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游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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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游记- 第17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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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头又叫道:“钟啊! 
       贫僧正然感叹你,忽的叮当响一声。想是西天路上无人到,日久多年 
       变作精。” 
       那道人赶上前,一把搀住道:“老爷请起。不干钟成精之事。却才是我 
  打得钟响。”三藏抬头见他的模样丑黑,道:“你莫是魍魉妖邪?我不是寻 
  常之人,我是大唐来的,我手下有降龙伏虎的徒弟。你若撞着他,性命难存 
  也!”道人跪下道:“老爷休怕。我不是妖邪,我是这寺里侍奉香火的道 
  人。却才听见老爷善言相赞,就欲出来迎接;恐怕是个邪鬼敲门,故此拾一 
  块断砖,把钟打一下压惊,方敢出来。老爷请起。”那唐僧方然正性道: 
   “住持,险些儿唬杀我也,你带我进去。”那道人引定唐僧,直至三层门里 
  看处,比外边甚是不同。但见那: 
            青砖砌就彩云墙,绿瓦盖成琉璃殿。黄金装圣像,白玉造阶台。 
       大雄殿上舞青光,毗罗阁下生锐气。文殊殿,结采飞云;轮藏堂,描 
       花堆翠。三檐顶上宝瓶尖,五福楼中平绣盖。千株翠竹摇禅榻,万种 
       青松映佛门。碧云宫里放金光,紫雾丛中飘瑞霭。朝闻四野香风远, 
       暮听山高画鼓鸣。应有朝阳补破衲,岂无对月了残经?又只见半壁灯 
       光明后院,一行香雾照中庭。 
  三藏见了,不敢进去。叫:“道人,你这前边十分狼狈,后边这等齐整,何 
  也?”道人笑道:“老爷,这山中多有妖邪强寇,天色清明,沿山打劫,天 
  阴就来寺里藏身,被他把佛像推倒垫坐,木植搬来烧火。本寺僧人软弱,不 
  敢与他讲论,因此把这前边破房都舍与那些强人安歇,从新另化了些施主, 
  盖得那一所寺院。清混各一,这是西方的事情。”三藏道:“原来是如 
  此。” 
       正行间,又见山门上有五个大字,乃“镇海禅林寺”。才举步,■入门 
  里,忽见一个和尚走来。你看他怎生模样: 
            头戴左笄绒锦帽,一对铜圈坠耳根。身着颇罗毛线服,一双白眼 
                                  ① 
       亮如银。手中摇着播郎鼓 ,口念番经听不真。三藏原来不认得,这是 
       西方路上喇嘛僧。 
       那喇嘛和尚,走出门来,看见三藏眉清目秀,额阔顶平,耳垂肩,手过 
  膝,好似罗汉临凡,十分俊雅。他走上前扯住,满面笑唏唏的与他捻手捻 
  脚,摸他鼻子,揪他耳朵,以示亲近之意。携至方丈中,行礼毕,却问: 
   “老师父何来?”三藏道:“弟子乃东土大唐驾下钦差往西方天竺国大雷音 

① 播郎鼓——一种长柄摇鼓,即鼗鼓。小的可作儿童玩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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寺拜佛取经者。适行至宝方天晚,特奔上刹借宿一宵,明日早行。望垂方便 
一二。”那和尚笑道:“不当人子!不当人子!我们不是好意要出家的,皆 
因父母生身,命犯华盖,家里养不住,才舍断了出家;既做了佛门弟子,切 
莫说脱空之话。”三藏道:“我是老实话。”和尚道:“那东土到西天,有 
多少路程!路上有山,山中有洞,洞内有精。像你这个单身,又生得娇嫩, 
那里像个取经的!”三藏道:“院主也见得是。贫僧一人,岂能到此。我有 
三个徒弟,逢山开路,遇水叠桥,保我弟子,所以到得上刹。”那和尚道: 
 “三位高徒何在?”三藏道:“现在山门外伺候。”那和尚慌了道:“师 
父,你不知我这里有虎狼、妖贼、鬼怪伤人。白日里不敢远出,未经天晚, 
就关了门户。这早晚把人放在外边!”叫:“徒弟,快去请将进来。” 
     有两个小喇嘛儿,跑出外去,看见行者,唬了一跌;见了八戒,又是一 
跌;扒起来往后飞跑,道:“爷爷!造化低了!你的徒弟不见,只有三四个 
妖怪站在那门首也。”三藏问道:“怎么模样?”小和尚道:“一个雷公 
嘴,一个碓挺嘴,一个青脸獠牙。旁有一个女子,倒是个油头粉面。”三藏 
笑道:“你不认得。那三个丑的,是我徒弟。那一个女子,是我打松林里救 
命来的。”那喇嘛道:“爷爷呀,这们好俊师父,怎么寻这般丑徒弟?”三 
藏道:“他丑自丑,却俱有用。你快请他进来。若再迟了些儿,那雷公嘴的 
有些闯祸,不是个人生父母养的,他就打进来也。” 
     那小和尚即忙跑出,战兢兢的跪下道:“列位老爷,唐老爷请哩。”八 
戒笑道:“哥啊,他请便罢了,却这般战兢兢的,何也?”行者道:“看见 
我们丑陋害怕。”八戒道:“可是扯淡!我们乃生成的,那个是好要丑 
哩!”行者道:“把那丑且略收拾收拾。”呆子真个把嘴揣在怀里,低着 
头,牵着马,沙僧挑着担,行者在后面,拿着棒;辖着那女子,一行进去。 
穿过了倒塌房廊,入三层门里。拴了马,歇了担,进方丈中,与喇嘛僧相 
见,分了坐次。那和尚入里边,引出七八十个小喇嘛来;见礼毕,收拾办斋 
管待。正是:积功须在慈悲念,佛法兴时僧赞僧。毕竟不知怎生离寺,且听 
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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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八十一回 镇海寺心猿知怪 黑松林三众寻师 

     话表三藏师徒到镇海禅林寺,众僧相见,安排斋供。四众食毕,那女子 
也得些食力。渐渐天昏,方丈里点起灯来。众僧一则是问唐僧取经来历,二 
则是贪看那女子,都攒攒簇簇,排列灯下。三藏对那初见的喇嘛僧道:“院 
主,明日离了宝山,西去的路途如何?”那僧双膝跪下,慌得长老一把扯住 
道:“院主请起。我问你个路程,你为何行礼?”那僧道:“老师父明日西 
行,路途平正,不须费心。只是眼下有件事儿不■■,一进门就要说,恐怕 
冒犯洪威,却才斋罢,方敢大胆奉告:老师东来,路遥辛苦,都在小和尚房 
中安歇甚好;只是这位女菩萨,不方便,不知请他那里睡好。”三藏道: 
 “院主,你不要生疑,说我师徒们有甚邪意。早间打黑松林过,撞见这个女 
子绑在树上。小徒孙悟空不肯救他,是我发菩提心,将他救了,到此随院主 
送他那里睡去。”那僧谢道:“既老师宽厚,请他到天王殿里,就在天王爷 
爷身后,安排个草铺,教他睡罢。”三藏道:“甚好,甚好。”遂此时,众 
小和尚引那女子往殿后睡去。长老就在方丈中,请众院主自在,遂各散去。 
三藏吩咐悟空:“辛苦了,早睡早起。”遂一处都睡了,不敢离侧,护着师 
父。渐入夜深,正是那: 
         玉兔高升万籁宁,天街寂静断人行。 
         银河耿耿星光灿,鼓发谯楼趱换更。 
     一宵晚话不题。及天明了,行者起来,教八戒、沙僧收拾行囊、马匹, 
却请师父走路。此时长老还贪睡未醒。行者近前叫声“师父。”那师父把头 
抬了一抬,又不曾答应得出。行者问:“师父怎么说?”长老呻吟道:“我 
怎么这般头悬眼胀,浑身皮骨皆疼?”八戒听说,伸手去摸摸,身上有些发 
热。呆子笑道:“我晓得了。这是昨晚见没钱的饭,多吃了几碗,倒沁着头 
睡,伤食了。”行者喝道:“胡说!等我问师父,端的何如。”三藏道: 
 “我半夜之间,起来解手,不曾戴得帽子,想是风吹了。”行者道:“这还 
说得是。如今可走得路么?”三藏道:“我如今起坐不得,怎么上马?但只 
误了路啊!”行者道:“师父说那里话!常言道:‘一日为师,终身为 
父。’我等与你做徒弟,就是儿子一般。又说道: ‘养儿不用阿金溺银,只 
是见景生情便好。’你既身子不快,说甚么误了行程,便宁耐几日,何 
妨!”兄弟们都伏侍着师父,不觉的早尽午来昏又至,良宵才过又侵晨。 
     光阴迅速,早过了三日。那一日,师父欠身起来叫道:“悟空,这两日 
病体沉疴,不曾问得你,那个脱命的女菩萨,可曾有人送些饭与他吃?”行 
者笑道:“你管他怎的,且顾了自家的病着。”三藏道:“正是,正是。你 
且扶我起来,取出我的纸、笔、墨,寺里借个砚台来使使。”行者道:“要 
怎的?”长老道:“我要修一封书,并关文封在一处,你替我送上长安驾 
下,见太宗皇帝一面。”行者道:“这个容易。我老孙别事无能,若说送 
书,人间第一。你把书收拾停当与我,我一筋斗送到长安,递与唐王,再一 
筋斗转将回来,你的笔砚还不干哩。——但只是你寄书怎的?且把书意念念 
我听。念了再写下迟。”长老滴泪道:“我写着: 
         臣僧稽首三顿首,万岁山呼拜圣君; 
         文武两班同入目,公卿四百共知闻: 
         当年奉旨离东土,指望灵山见世尊。 
         不料途中遭厄难,何期半路有灾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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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憎病沉疴难进步,佛门深远接天门。 
         有经无命空劳碌,启奏当今别遣人。” 
行者听得此言,忍不住呵呵大笑道:“师父,你忒不济,略有些些病儿,就 
起这个意念。你若是病重,要死要活,只消问我。我老孙自有个本事。问道 
 ‘那个阎王敢起心?那个判官敢出票?那个鬼使来勾取?’若恼了我,我拿 
出那大闹天宫之性子,又一路棍,打入幽冥,捉住十代阎王,一个个抽了他 
的筋,还不饶他哩!”三藏道:“徒弟呀,我病重了,切莫说这大话。” 
     八戒上前道:“师兄,师父说不好,你只管说好!十分不■■,我们趁 
早商量,先卖了马,典了行囊,买棺木送终散火。”行者道:“呆子又胡说 
了!你不知道。师父是我佛如来第二个徒弟,原叫做金蝉长老;只因他轻慢 
佛法,该有这场大难。”八戒道:“哥啊,师父既是轻慢佛法,贬回东土, 
在是非海内,口舌场中,托化做人身,发愿往西天拜佛求经,遇妖精就捆, 
逢魔头就吊,受诸苦恼,也彀了;怎么又叫他害病?”行者道:“你那里晓 
得,老师父不曾听佛讲法,打了一个盹,往下一失,左脚下了一粒米, 
下界来,该有这三日病。”八戒惊道:“像老猪吃东西泼泼撒撒的,也不知 
害多少年代病是!”行者道:“兄弟,佛不与你众生为念。你又不知。人 
云: ‘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师父只今日 
一日,明日就好了。”三藏道:“我今日比昨不同:咽喉里十分作渴。你去 
那里,有凉水寻些来我吃。”行者道:“好了!师父要水吃,便是好了。等 
我取水去。” 
     即时取了钵盂,往寺后面香积厨取水。忽见那些和尚一个个眼儿通红, 
悲啼哽咽,只是不敢放声大哭。行者道:“你们这些和尚,忒小家子样!我 
们住几日,临行谢你,柴火钱照日算还。怎么这等脓包!”众僧慌跪下道: 
 “不敢!不敢!”行者道:“怎么不敢?想是我那长嘴和尚,食肠大,吃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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