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晕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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晕沉- 第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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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正好是高三上学期开学的第一天,官狁这辈子从来没跷过任何一堂课的辉煌记录,就这么莫名其妙地破功了。 

现在,与其说他慵懒的躺姿是得到充分休息的成果,不如说是被从没经历过的长时间脱轨睡眠给弄得昏昏沉沉,全身疲软无力,不得不再度躺着。 

什么样的消息会带给他如此大的冲击?官狁抬起右手,遮去从窗户外透进来的刺目阳光,唇线勾勒起一抹既苦涩又虚无的笑容。 

答案只有一个。 

虽然他早就知道「那件事」迟早会来临,但他终究低估了自己在乎的程度,心理准备显然也没自己想象中做得扎实……他的父亲官瑞,再婚了。 

而再婚对象,是一名有个十六岁拖油瓶儿子的女人。 

但异常可笑,却让人笑不出来的是,官狁心知肚明,众亲戚们也心知肚明,那个所谓的「拖油瓶儿子」──其实是自己同父异母、货真价实的亲弟弟。 

在母亲怀着他的同时,另一个女人的腹中,也有出于同一血缘的生命,正等待着被孕育出来。 

正室和情妇差不到几个月相继怀孕,多么残酷而又可笑的讽刺!然而,这或许是父亲所能做的最严正抗议。 

抗议官氏一族擅自操控他的人生,因庞大的商业利益牺牲他的婚姻大事,不顾他的意愿,被迫娶了一个不爱却可以壮大家族利益的女人,更被迫,一定要和她生下继承人。 

母亲深爱着他,所以即使丈夫不喜爱自己的事实摆在眼前,却没动摇她的决心一丝一毫,明知对方已有情人,她依旧披上了婚纱,不顾一切地嫁给了他。 

也许,她以为父亲终究会发现她的好,或者,他终有一天会开了窍地突然爱上她。 

但,这样的愿望,对一个不曾用正眼看过她、甚至刻意忽视她的人来说,无疑是太奢求了。 

父亲从没碰过她,除了婚礼那天有到场之外,新婚期间完全不见人影。 

为了挽回丈夫的心,也为了要替满心期盼的官家生下嫡长子,她不惜用人工受孕的屈辱方式怀了自己,生下一个注定永生不得父亲疼爱的生命。 

母亲盲目地做尽了种种努力,只为了讨得父亲一丝欢心,然而,最终的事实证明,她所做的每一件事都是失败而愚蠢的。 

自己,就是那个致命的最大败笔!纵使自己身上流有他的血液,纵使自己异常优秀、乖巧,也挽不回父亲一个关爱的眼神。 

他的心,他的灵魂,始终放在另一个女人身上。 

父亲总是默默回来、离开、回来、离开,脸上始终带着仿佛来到一处陌生地方的阴郁表情。 

他可以说是看着父亲的冷漠背影长大的……官狁曾经为此深感痛苦,甚至当窝在母亲怀中哭泣,伤心父亲太过冷淡,直到他八岁时,无意间得知父亲真正爱的是另一个「家」之后,他就逐渐不哭了。 

为不爱他的父亲从没抱过自己这事而哭,岂不是太傻了?母亲在他十五岁时抱病抑郁而终,父亲随即像要拋去过往一切似的前往美国工作,而官狁,选择独自一人留在台湾。 

原本就貌合神离的一家三口,死的死,离的离,至此分崩离析,彻底决裂。 

除了父亲每月固定寄来的生活费之外,他们之间再也没有任何联系。 

而实质掌握官氏家族,极为强势的祖父会答应他这个宝贝继承人独自留在台湾生活,是他用尽千方百计哀求来,甚至不惜用死来威胁的成果。 

或许是觉得亏欠自己太多,作风一向强势的祖父,在自己连续几天不吃不喝表达坚决不离开台湾的决心之后,居然妥协了。 

他同意后,仅仅派给自己一个佣人婆婆照顾他的起居生活,除此之外没有多做其它安排来打扰他的宁静生活,而官狁,则每隔三天用E-mail向祖父报平安,并且保持全校前三名的在校成绩来表示自己的无限感激。 

十五岁起,他已独自渡过二年没有亲人等门的岁月。 

或许是太早熟的缘故,他身上始终带有一股冷眼睨视他人的淡淡疏离感,所以比起同年龄的同侪们,显得既孤僻又乖张的他,在学校始终没有一个称得上知心或是谈得来的朋友。 

许多人对他的不合群与孩僻性格很感冒,不敢也不屑接近他,而他也懒得主动示好。 

而终年全身不离的烟味,也是其中一个他们不想接近自己的原因吧,官狁视线缓缓移到手上不知不觉点燃的烟。 

不知从何时开始,官狁烟不离手。 

或许是早晨再也看不到母亲和父亲坐在餐桌前的情景使然──那是他们一家人唯一有交集的时候,失去了那两人后,他逐渐染上早上不进食的坏习惯。 

佣人婆婆知道他绝对不会吃一口早餐之后,也识趣的每天只做一人份给自己吃,省得多做多浪费。 

老实说,他不是挺喜欢香烟的味道,刚开始会去碰,只是想靠抽烟来舒缓每天早上起床时都会产生的焦虑及空虚感,久而久之,香烟代替了早餐裹腹,而吞云吐雾之间,常犯胃疼的毛病似乎也跟着减轻了些许。 

种种因素使然,烟,自然抽得更凶。 

不过,相对于规规矩矩地以升学课业为重的资优班同学来说,香烟和书本根本是天方夜谭的组合。 

身上散发出一股代表「堕落」味道的他,不被视为人人敬而远之的存在才怪!我行我素的乖张行径,让官狁高中三年的生活惨淡到用「黑白」来形容也不为过。 

但,他才不在意。 

官狁无所谓地撇撇嘴。 

反正只要凭一张亮丽的成绩单,就足以帮自己制造品学兼优的假象。 

疏离人群的冷漠被视为他努力用功于课业的证明,而患有烟瘾,也被解读成身为全校第一名的资优生压力太大所致。 

师长对他的颓废作风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反正,只要他能为学校的升学率再添一笔可看数值即可,对他脱轨的坏毛病完全不想多加干涉。 

而真正努力用力,却还是考不赢他的同学们,忌妒加上不满,自然对师长们的明显偏袒看不过去,要群体合作孤立本来就没啥朋友的他,是轻而易举的事。 

而向来心高气傲的官狁,也不屑与那些不论在国小、国中甚至到了高中还会玩这种幼稚把戏的同学们有任何一丝瓜葛……他乐得在学校当独行侠。 

只有自己一个人的话,不管要去哪就能去哪,要做什么就做什么,任何事情皆随心所欲,无疑自在多了。 

他从没察觉,老是独来独往的自己,看在他人眼中是多么的孤傲而又寂寞。 

然而,就算发现到了,他也不会做任何改变吧。 

孤傲、冷淡、乖张……这些不可爱的性格,全赖一个失败至极的父亲所致。 

难得一次写mail过来,居然不是问候自己最近过得好不好,而是要自己去美国参加他的婚礼……哼!也不想想,自己该用什么样的「身分」去观礼?官狁清秀的脸孔因想象而厌恶地扭曲了。 

如若可以,他真想朝脑袋不知在想些什么的父亲怒吼一声:别开玩笑了!更何况,若自己真的去了,只会摆出一张臭脸而已,要自己对父亲说什么祝福的话更是天方夜谭,到时,原本充满欢乐的婚礼气氛恐怕会变得尴尬得不得了……况且,自己根本不想见到那名所谓的「弟弟」,若是见到面了,恐怕也只会像一缸水里同时养了两只鲜红斗鱼般,互相撕咬至死方休吧!想到此,心情突然极端恶劣起来,野蛮、自残的念头让他情绪激愤得了无睡意,官狁抬起眼眸,看向放置在床头上方的闹钟。 

二点五十分。 

闹钟的胖瘦指针显示正午的热气尚未消褪,外头依旧艳阳高照,而现在,也是学校下午的第二堂课进行到一半的时候。 

官狁伸手摸了摸腹部,超过整整十六个小时未进食的胃,现在才发出饥饿的讯号。 

该是出外觅食的时候了!打定主意,官狁立即执行大脑下达的命令──到浴室梳洗一番。 

原本惺忪的双眼,在用冷水不住泼脸的冰凉刺激下才缓缓聚焦。 

官狁面无表情地凝视着镜中真实反映出的自己。 

他有着一张完全遗传自父亲端整俊秀的脸庞,粗浅适中的两道剑眉,挺直的鼻梁,及紧抿时看起来冷酷无情,放松时却显得丰厚的性感嘴唇。 

本来,合该是一张英挺锐利的脸孔,却在嵌入一双遗传自母亲微微上扬的杏眼之下,五官组合明显阴柔许多。 

漂亮而泛着蒙蒙水气的眼睛,活像是女性贺尔蒙过剩般!官狁嫌恶地皱皱眉,这是他全身上下最不满意的地方,为此,他特别去配戴了一副没有度数的粗框眼镜,勉强遮掩住稍嫌没有男子气慨的漂亮眼睛。 

对他而言,母亲那充满楚楚可怜的肢体动作,以及温柔到可说是优柔寡断的性格,正是造成她会早夭的主因。 

或许是下意识地不想步上母亲的后尘,所以他老是想尽办法让自己外表看起来无比坚强、冷酷。 

即使他深深明了,自己这一辈子恐怕永远也挣脱不开母亲带给他的巨大阴影。 

不过,左脸颊上这个可爱意味浓厚的单边酒窝就不是他能处理的了。 

明显的凹痕,即使不笑也能被一眼看出。 

动手术可以去掉欲个酒窝吗……?官狁微感困扰地伸手摸了摸,突然回想起久远时,曾有一个比父母更疼爱他的人最喜欢这样伸手抚摸他的酒窝,然后像抱着洋娃娃般地抓紧他,再突然一个高高抱起,拋上拋下地逗自己玩。 

那个人每见自己一次,总不住直称赞他「好可爱」。 

或诞,这个没随着年龄而消褪的明显痕迹,是为了纪念曾有一个人真心地对他好,才残留下来的吧!官狁突然有些傻气地想。 

伸手扯来一条干净毛巾,擦干脸上的水珠,将身上的睡衣脱掉,套上一条黑色长裤及浅蓝色名牌衬衫,一七六公分的身高,正好让他削瘦且稍兼单薄的身材穿起衣服来像衣架子般好看。 

若非不吃早餐造成的营养不良,或许他还可以长得更高些,但比起平均值更加矮小的同侪们来,他勉强算是鹤立鸡群的了。 

严重偏食与挑食似乎是现代年轻人的通病了,加上自己有抽烟的坏习惯……能长到这般高,似乎就该偷笑了。 

戴上粗框眼镜,拍拍裤袋,确定没忘记随身不离的香烟,接着从皮夹里头抽出一张千元大钞塞入胸前口袋,手指头勾着门钥匙,在玄关处穿上耐吉球鞋,跟在庭院洒水的佣人婆婆打声招呼之后,官狁悠悠哉哉地出了门。 

现在赶去学校上课无疑太矫情了,官狁打算好好享受这无意中偷来的清闲,搭公子朝可谓美食天堂的车站附近前去。 

可恶!他真是不该出来的!真是活该自找罪受!官狁紧蹙着眉头,不住暗骂自己。 

绕了大半个市区,一直拒绝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少女们的无聊搭讪到快疯掉,直到他一双清澈的瞳眸浮上冰冷的寒光,及几乎抿成一条直线的嘴唇,才中止终绎不绝的桃花涌上。 

这些人,难道看不出来他现在的心情很差吗?官狁深吮一口烟雾,平滑的眉头不耐烦地皱起。 

不被人了解而辛苦隐藏的孤独心情,已经不是狠抽几根就能平息得了的了。 

然而,纵使心情异常纷乱烦躁,他还是没有乱扔烟蒂,规规矩矩地找到垃圾桶,才安心丢下──由这点绝对可看出自己根深蒂固的教养有多么成功,官狁微感讽刺地想。 

茫然四顾,陌生的人潮、街道、景致、无一不提醒自己有太久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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