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够了！！”程柏忍无可忍地一声厉喝，“程梦！！你直到现在还不肯承认你做过的事吗？！其实我就猜到了！昨天本想给你一个主动坦白的机会，好减轻你的责罚，可你打死也不认账，甚至那大义凛然的样子还让我真有几分怀疑我是不是弄错了……何况毕竟没有证据，我也不好一口咬定你做过这件事。然而现在，人证俱在，你还想抵赖吗？！澜儿会不会诬陷你我们姑且先不说，你和我一样是看着西儿长大的，他从小到大说过谎骗过人没有？！不像你，不知何时竟变成这模样了！！你真是太令我失望了！！！”
“…………………………”程梦的脸色白得像纸，只觉得浑身的力气都已经被抽干了，甚至已无力再说“孩儿知道错了”或是“甘受爹的责罚”之类的话。
那句“你真是太令我失望了”，像一把尖刀插在他的心上，让他的心血淋淋地一阵生疼。其实，难道他就不会疲不会乏吗？难道他就没有想偷懒或是想玩的时候吗？有多少次，他也快要坚持不下去了。可是一直以来，他千辛万苦，费尽心思，就只为了成为父亲的骄傲而已！
然而到了最终，自己换来的只是这句话！
他程西又到底有为什么而拼命努力过？！凭什么他到头来却能轻易把自己踩在脚下？！
“……哈哈……哈哈哈！”程梦忽然大笑起来。因为他觉得自己的人生就是一个笑话。
“……………………”程柏见他接近癫狂的模样，心中虽痛，却也不得不硬起心肠，“程梦探听庄中机密不说，还装病欺骗长辈，现就依照庄规，杖责三十！来人！现在就执行！”
“……老爷？！”炉烟闻言大惊，连忙往地下一跪，“求求您念在梦儿平日里从不犯错的份儿上，就饶了梦儿这一次吧！！”
“是啊是啊！！”程西也为大哥求情道，“怎么我犯了差不多的错，就只是饿了一顿饭，爹你却一定要打他啊？！”
“你问为什么是吗？！”程梦冷笑着插口，“你难道不知道为什么吗？！因为你一直是爹的掌中宝心头肉！而我只是一根不起眼的小草！！你我的待遇又怎会一样！！哈哈哈哈哈！！！”
“胡说八道！！”程柏怒道，“西儿他是主动认错，和你这不思悔改能一样吗？！庄规中有明文规定，只要认错态度良好就能减轻责罚！……对了，说！和你一起练剑的人是谁？！”
“……爹……！”程梦直到此刻才终于跪在了地上，也些许恢复了理智，“要打要罚孩儿都毫无怨言，但求您不要再追求那个人的罪责了！！都是我这当师兄的逼他做的！！我也不会告诉你他是谁的！！”
程柏冷笑道：“你以为你不说我就不知道了？！是赵合那小子对不对？！我早就觉得他德行不端，你大概就是因为和他走得太近才变成现在这样的吧？！只可惜一直也没找到他的确凿罪行，今天我正好趁此机会也好好惩处他一番！”
“……那个人不是赵……”程梦本想否认，但又转念一想，父亲还会相信自己的话吗？何况，如果他相信了，岂不很可能还要追查下去吗？撮合程西和叶雁澜本就是赵合的主意，所以他就是陪自己挨一顿打也不算太冤，倒不如就让他替白乃瑞当一次替罪羊算了。“……一切就任凭爹作主吧。”
这时却只听程西道：“爹！那个人的确不是赵师弟！！”
“………！”听小儿子这么说，程柏这才知道原来和程梦合练星月剑法还真不是赵合，“那究竟是谁？！”
“这个我也不能告诉你！！”程西坚决了摇头，并且看向叶雁澜，“喂！你也不能出卖他啊！”
“是是……”叶雁澜苦笑了一下，对程柏道，“师父，我看此人的确只是一心想帮助大师兄而已，您就免去对他的责罚吧。”
“……这……”既然知情者都不肯开口，程柏也实在无可奈何，“……罢了！今天就先执行对梦儿的处罚吧！”
程西急道：“爹！！你真要打大哥那么多下啊？！”
“行了！！你们谁都不用替我求情了！！！我现在就自己去领罚！！”程梦说完，掉头快步走出了饭堂。
“……哎……！”程柏长叹了一口气。
“……呜呜……”炉烟的眼睛都快要哭肿了，但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儿子趴在了长凳上，并且板子上了身。
“说！！”程西瞪着叶雁澜，“你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做？！”
“……呃……”叶雁澜只得凑到程西耳边耳语道，“你大哥昨天是故意想陷害你，今天说要骑马也是故意要害你在众人面前出丑……他对我怎么样都无所谓，但我岂能容忍他如此伤害我心爱的人？！”
“………………………”程西听了这番甜言蜜语，终于也不忍再和叶雁澜计较了，“……算了！但是下次做事记得先征求我同意啊！”
“好好，我知道了~”叶雁澜温柔地笑笑。
“………………………”此刻的程柏，已经完全没心情关心他们在咬什么耳朵了。
“………………………”就连慕黛，也不禁心有不忍。程梦在他心中的地位虽不如程西，但毕竟也是他看着长大的孩子。谁又能想到，那个昔日样样都如此出类拔萃的程梦，会有这一天呢？！
第35章 第 35 章
其实程梦自己，反倒并不觉得这样的责罚是太过严苛的。
在遭受了一顿毫不留情的痛责之后，他的臀上自是痛得要死，但身体的痛楚兴许反而可以减轻他心里所受到的折磨。
而心里受到折磨的又岂止是他？
给他上着药的程柏，见他虽还不至于皮开肉绽，但整个臀已经都高高地红肿了起来，还零星地分布着少许血丝和青紫，不禁也十分心痛。
“梦儿，”程柏对一声不吭的儿子柔声道，“你痛的话就喊出来吧。不用总是忍着，这样很辛苦的。”
“……………………”程梦却仍然没出声。
“……哎！”程柏对自己这个倔强的大儿子真是没办法了。本来当他刚挨完打的时候是想把他抱回去的，可他还本想一个人一瘸一拐地走回去，是自己坚持要扶他他才勉强接受了。
“……爹……”隔了一阵，程梦终于开了口，说出来的话却是，“你不用同情我的。我没那么可怜。你还是别再在我身上浪费时间了。我不想再装孝子，你也不用再装慈父了。”
“……你！”程柏听到这句话的一瞬间，真是气得有种再亲手打大儿子一顿的冲动。但他当然也不忍再给程梦本就伤痕累累的身体增加更多负担了，“……罢了！事到如今，我就把话跟你说清楚吧。你不是一直都很在意我为什么要选西儿当少庄主吗？那我问你，你觉得要当庄主最重要的是什么？是武功？是谋略？还是别的？”
程梦冷笑道：“最重要的大概是谁更能讨爹的欢心吧？”
“……好！你一定要这么说我也没办法！”程柏姑且退了一步，“那我再换个问题问你！你认为为什么比起你我更喜欢西儿？”
程梦不假思索地答道：“因为他投对了胎，选了个好母亲！”
“……哎，这话倒也不是完全没道理……”程柏苦笑了一下，“也许，你就被毁在你的成长环境上了吧……”
“……呵呵……果然是这样么？！”虽然一直以来的猜测得到了肯定的答案，但程梦的心中反而更加不甘，“所以我才做什么都错，他程西才做什么都对是不是？！”
“当然不是！！”程柏的声音严厉了起来，“错就是错，对就是对！这件事的确是你做错了！难道你直到此刻还不承认吗？！”
“承认又如何？！”程梦含泪咆哮，“就算这件事是我错了，但我之前不是没做错过任何事情吗？！结果不还都是一样吗？！我原本一直都只想让自己变得更加优秀，从来没试图通过打压他人来抬高自己，可是谁把我逼到走投无路的？！是谁逼得我非得铤而走险不可的？！”
“……梦儿，你真的认为你之前没做错过任何事吗？难道，只有明确违反庄规的事，才能叫错吗？！”程柏说到这里，又话锋一转，“好了，我先回答我刚才提出的问题。我一直坚信，要当庄主，最重要的就是‘仁爱’二字。西儿他爱着包括你在内的庄中的每一个人，你承不承认？而你却连自己的亲弟弟都容不下！那我如何能指望你去爱更多的人？！”
“……我怎么就容不下他了？！”程梦有些不服气，“我刚才不是说了吗！我之前从来没想过要去害他！！”
“那你还记不记得你十岁时的那件事？”程柏叹了口气，“那时西儿还小，可你已经到懂事的年龄了。他不过只是因为见一样爱一样的小孩心性拿了你一样东西，你就满脸委屈地来跟我告状。本来这事也的确是他有错在先，你跟我说一声以让我叫他把东西还给你，这也没什么不对，可我永远也不会忘记你那时仇恨的表情！一件那么小的事，值得你那么恨他吗？！但即使如此，我当时的处理方式还是向着你的。我只希望能用我对你的爱来化解你心中的恨，谁知你却在错误的路上渐行渐远……所以后来我总算是明白了，你是从骨子里认定了我就是偏心的事实，就算我为你做得再多，你也会视而不见……梦儿，你自己仔细想一想，你一直都想当少庄主，可如果我真的把这位置给你了，你是否就真会从此心满意足？若我那样做就会对西儿心中有愧，或许以后会对他更好，你是否会产生‘爹只是为了星月山庄的前途才把位置给了我，其实他私心里喜欢的还是程西’的想法？！”
“………！”程梦闻言一惊，这才忽然发现自己还真有可能这么想！“……但是，我要这庄主之位，也并非只是为了证明什么。我也是有这份抱负，并相信自己的确有这能力。所以，如果爹真能让我当下一任庄主，我至少可以投入到为星月山庄弟子谋福祉当中，聊以慰藉，也好少想些乱七八糟的事。”
“呵，爹也相信你从某种意义上会是个好庄主。”程柏笑了笑，但表情随即又严肃起来，“可既然是抱着刚才那样的想法，你对其他人也许能好，但对西儿能好吗？在我和你慕师叔都百年之后，他的处境又会如何？！相反，若让他当庄主，他一定会善待你，你就可以弥补他的不足之处，好好辅佐他——你的才能与抱负并不一定要身在庄主之位才能发挥啊！”
“……………………”程梦心里嘀咕了一句：那样我大概会没有辅佐他的心情吧？可他自己也觉得这想法太过耍小孩脾气，也不太好说出口。
程柏又道：“从你十岁时那件事我那时就有种预感，你有朝一日一定会做出伤害他的事！我知道我要是早些跟你解释这番话，你一定会不甘心不服气，一定会认为那只是件童年的小事，我是想得太多，小题大做。可是今天，我的预感是不是成真了？你也该心服口服了吧？！”
“……我为什么要心服口服？！我今天又伤害他什么了？！”程梦料定程柏还并不知道自己设计令程西和叶雁澜在一起的事。
“我的确还不知道你到底伤害他什么了，但我可以肯定，你一定是对他和澜儿做了什么！否则，澜儿之前都没提起你偷学剑法的事，今早为什么会突然开这个口？！”
“……………………”程梦这才发现自己终究是欺瞒不了料事如神的父亲。
“而且，为父问你……”程柏又提起了另一个话题，“你和西儿澜儿他们比拼星月剑法的结果，是谁赢了？”
“……这……！”程梦不得不有些咬牙切齿地回答，“……是他们赢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