情会停在原地不动,要不选择前进,要不选择灭亡。 

  每一首曲子都是我熟悉的,我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会听别人来为我弹奏。我以为我穷极一生也不会等得到。 

  清持,司马燕玲对我说:为什么你就是无法象个正常人一样过平凡的日子?你想要的是什么? 

  想要什么?我想来想去,都想不出来。 

  就是因为不知道,所以才会不断地去寻觅,要是我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还得去花这不必要的时间吗?我什么都想要,什么都想得到,只要能成为我的,只要你愿意给我的,就全部都给我吧。 

  一曲既尽,停了下来,我脸上一片冰凉。 

  少年小心地看着我,我们之间只剩下沉默。 

  “为什么不弹了?”我问,语气冷漠。 

  “因为赵大人听了我的曲子并不会开心。”少年回答。 

  “哼。”我不屑,真晓得抬举自己。 

  “弹下去。”我说。 

  少年不说话,只得按我要求的做。 

  曲子又再响起,那一瞬间,我有砸琴的冲动。 

  每一次,我对着不同的人弹奏,最想做的事情,是在听奏者的面前把琴狠狠地砸在地上,彻底地破坏。 

  说出来也许让人不敢相信,我最讨厌的事情便是弹奏。 

  初学琴时人还小,那时不过是为了得到某人的赞美。好不容易,那人终于注意到我。为了他一句话,我夜夜苦练,现在回想都觉痴狂。 

  然后时光过去,许多年后,那人却害怕起来。 

  他不愿意听,于是我也不再想弹。 

  美妙的音律在少年轻抚琴弦的手下慢慢流动,我躺在他的身边,细心聆听。 

  耳边听到的尽是水的声音,风的声音,还有夜的声音。 

  放眼望去,只看得见一片漆黑的天,没有一颗星。 

  我闭上眼睛。 

  月无边,寂寞亦无边。 

  陪伴在王身边的时候,我很少说话。 

  对于我的沉默,王有点担心。 

  他问我:“赵卿家为何最近总不多言?” 

  我实在打不起精神来,眼看着面前的人摆出一脸的关心,不知其中有几分真,又有几分假。 

  “王过虑了,清持不过是染了风寒,稍感不适而矣。”我说。 

  王细细地看了我一番,突然拉过我的手去,我吓了一跳。 

  我想要说的话被王抬手阻止了,他定了定神,专注地为我听脉。 

  我有点想笑,如果这王者真要能通晓医书所说的,这朝内的御用大夫怕不全部要告老还乡。 

  “赵卿家气脉正常,倒不象有何不妥。”王说。 

  我收回手去,这王者还真有点本事,幸好他学的不是读心之术。 

  “看来已经成为隐疾,无可救药了。”我扯了扯嘴角,自嘲地说。 

  “那倒未必。”王笑:“只是这病若是来自心中,便需特别的药物方可解救。” 

  “哦?”我有点兴趣:“怪不得清持最近总觉寝食难安,原来是患了心病而不自知,大王若是知道这其中的玄妙之处,请一定要告知以实情,清持深感王恩浩荡。” 

  王但笑不语,他转开话题:“清持,你在宫中可住得习惯?” 

  习不习惯?你来之前,我几乎所有时间都只能在此地消磨。 

  “王大概忘记了,清持现在住在相国府。”我说。 

  “相国府?”王皱了皱眉:“啊是,司马卿近来可好?” 

  我怎么知道他好不好,司马燕玲是个大忙人,在宫中或会有缘见得上几面,在相国府内若非得令传诏,要看他一眼还真比登天还难。 

  “多谢大王关心,司马大人一切安然无恙。”我说。 

  “清持,虽说你与司马自小便已相识,感情非浅,但你现在身任官品一位,还住在这相国府内有点于礼不合,本王决定赐你宅邸,明日马上动工兴建,在此之前,你先行住在宫中,闲时也可陪本王说说话,如何?” 

  难道可以说不?我自然只有谢过这王者多此一举的恩典。 

  来时空无一物,去时也空无一物。 

  我走的那天,司马燕玲站相国府门前,环抱着双手。 

  我深深地看他一眼,我们相对无言。王派遣而来的马车就停在外面,一切准备就绪。 

  “清持,你总有办法。”司马燕玲说,他在微笑。 

  “是,我要走了。”我也微笑:“这是第几次?” 

  司马燕玲眼内闪过一抹难以察觉的惨痛颜色,他的笑容变得僵硬。转过头去,他说: 

  “不送,保重。” 

  我也转身登上马车,不作留恋。 

  车子向前启动,回过头去的时候刚好看见司马燕玲的背影扬长而去,我们各奔东西,背道而驰。 

  天空一片灰蒙,轻轻的雨丝飘散,地面慢慢化成一面镜,令人无所循形。 

  我坐在轿中,眼前的景物一片模糊不清。 

  总有一次,会成为结束。 

  司马燕玲也知道,所以他使自己变得决绝。 

  雨一直没有停,过了宫门,我下了轿,步行回正殿。 

  漫天的雨幕扰乱了我的视线,我一直找不到出口,第一次,我在自己熟悉不过的地方迷了路。我在宫中转了又转,不知身处何方。最后,我不得不停下来,面前是一片汪洋,我的心也是一片汪洋。 

  不知站了多久,只听得远处传来喧嚣的吵杂声。过了一会儿,凌乱不堪的脚步声纷扰而至。 

  面前出现了一大堆的人,他们神色慌张,突然冲上来,拉着我说个不停。 

  我无法听见他们在说什么,我拼命地看着他们,来者全部惨白着一张脸,嘴里一张一合,也似在努力地传达着我无法接收的信息。 

  我神志混淆不清,只记得自己一直笑,我说:不要紧张,不要紧张。 

  不知道是什么令景象浮动,我最后的记忆是侍者们惊恐的表情,所有的人一下子全部向我围了过来,那时我已经失去所有意识。 

  梦里花开花落,改朝换代。醒来的时候一切变得人面全非。 

  耳边传来悦耳的歌声,飘扬的,温柔的。 

  蓬莱仙境。我在心里淡淡地想,莫非我已修成正果,立地成佛?我呆呆地睁着双眼,我知道自己永远都无法去到那个地方,我的罪孽根本算计不清,这一辈子,再下一辈子都休想作梦。 

  我动了动,马上惊吓了守在一旁的侍女。她们一下子围上来,就象我梦里见过的那一群人。 

  “赵大人醒了!赵大人醒了!”场面一片大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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