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箱丝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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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箱丝绸- 第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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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人助人为乐后,很快便放开他的手,顾恽抬头就要道谢,一抬眼却对上那人的眼睛,登时被吓了一跳。
  
  常人,会用一种近乎痴迷的神色,死死盯住一个擦肩而过的陌生人么?
  
  那人目光里还有些迷蒙和混沌未散去,可盛满了快要溢出来的狂喜和震惊,脸上露出一种克制后仍没掩住的惊喜,眼睛越来越亮,简直到了惊人的地步,像是重逢久别远走他乡的心上人那种狂热。可顾恽万分肯定,深的不瞎扯,他之前的半生,从没见过这人,就凭他这不同寻常的相貌特征,见之难望。
  
  只见面前站了个和他年纪相当的男子,身量比他略高,生的十分俊美秀致,五官刀削斧凿的五官,极为深刻,长眉飞入鬓角,眼睛狭长晶亮,此刻盯着自己光华流转,简直称得上流光溢彩,鼻梁挺直秀气,嘴唇很薄,唇色很浅,只有唇心那条线色泽极深,像是涂了一线…血似的。
  
  这分明是个出众的美男子,可给人的感觉就是极为怪异。一来过了倒春寒,这人仍旧裹着毛色雪白的狐裘大麾,顾恽触碰过他的手,皮肤干燥冰凉,一点也感受不到人体的暖意;二来这人脸颊旁散落的发丝,竟然是雪色一样的纯白,若不是此刻华灯初上天光暗淡,剔透的日光下,这发丝定能折射出银色的光辉;再者,他这么盯着一个陌生人,不奇怪讶异,那才有病!
  
  综合以上三条,顾恽心里的疑惑就差漫了出来,可老父非礼勿视的谆谆教诲使得他就算是心里问候对方他二大爷,脸上依旧是礼数周全的狗屁君子,典型的心口不一。他抿起嘴角先是露了一个笑,准备双手抱拳行一个问候礼,手抬到一半,笑容就几不可查的僵了一下,默默的收回手,自作主张的忽略对面那人不知为什么涌起的浅淡笑意,看向白发狐裘的男子笑道:“方才,多谢兄台了。”
  
  他抬手的时候,那人目光一晃,瞟了一眼冰糖葫芦,停顿了一瞬,看见他悄悄的小动作,嘴角突然就浮起笑意,看起来十分温柔缱绻,好像被这小玩意儿勾起了什么愉悦的回忆似的。
  
  那人听他说话,像是被吓一跳似的颤了一下,缠在葫芦上的目光转回来对向自己的脸,却已经不见了之前的炙热和痴迷,他眼底明显带着挣扎,清亮依旧,视野却不再清晰,渐渐混沌扩散,脸上的神情也像突然被人贴上另一幅画皮似的,变得迷茫而脆弱。
  
  顾恽心下大奇,敏锐的发现那人浑身都在颤动,带着毛发蓬松的狐裘微微抖动,他神色痛苦,好像努力在压抑什么,随后他抬手使劲揉了揉眉心,另一只手猛然抓住顾恽,用一种慢到不可思议又没有起伏的语速,支离破碎的说:“我…是,赵—子—衿,你,是…谁——”
  
  他说话的时候,不仅慢,而且僵硬,好像几十年没有开口说过话的修禅之人,又像是天生就有语疾的病人,十分怪异。
  
  那人表情被挣扎和期待占据,衬着脸侧的满头银发,不知怎的就让顾恽心头一悸,脑海里闪过一些白驹过隙似的耀眼片段,他完全没看清片段里的画面,就一闪而逝了,只是觉得眼前的白发人,无端给他一种无法言喻的熟悉感,他脑门一热脱口而出:“顾恽。”
  
  说哇他又恨不得抽自己一个大嘴巴子,随便予人姓名,并不是明智的选择。那人却无暇顾及他的晦涩心思,诵经似的不停喃喃念叨,顾恽、顾恽、顾恽……好像一停下来,他就忘记了似的。
  
  顾恽正觉得这人真是奇怪的没边,就见对面念经似的男子双眼一翻,身子突然就软下来朝地上倒去,居然晕过去了。
  
  顾恽恍惚听见他嘴里吐出两个字眼,好像是,哥哥。
  
  他这转折来的太突然,说晕就晕,顾恽完全跟不上节奏,被吓了一跳,连忙伸手去搂,让那怪人朝他怀里倒,甚至顾不得手里黏糊糊的糖葫芦在他的华服上沾一堆糖色。
  
  成年男子的体重带着万钧之势压过来,四体不勤的某混吃等死人士被压的后跄了好几步才止住步伐,歪七扭八的将人架住了。他一口浊气哽在胸口,好不容易才吐出来,还没来得及感叹一声现世报太快,就听不远处响起一声少年的怒斥:“大胆贼人,还不快放开我家小……少爷……”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五章  金科状元

  
  今日是三年一度的春闱会试,满京城的举子们忐忑又期待,摩拳擦掌着等待一鸣惊人,午时不到,大街上就是成群结队背着书箱朝礼部赶的考生。
  
  不爱和人挤成一堆的,便早早出发,各自寻了僻静的小巷子,在绿树和高墙的荫庇里悄然前行。
  
  顾恽昨日就打听好了路线,为了避开许季陵热情的邀约,他吃过早饭就偷偷溜出了客栈,沿着他打听好的路线慢悠悠的朝前晃,时辰足够,他就是乌龟,努力一点也够他爬过去了,不急,索性走马观花游玩似的两侧打量。
  
  这是离闹市两条羊肠巷子的大胡同,这里都是达官贵人的住所,故而行人也稀少。平沙古都三百年,天子脚下的繁华富庶,不是别处比得了的,生长在皇城根,这里的百姓比别处都要傲气些,触犯到生丧嫁娶这等大事,讲究个没完,但对于外地的陌生人,倒是热心又善意,举手之劳么,不足挂齿。就连围出的院墙,也要比外地高出几尺,青灰色的块砖垒就,上头压着红瓦,间或几枝藤萝缠绕其上,或是几株翠木突起,不可谓不辉煌大气。
  
  他对府邸门口挂着的门匾不感兴趣,管他是户部尚书,或是枢密院使,都和他一介书生没有关系,只拿闲散的目光去看路旁的开春美景。
  
  他就这么慢悠悠的徒步,路过某家大院的墙外时,不知为何就停下脚步,抬眼一看,视线前方的院子里,直直生出一颗高木,晓来也有五六丈,光滑的叶片在日光下蘸了一层油光似的青翠欲滴,细瞧是棵十多年的樟木。
  
  顾恽对于孔孟之道不太感兴趣,对于各地风俗民习倒是颇有研究。他记得,种植樟木是平沙大户家生女约定俗成的规矩,盼望闺女婚姻美满,两箱丝绸,实在是费了心思的祝愿,和美酒女儿红一样,深藏着为人父母的殷切期盼。
  
  顾恽脑子里突然闪过志异里记载的那些缠绵悱恻的爱情故事,关于穷酸书生和千金小姐,他没心没肺的笑出来,生了玩笑之心,看着那颗长势良好的樟木,估摸着这家的女子,也到了待嫁的年龄,便嘴角带笑拖腔拿调的学着戏文里哼道:罢罢罢,待小生高中归来,必然前来,迎娶小姐过门,八抬大轿请不去,只把人来亲背负……
  
  若是他长舌爱打听一些,或是应了许季陵的邀请去会见那些文人公子,他就能知道,这府里不曾有待嫁的女子,只有一个少年白头的痴傻王爷,可他什么都不知道,就这么乐滋滋一步三摇的走远了,而隔着一道院墙的樟木下,闭眼小憩的白发男子陡然睁开了双眼,一双眼睛在榻上白发的映衬下,黑的无边无际,隐有光华流转。
  
  怀南王府东墙角,有棵绿意盎然的樟木,高出院角好几丈,从墙外走过的百姓,每次都忍不住盯着那颗绿莹莹的高木抓耳挠腮,那个傻子王爷,栽这树木,是要作甚?
  
  百姓们奇了怪了疑惑了,他们瞩目的傻子王爷并不知道,春夏秋天数九寒天,只要外头出了太阳,他就雷打不动的要在树下晒太阳吹风,然后发上一天的呆,这是他多年的习惯,谁也不知道他这古怪习惯是怎么养出来的。
  
  阳春的天气,基本都是大晴,赵子衿这个身娇肉贵又不用操心柴米油盐的傻子,自然只剩下坐吃等死了。
  
  赵全是赵子衿的贴身小厮,为人聪明伶俐,拳脚功夫也十分不赖,最重要的是忠心耿耿。十多年的贴身伺候,让他能在瞬间分辨出小王爷皱起的眉头,是因为不悦还是疑惑,小全子细心的发现,他家主子进来心情别样的好,尤其是今天。
  
  今天是大喜日子不假,春闱会试么,可他家主子一个白吃食的,有什么可乐的,而且就在昨天,前去说亲的媒婆,还被人十分尴尬的挡了回来。
  
  今日早饭后,赵子衿照例给了将察言观色练得炉火纯青的机灵贴身小厮小全子一个平静无波的眼神,赵全立刻会意叫人将躺椅搬到树下去了,赵子衿躺上去,不消片刻就睡着了,眉目如画棱角英俊,白色的头发在树缝里漏下的阳光照射下,反着耀眼的银光。
  
  赵全托着下巴在院子里的石桌上,一边守护一边发呆,他偷偷的看了一眼睡熟的主子,眉头就拧成一道麻花,心里暗自计较苦苦深思:小王爷这几天,好像有些不一样了,语速明显快了许多,眼神也不那么发虚了,脸上的笑意也多了,很多次都是他兀自偷偷发笑,自己去看他他都不曾发现。
  
  他这模样,就像……睡眼惺忪的人慢慢褪去了睡意,露出鲜明清晰的面目来。可这种改变,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赵全一脸严肃的想到,说来也怪,王爷平时干什么都慢吞吞的,眼神四散神情也迷茫,少数的几次眼神清明,看着竟然气势森森,眸光冷冽锐利,整个人的气质都变了,和老王爷的不怒自威同样慑人。可怪的是,这样的目光持续不了片刻,他就会晕厥软到,再醒来,就是之前的傻子模样了。
  
  赵全叹了口气,胸口憋闷,开始伤春悲秋,自家主子多俊的公子啊,比起当朝圣上的几位出众皇子,一点也不差,武学造诣也让人望其项背,就是…就是…不就是不会吟诗作对么。赵全沮丧了一瞬,立刻又气势汹汹的横道,可那又怎么样呢,咱怀南王府衣食无忧尊贵,主子性子又淡薄,这是多少女子求而不得的福分,哼,那个歪鼻子斜眼,长得虽然胖却一脸的短命相的区区光禄寺丞,居然宁可让女儿削发为尼,也不肯嫁入他怀南王府,简直岂有此理,不识好歹……
  
  他像个护仔的老母鸡,把他家主子当成众人争抢的香饽饽,耐不住别人不和他穿一条裤子。在别人眼里,一个傻子,还是个三岁就白头的傻子,这得是前生干了多少缺德事,才能同遭的厄运,这是个不详之人。如此就算他身份尊贵,官员们也不敢将闺女嫁过去,一不小心被克死了,怎么办?
  
  赵全可不知道别人怎么想,兀自乱七八糟的想了一堆杂事,眼角突然扫到他家主子时时刻刻都抱在怀里的狐裘一角,上头碍眼的沾了些褐黑的污迹,赵全记得,这是那天街上那个被自己误会成贼子的素衣公子弄上的糖葫芦浆汁,干涸固化成了褐色。念及此,赵全灵光一闪,脸色登时一变,惊倒,话说,主子好像就是自打回府醒来以后,就变得有些异常,好像…好像…高深莫测起来。
  
  白胖子管家福全叔匆匆从院口走过,身后跟着一串被绳拴住的蚂蚱似的小厮们,训练有素的排成一条笔直的线,不是抄着鸡毛掸子,就是扛着长笤帚,有的提桶有的抄抹布,袖子清一色的卷到手肘处,瞧那全副武装的模样,貌似要将王府来个彻底大洗刷。
  
  福全叔现在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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