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草芥》

下载本书

添加书签

苍草芥- 第42节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云姬移步上前,脚下微顿,因为突然传来什么细小硬物碎裂的感触,目光笑盈盈停在谢柔手上,怪不得这满屋上下只有这么一件瓷玉之器,不禁嘴角的弧度又扬起了几分,“娘娘如此仁厚,实乃我等妃嫔之幸,往后云姬还望能多来洛盈宫走动,一来跟娘娘讨教侍夫之道,再来也能一解娘娘寂寥。”
  托在云姬下颌的手随着寂寥二字瞬间顿住,谢柔笑容不减,手上却加了力道,“这花容月貌固然是天下难寻,只是一想到这张脸不知道在多少男人面前展露欢颜,本宫就忍不住恶心。不懂规矩就乖乖守在宫里,不要恃宠而骄到处招摇,做人不能忘了本分。”
  纤细的玉指覆上谢柔颤抖的手腕,她看不见自己的脸瞬间怒色散尽换上了不可思议的神情,就算之前的唇枪舌剑是出自女人的争斗心,但对面那个作为棋子的女人眼中分明是甜腻的杀机。
  “云姬也知道自己的本分,但是娘娘难道就没有过非分之想?”云姬吐气如兰,接着凑到谢柔耳边用只有她二人才能听见的声响轻轻的问了一句,“是做公主还是做太后,娘娘难道从没想过?”
  没人提起,不代表没人想过,这个念头在谢柔心间何止百转千回,但这两个名头无论哪个都需要她先拥有一个孩子,一个洛萩的皇子,但齐琼从来没给过她晋升人母的机会。更重要的是,也许只有她自己明白,那个她深深渴望的孩子带给她的唯一结局只会是作为前朝废后被埋进历史的尘埃。
  望着云姬渐渐拉开距离的双眼,谢柔第一次感受到什么是致命的蛊惑,抬手屏退左右,深深吸了一口气,开口的第一句说出她最大的疑惑,“你到底是谁的人?”
  “这个娘娘无需知道,况且我敢来,就不怕娘娘不答应。”没有多余的表情,没有多余的话语,颈项间的凉意已经代为说明。
  面对刺目的刀刃,没有花容失色的惊恐,而是紧咬贝齿,眼中攒动着火星。一个卑贱的娼妓怎么敢如此猖狂?可试问自己拥有的除了一个空空的皇后头衔和这座空空的宫殿实在再无其它,生不出孩子的她对于凌王全无半点价值,冠着谢姓的她对于齐琼更是皇权沦丧的提醒。有朝一日,凌王夺去天下,作为前朝皇后的她结局是死;有朝一日,凌王失势,作为反臣之女的她结局还是死,所有人都有好的结局和坏的结局,唯有她无论世事如何变幻都无法逃出生天,这命运甚至比不上眼前卑贱的娼妓。
  谢柔笑了,那张幽怨的脸上浮现出她一生都未曾展露过的美艳,轻凑上前,任雪刃在颈侧画出红线,刺痛让她的心变得清澈明静,让她看清或许一生只有一次的机会此刻就在眼前。
  “所以妹妹需要本宫做些什么?”
  “做一个皇后应该做的,为皇上生一个龙子。”
  “本宫不知道你们的计划,但此间凶险万分,一旦开始就再无法回头。”
  “娘娘,如今已经回不了头了。”
  “本宫愿听凭差遣,不为今日苟活刀下,不为他日带什么冠,本宫的非分之想只有一个。”
  “娘娘请讲。”
  “本宫的皇子要做洛萩将来的王。”
  


☆、第六十二章 天水

  小草静静的坐在浴桶之中撩动着水面上漂浮的花瓣,搭在屏风上的衣物薰了淡淡的香,而这一切的精心准备为的只是即将上演的一场好戏。
  “听说那个御水神仙今晚要在山神庙发功显灵,大伙快随我去看看。”一个满身污垢的汉子朝着暗处抡了抡手臂,原本悄无声息的断壁角落里一阵婆娑,不一会就多了几个摇晃的人影,虽然动作缓慢得像是爬行,但大伙还是相互搀扶着朝山神庙的方向迈开了步子。
  子时将至,火光闪烁的山神庙里已经挤满了衣衫褴褛的村民,他们来当然不是为了开眼,而是为了续命求医,因为放眼望去,场内无论男女老幼,全都歪歪斜斜的倚在墙边或者干脆摊在地上,无力的吐着舌头。这场奇怪的疫病以山雨之势在两日之内席卷了这座小小的村庄,全村上下无一幸免,病者手足无力,食不下咽,夜不能眠,远近医师束手无措,就在全村人以为只能在家中闭门等死的时刻,还有什么能比得过神迹的降临。
  “来了,来了。”人群中一阵骚动,在盯着那个银白身影步上祭坛之后,细碎的话语变成了异口同声地膜拜,“求御水神君大发慈悲,发功显灵,赐我灵药,救我性命。”
  面上没有凶恶夸张的表情,只是朝着大伙徐徐展开双臂,小小的山神庙内随即安静得只剩下呼吸声。口中没有支吾不清的咒语,只是朝着天地四周微微颔首行礼,然后将所有的目光都汇集在他面前的铜盆之上。小草知道自己的一举一动都被一种超越渴望的专注紧紧凝视,这里的舞台跟国宴那天一样不容有失,因为台下看官胸膛之中满怀的并非猎奇的心,而是求生的心。
  双手画圆,食指中指与胸前指腹相接,缓缓上提抵在眉间,随后移至铜盆之上,翻手打开,手心向天。
  屏息,静寂,日升月落,生老病死,在这一刻都汇聚在那纤纤指尖。
  嘀嗒,嘀嗒。水滴溅落盆底的细琐之声被无限放大的好像天外回响。
  “是水,是天赐的神来之水。”趴在最前排的汉子用力蹬着脚边泥土,试图让身体再靠近一些,枯瘦的脸孔上那双大得不成比例的眼睛奋力睁着几乎要夺眶而出,盯着那晶莹的水珠。
  就在那喊叫声中,稀疏的水滴连成了线,指尖的缝隙化作喷涌的泉眼。
  眼看着铜盆之内天水满溢,方才那个汉子喉头一紧,再也等不了片刻,攒足全身气力回光返照般的扑上祭坛,五指呈舀,瓢起天水就送入口中。
  小草的身体在宽大的衣袍中轻轻颤抖,眼睁睁看着却无能为力,每个地方总有这样的人,比谁都渴望生的心却偏偏将自己推上死路,阖上双目,他不想看,也不敢看,就在所有村民都随着那汉子扭动的身躯几乎亲身感受到天水浸润五脏六腑的沉醉中,他已经看到了血红。
  自口中喷溅出的鲜红血雾,把满场热切的期望变成了恐怖的绝望。
  “诸位乡亲不要惊慌,此人是因为没等仪式结束就擅自饮用天水,惹怒神明,才招至杀身之祸。”立在祭坛一旁的黑衣人朝着惊慌失措的村民喊完,随即转身向着小草深深行礼,“还望御水神君为我等化解这场灾难。”
  小草睁开眼虚空的目视前方,他无法回应那些村民的眼神,他试图回避的还有那个已经倒在地上停止抽动的躯体。一旦开始就没法再停止,可真正的煎熬又何止心一横牙一咬对谁捅上一刀,亲眼看着那如雪球一般越滚越大的罪孽,然后细细算来藏在心间,因为终有一天他会自己去偿还。
  拔出腰间短剑,整只左手覆在剑刃之上,收紧。血滴描着刃口的弧线汇集刀尖,落入水中,激起涟漪,而那浓艳的色彩自中心散开,层层叠叠宛若一朵倒生莲花在水波中绽放。
  “天水礼成。”
  黑衣人再度出声,可是那些几经折腾,精神已经徘徊在崩溃边缘的村民,你看我,我看你,还有哪个敢贸然上前。
  “御水神君耗费法力,甚至自残身体才为你们求来的天水,你们不领受,难道都想像他一样遭天谴?”
  蜷缩着的村民之中,终于有人打破了平静,“我喝,横竖都是死,还不如赌一把。”
  一声起,百声应,一时间手脚并用,黑压压的人影拥上祭坛,争抢着将那可以被称作天水,抑或毒药的液体,吞咽入喉。
  “好了,我的手脚又有力气了,真是神仙在世,菩萨显灵,救我等性命啊。”喊声不知从哪个角落响起,引发的只是祭坛之上更加疯狂的撕抢。两旁的黑衣人纷纷上来挡在小草身前,而人墙之外已经俨然一片人间地狱。顷刻间天水就被洗劫一空,抢到的村民脸上流露出重获新生的激动表情,但更多的人,虚弱的眼中只剩癫狂,呼声再起,“还请神君再赐灵药。”
  “笑话!引天水灵药,乃是耗费元气要折损阳寿的,一次发功要间隔十日,哪是说来就来的。方才你们不是还怕天水有毒,不肯先喝,要是都像那位兄弟一样明理,此刻疫病已经治好了,生与死都是你们自己选的。”
  小草看到了身前的黑衣人说完以后的微微侧首,那个余光中所蕴涵的意思,他自是清楚。唇瓣开启,整晚的戏,整村人的性命,都是为了这一句,“以在下之力救不了所有人,因为这场疫病是天灾,降在百姓身上的灾都是上天对君主的责罚,想要平定灾祸必须要先平息天怒。”
  小草在黑衣人的搀扶下离开祭坛,意识随着指尖流淌的鲜血变得模糊,余光之中恍惚看见,得救的村民无不维持着虔诚的膜拜,被提前宣判了死刑的人们,有的呆坐不语,有的撕声哭嚎,有的依然抱着最后的希望反复舔舐着铜盆,甚至挖起被天水沾湿的泥巴生吞下肚。活着或者死去,无论是他们所相信的天意,还是凌王鼓掌间的棋局,他们都从来没有过选择的权利。
  他曾经问过,能不能所有人都治,能不能不让百姓无辜惨死,给他的答案当然是不,为了就更多人必须有人要做出牺牲。他接着问,为什么不能施医赠药,开仓济粮,百姓的爱戴不也同样是一股力量。给他的答案是,要想改朝换代,拥护的力量远远比不上敬畏,因为爱的是人敬的是天,而自生到死人们所坚信的都是人力无法逆天,就像天子也必须顺天应命。
  醒来的时候,手上的伤口已经被仔细的包扎处理,小草不想回想自己睡了多久,因为在那段时间里这个村庄之中已有数不尽的性命走向了结束。
  “樱公子,是奴婢吵醒你了?”看着主子轻轻摇头,月儿不禁又添了几分心疼,“那你再多歇一会吧,天亮之后咱们就又要启程了。”
  手臂无力的搭在眼睛上,不想继续但不得不继续,“接着是要去哪?”
  “听护卫大哥说,这趟是要回樱都。”
  


☆、第六十三章 故人

  “谢樱,你可回来了。”谢祈难得孩子气的一路喊着奔过来,才两三个月没见,个子好像又长高了一些。
  “谢樱见过祈公子。”欠身行礼,抬起头时正好对上那双直勾勾的眼睛,“不知此番王爷召在下回来,其中缘由祈公子可知一二。”
  “看你长得一副老实样子,心肠最坏,知道我喜欢你就什么话都从我这儿套,终有一天我会让你都还我。”谢祈双手拖着小草的胳膊,面上又换了一脸的坏笑,“召你回来自然是好事,爹要送你件礼物。”
  凌王的礼物,单是听上去就充满了危险的气息,小草尽量控制着自己的语气,“那是什么东西?”
  “不是东西,是人。”看着小草拧起的眉头,谢祈又故意在语气中加了几丝神秘,“不过是什么人我就不清楚了,因为是大哥找到的,自从柔姐姐怀上了龙裔,他无处疏解怨气,办起正事倒反而麻利不少。”
  小草的拳头缩在袖中已经汗湿了手心,脑中一张张脸孔走马灯似的转了一圈又一圈,到底会是谁?
  “喏,就在那里面,不过咱们先看会儿戏。”谢祈朝着门窗紧闭的大屋扬了下下巴,扯着小草的衣袖就往后堂。
  蹑着手脚掠过窗下,突闻屋内细响,是一串咳嗽的声音,好像在梦境中出现过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