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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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烟- 第1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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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样是纠结了很久才说服自己勇敢面对,只是没想到身体对这个城市的排异反应竟如此严重,以至于病症接二连三出来作祟。
果然就不该来吗?张礼然想起那个延绵三年的执念,再想起迄今还未见着的某人,心下突然漫过一阵汹涌的委屈。像是骤然涨落的潮水,瞬间吞噬了整个银白色的沙滩。眼泪就这样默默地落着,打湿了大半个夜晚。过了很久很久,黎明轻轻地走了过来,将那满怀哀伤的泪痕风干在喷薄的霞光里。
新的一周又开始了。张礼然照例去上班,而张盈欣照例过来派任务:先是推过来一本厚厚的《发行手册》,说让她先学习学习,其后拿出个银色优盘,示意有文件要传。张盈欣一五一十地吩咐着,而张礼然默默地只管点头。经过几次事情,她决定按照谨言纳行方针,仔细执行、反复检查,省得再出差错。前两天爸爸过问她与任伯伯的饭局时,顺带又教育道:“低调做人,高调做事。”她懒得听,这两句话都要听得耳朵起茧了。况且,她觉得自己真的已经低调得不能再低调了,爸爸又不是不知道,却还这样官腔十足地训教。
那个文件夹挺大,足有几十兆。电脑屏幕上,蓝色的进度条缓缓地向前推进。张礼然不说话,整个小会议室就静了下来,只有笔记本风扇的运转声响彻在耳。这时,张盈欣忽然说:“段总和我都觉得你挺踏实,做事让人放心。就是太静了些,不爱说话。做投行的,以后有的是要动嘴皮子的。”固定收益部和投资银行部本来是两个部门,不过有的券商只设了投行部,既管股票IPO和增发,又管债券的发行,就承销债券业务而言与固定收益部并没什么差别。段总跳到九夏证券之前,一直在另一家券商的投行部里做。老投行了,多年的习惯一直改不掉,张口闭口还是“投行”长“投行”短,底下的人也就随了他。“上要跟证监会报材料,下要到客户公司跟项目、做调查,这都得要交际,要口才。你还没毕业,现在起培养培养自己,到时找工作时会有用得多。没事的时候别总呆在这屋里,出去走走、或者来找我聊聊也行。”喘口气又说,“学校里学的和实际操作的其实有挺多不同的,上手了就好了。有不会的,只管来问我。不要怕打扰我工作。如果我忙的话,我会直接告诉你我在忙,过会儿再来解答你的问题。”张礼然怎么也没想到她忽然冒出这么一番教导来,不由愣怔了好一会儿,跟着便小鸡啄米似地点起头来。虽然张盈欣的那一长串跟任伯伯上回说的大同小异,她不赞同也不认为适用于自己,但先应承下来总是不错的。
这时,张盈欣注意到她胳膊上的一片红,关切地问:“手上怎么了?”张礼然下意识地摸了摸,感到还是有些麻麻点点的刺,无奈地答道:“过敏了,也不知道是红酒还是日光过敏。”
“你还喝红酒?小日子过得挺有趣嘛。”
张礼然笑笑,解释道:“室友最近心事重,前两天非拉着我喝酒谈心。”说话间,文件已经传完了,她点开看了看,是好几份城投债的招募书。张盈欣好心叮嘱着:“这两天再不消的话,就赶紧去医院看看吧。”说完就出去忙自己的事了。
对张盈欣这个人,她总是无端地有种抗拒感。这也有点像张金。张礼然不讨厌这两个人,但是她们表露出来的一些东西时常让她看不惯,也让她过得不舒服。诚然,张盈欣对她很好。可在张礼然看来,一个人绝不会无缘无故对另一个人好,所以张盈欣必定是别有所图。这种态度未免太不识好歹,但类似的事情在她过往的人生中真的没有出现过例外。张礼然一直在思索自己究竟有什么可图,可那浅薄的阅历无法给出答案。最终,这疑惑在当天午饭时解开了。忘记之前是在扯什么,说着说着张盈欣就问起她是怎么认识段总的。张礼然想也没想就坦白道自己之前也不认识他,是父亲的大学同学介绍过来的,说找段总就好了。她讲这话时本来是埋着头在喝汤,不料抬起头后捕捉到张盈欣一闪而过的表情,顿时了然。
平心而论,张盈欣也不是坏人。和领导搞好关系自然是职场的第一要务,何况她所说、所做的一切,对自己也是百利而无一害。只是怎么想都还是有点儿不爽,就像是手中这碗鱼汤——滋味鲜美,偏生刺多。有时候她也看到部里同事们跟段总说说笑笑。作为唯一的女性,张盈欣无疑得宠得多,也有资本能发发嗲或是撒撒娇什么的。想到这里,张礼然忽然意识到,自己就是看不惯那种特别高调、尤其在男性圈子里高调的女人。张金也好,张盈欣也好,她都不喜欢。这绝不是出于嫉妒或者其他情绪,而只是单纯觉得不喜欢。更确切地说,不是不喜欢这两个人,是不喜欢展现这种做派时的她们。张礼然回过头重新捋了一遍刚才的对话,又觉得自己实在太笨了。和段总、和任伯伯的交情,何必要一五一十地说给别人听呢?若换了是张金,肯定随便打个哈哈就过去了。我要是也有那种玲珑心窍就好了。张礼然苦恼极了。她抬手捏捏已经蹙成褶皱的眉心,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再一次对自己的性格失望透顶。
张盈欣说得很对,她就是太静了。对于自己的自闭,张礼然再清楚不过。她惯于呆在自家的一亩三分地里,并不留意外界的纷纷扰扰,所以也不需要那么多的交谈和关注。自己跟自己玩,自己跟自己说话,自己跟自己一起做任何事情……就这样,张礼然完全凭一己之力度过了漫长的童年。她原以为一生都要这样寂静地过去,孰料有个少年走进了她的十八岁,披着阳光戴着浅笑,闲闲一坐就坐了这么多年。
那个少年就是某人。在张礼然心里,这世上最亲近的人只有两个:小婶和他。她对自己父母没有多少感情,如果有,那也是非常负面的。从小学起,张礼然就梦想着长大后要变成小婶那样的女人:模样俊,脾气好,懂得很多却从来不拿出来现……在她心中,小婶哪都好,只可惜因为曾经嫁给小叔而难称完美。张礼然极度讨厌他们张家的那群男人。不止小叔,大伯、二伯……包括她自己的爸爸都让她觉得恶心和耻辱。这种反感也被迁延到同龄人身上。她从小就不爱跟男孩子玩,嫌他们一个二个涎皮赖脸、浮躁轻狂。到了高中,张义山甚至怀疑她有异性|交往障碍,非扯着要带她去看心理医生。若不是那阵子学校抓了几对早恋典型,向广兰又成天担心她日记里出现哪个男生或是哪个男生给她传纸条之类的无聊问题,只怕张礼然真要被拎到咨询室,并被那些庸医定性为异性|交往障碍了。她不是恐惧;她是讨厌。对那种“非我族类其心必异”的生物,她向来都是敬而远之。
时届成年后,终于有了例外——全宇宙的异性对张礼然来说只剩了个某人在眼里,尽管他并不知道自己有此殊荣。

作者有话要说:
异性|交往障碍……真是躺着也中枪。
然后本章某人还是犹抱琵琶半遮面,累……
话说吸血鬼出来了,狼人应该也快了。所以,下一章叫做明月千山。顺便纪念一下昨晚的超级月亮,虽然并无异样并枉费众人期待了。但事实是,狼人要到哪里去找?好吧,我不是在写《暮光之城》。

   



第11章 明月千山
每个人心里应该都有个叫做某人的人。这个人可能是你为之骄傲的人,也可能是你为之心碎的人。你叫他某人,既向全世界宣布了心里有这么个人,又不致让自己心底隐秘而珍贵的感情流露得太多。这个某人,被置于重重遮挡之后却露了个身形,这么神秘又这么低调,怎么可能不引起别人的好奇呢?不过别人叫他,那谁。
晚饭时分,桌上摆着一盘山药炒肉片,一小碗虾米蒸蛋羹和一大碗草菇丝瓜汤。两人一如既往地默默吃着。张金忽然问道:“你和那谁咋样了?”张礼然没料到她会突然提起这个话题,呆了一呆,随后淡淡答道:“噢,我都好久没联系他了。来了以后,除了换号时通知了一下,基本就没再联系了。”
“干嘛不联系啊?”张金舀了一勺蛋羹,问道。她酷爱蛋羹,配上虾米更是人间美味,可惜那挑食鬼居然不喜欢吃。张礼然捏着碗发了好一会儿呆,然后突然笑出声来感叹道:“我这是搞什么啊!”她面上是如释重负的笑意,眼里却流露出浓浓的哀婉和忧伤。
“也挺怪的。以前在六川,总是想着等课一上完我就过来实习,和他在一起。呃,就算他不愿意,不能在一起,也还是可以经常去找他。可真正来了以后,有好多事摆在面前。忙着办这样那样,忙着适应宁都的生活,忙着实习那边的事——虽说好像也没多少咯,忙着见这个叔叔那个姐姐……哎呀,反正真的是很少说想要去跟他联系。其实,也不是没想起过他。不是每天,也是很经常地,我都会想他。但是,唉,跟以前不一样了。”
张礼然停了停,放下筷子,拿起大汤匙捞上几条丝瓜和草菇,细细吃完后接着说:“好像对他的感觉也没那么深了。怎么说呢?我想起他时,都不像以前那样,挣扎半天要不要给他发个短信,或者是要不要去找他出来。好笑吧?我都开始怀疑我是不是喜欢他了!”
听完这一长串的倾吐,张金沉默了几秒,安慰道:“感情会慢慢有,也会慢慢淡的。喜欢一个人、不喜欢一个人,都是一阵子的事。这很正常。”
“不!不是的!你不懂的!”张礼然一急,心底的想法就脱口而出。她意识到这话挺让人没面子的,立刻改了口:“对不……呃……谢谢你,张金。”这感谢是救场的,却也是诚挚的。
既然说到了他,话题就延续了下去。上回举杯夜话时,交心交底的主角是前男友们,这位正主只露了个影。如今,没了俞可涵和李政南的干扰,张金才得以一窥真容。
正主当然不叫那谁,人家有个大气而古雅的名字:林宣赜。张礼然放下碗筷,用食指在桌面上一笔一划地写起来。宣,是宣化承流的宣;赜,是探赜索隐的赜——这是他当年自我介绍的原话。
生僻的成语砸得张金两眼金星。她从没听过这两个词,于是摇头感叹:“要我说啊,就是宣传的宣,赜么是大臣的臣加责任的责。看,多形象!”哪知张礼然一本正经地纠正道:“那可不是臣字旁。框里边是个口。再说了,他爷爷就是按着这两个词给起的名,当然要讲清楚咯。”
张金摆摆手,决定跳过这段。反正只是个名字,也不是什么要紧事,没必要浪费时间精力去争论。谁想张礼然又花了十来分钟表达对这名字的恋慕之情,说是直有“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的风范云云。她甚至还打算把他林家的辈份诗背一遍,所幸张金成功地制止了这等疯狂行为,让她重回正题。
大一进校不久,张礼然就认识林宣赜了。他是物理系大三的学长,和她上同一门选修课。乌压压两三百号人的阶梯教室里,好巧不巧地就坐在一起。忘记是怎么搭上话的了。张礼然不是热络的人,林宣赜也不是,不过总算是认识了。偶尔在路上遇见,还会点头打个招呼什么的。
不知道哪天起,张礼然忽然意识到自己最期盼的就是这门选修课,而期待的原因则是那个眉清目秀、话语温吞的学长。就这样地过了两年,张礼然的大二到了尾声,林宣赜也毕业了。他成绩一向拔尖,毫不费力地取得了保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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