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仕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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仕途- 第1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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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处长是负提拔还是正提拔,不是乔不群要关心的,他要关心的是儿子读书的事。高处长已离开普教处,也不知还有无必要给他说说。不过不管怎么样,高处长还是教育局的处长,在普教处待的时间又不是一天两天,关系总还在那里,能帮上忙也说不定。乔不群试探着说道:“我有一件小事,想劳驾劳驾高教育,不知肯赏脸不?”

高处长嘴上倒也爽快,说:“什么事吩咐就是,咱们老朋友了,只要我帮得到的,自然没话可说。”口气却显得有些虚弱。乔不群想起高处长过去说过的那话:我没别的能力,你有人要读书升学什么的,只管找我!那口气何等豪壮。原来这人总得有些硬通货,硬通货在手,也就肚里底气足,嘴上口气硬。人在官场,权力就是硬通货,手上没这个硬通货,人硬不起来,嘴巴又还能硬到哪里去?

乔不群也顾不得那么多,说了州州读书的事。高处长说:“我在普教处的时候,桃林小学范校长跟我关系一直不错,我可以给她打个电话试试。”抓过桌上话筒,拨通范校长手机,报上乔不群身份和州州名字。又点着头嗯嗯一阵,高处长才放下电话,掉头对乔不群说:“你究竟是政府领导,范校长口头答应得还干脆,已记下你和州州的名字。她也说了,过十几天就要研究招生的事,到时你再带了孩子户口,直接去学校找她便是。”

得了范校长的承诺,乔不群准备告辞,高处长又说道:“我究竟不在普教处了,到时范校长万一不兑现承诺,也拿她没法。还是带你去普教处见见谢处长,让他写个条子。”

谢处长非常客气,赶开围在桌前的人,说:“今天乔处长不知是第几个来说孩子读书的家长了。我一般是不会打招呼写条子的,不在桃林小学招生范围想送孩子去那里读书的家长太多,确实照顾不过来。不过高处长是老普教处领导,平时也难得给我们下回指示,乔领导又是政府要员,这条子我不写也说不过去。”

拿笔给范校长写了几句话。话里意思明确,乔不群是政府领导,儿子想读桃林小学,请给予安排为荷。

高处长打过电话,谢处长又写了条子,算是有了双保险,事情应该十拿九稳了。听乔不群说起事情经过,又认真看过谢处长的条子,史宇寒满心欢喜,也觉得州州进桃林小学已不在话下。为奖赏乔不群的丰功伟绩,夜里史宇寒百般温柔,像又回到了初婚的日子。近段乔不群情绪不稳,史宇寒也郁闷得很,两人好久没挨边了。这阵史宇寒上撩下拨,乔不群身上积蓄多时的能量被调动起来,一时变得斗志昂扬,坚忍不拔,大展了一回雄风。看来身为男人,要想夜里中用,首先得白天中用。男人白天不中用,女人夜里便缺乏积极性。女人缺乏积极性,男人没法性积极,自然稀泥一样,坚强不起来。

有潮涨就有潮退,潮退之后,乔不群有些疲倦,昏昏欲睡的样子。史宇寒的兴奋劲却一时减不下去,跟乔不群说起话来。乔不群也不好只做正题,扔下附加题不管,努力打起精神,有一句没一句答着腔。

一聊聊到郝龙泉,史宇寒说:“州州读桃林小学看来已没太大问题,你也该考虑考虑表哥的事了。”乔不群不置可否,只含含糊糊嗯嗯两声,像塞了一嘴牛屎似的。史宇寒又幸福地说:“那晚表哥来我家,开始你没回来,表哥提到你,可是一脸的佩服,说你是个人才。待的码头又大,下面各部门都要在你们正确领导下开展工作,找部门办什么事容易。”乔不群说:“别听他胡扯。你们学校属商业局管,商业局是政府组成部门,你问问他们,我几时正确领导过他们?”史宇寒说:“表哥这不是高看你吗?你还不乐意?”

“我用不着他高看,他高看我是个小处长,低看也是个小处长。”乔不群早没了睡意,哼一声,说,“你对表哥的事好像挺热心嘛,他是不是给了你什么好处?”

史宇寒听不得乔不群这话,嘟着嘴说:“看你都想到哪去了。他钱还没赚到手,又怎么给我们好处?不过他说过,今后煤窑开出规模和效益,我们可以投资入股,跟着他发些小财。”乔不群说:“他的煤窑八字还没一撇呢,开不开得了都难说,你就做起了跟他发财的美梦。”史宇寒说:“这可不是美梦。你不见桃林那些上山开窑的老板,几个没发肿了的?”

夫妻俩都是典型的知识分子出身,一向守得住寂寞。经济不算富裕,却也收入稳定,衣食无忧,生活安逸而温馨。也许过惯了这种平淡生活,平时两人很少谈论赚钱发财的话题。今夜史宇寒突然对郝龙泉开窑的事感起兴趣来,乔不群有些不习惯似的,望着窗外混沌夜色,说:“我知道在这个物欲横流的年代,像我们这样淡泊名利安于清贫的人,差不多都快成了恐龙。可我总觉得老话说得有理,命中有时终须有,命中无时莫强求。强求得来的东西,不仅不会长久,还会惹火上身。何况人自身吃用花费只需那么多,良田千顷,日食不过一升;广厦万间,夜眠不过八尺。”

史宇寒有些不高兴了,说:“我不过要你考虑一下表哥的事,你就一套一套的,扯到哪去了。”乔不群说:“表哥上山开煤窑,我给他找有关部门牵牵线可以,至于以后他怎么跟人家打交道,怎么赚大钱,咱们不去插他的手,他做他的大富翁,我当我的小干部。”

史宇寒知道,乔不群是在给你敲警钟。话有些不太入耳,却也不怎么好反驳,史宇寒只说:“也是表哥,换了别人,我才不会管闲事哩。少给我上党课,你这些冠冕堂皇的大道理,报纸上天天登,电视里夜夜播,单位领导大会小会强调了又强调,还用你乔处长来教育我!你放心好了,我不会给你添乱的。这么多年麻衣布裤,粗茶淡饭,都过来了,还怕以后日子过不下去?这辈子既然跟定你这个穷秀才,我就没幻想过要大贵大富。”

乔不群笑道:“说没幻想过,实际上正是心存幻想。不过幻想不算罪过,咱们生就一副臭皮囊,难免口渴思饮,腹饥思食,身冷思衣。阶级斗争也不时兴了,没人逼你灵魂深处闹革命,狠斗私字一闪念。就连佛家五戒,也只论事不论心,这样修持起来相对容易些。若论心不论事,做真菩萨,必得百炼成钢的高僧大德,非常人不易为。世上高僧大德到底不多见,满地都是吾等凡夫俗子。凡夫俗子没什么错,欲望不要太甚,心地清净就好。”

两人正有一句没一句扯着,床头电话猛地响了。乔不群拿过话筒,一听对方声音,先不答话,回头问史宇寒道:“你猜猜,是谁的电话?”史宇寒说:“你不问,我不知道是谁,你这一问,就知是表哥了。”乔不群笑笑,对着话筒说道:“我和宇寒正在说你呢。”郝龙泉说:“不是说我的坏话吧?”乔不群半讥半讽道:“你这样的老板亲戚,人家想摊还摊不上呢,我们摊上了,高兴都高兴不过来,哪里还顾得上说坏话?”

郝龙泉是来试探乔不群口气的,开了两句玩笑,说:“我的事你没忘吧?找有关部门打过招呼没有?”乔不群说:“你这事打声招呼就管得了用,我可没那么大面子。”又编故事道:“是这样的,今天政府有个会议,国土局办公室主任陶世杰来了,我跟他照过一面,说了说你开窑的事,他答应咱们去了国土局,他陪着去见见有关领导和处室。”

郝龙泉忙接腔道:“我就知道不群不愧政府里的大处长,关系网扎实。什么时候去国土局,你通知我,我听从你安排。”乔不群说:“表哥你搞清楚没有?是我在安排你,还是你在安排我?”郝龙泉笑道:“我敢安排你吗?我是在求你嘛。”乔不群笑道:“说求就重了,你是表哥,我能不小心侍候着?”说着扭头望望史宇寒。这话与其说是说给郝龙泉听的,还不如说是说给史宇寒听的。

话都出了口,第二天乔不群只好拨了国土局办公室主任陶世杰的电话。研究室给领导写报告,都是从下面要来的资料和数据,平时跟陶世杰这些部门里的办公室主任还有些交道。不想这天陶世杰正在参加局务会,不敢起高声,声音轻得像秋蚊。乔不群虽是政府研究室的处长,却是有求于人,不便啰嗦,只好挂了电话,以后再联系。

表哥的事可急可缓,倒是自己的去向问题,是好是歹都快见出分晓了,乔不群不可能不放在心上,尽管辛芳菲已给自己许下宏愿。他准备去外事处探探虚实。

只是辛芳菲是个大忙人,乔不群跑了好几次,也没碰见她。要打她电话,又想有了消息,她肯定会主动找你,及时透露给你的,不会把消息当宝贝,捂在兜里不掏出来。人家没主动找你,打电话去追问,也显得不够信任人家。

盼着辛芳菲的消息,暑期不觉过去一半。桃林小学也该研究招生了,乔不群请高处长再给范校长打个招呼,带着户口簿,拿上谢处长的条子,去给州州落实读书的事。史宇寒在家闲得发慌,也拉过州州,一起出了门,说是让他先去熟悉熟悉学习环境。

虽是假期,校园里却并不宁静,人来人往,一看就知是来联系孩子读书的。

乔不群没来过桃林小学,不知校领导办公地方在哪里,要去拦人打听。史宇寒扯扯他衣角,说:“问什么问?跟我走就是。”牵着州州,走到前头。乔不群明白过来,史宇寒肯定早来踩过点了。看来女人要想达到什么目的,就是比男人上心。

找到校长室,门外已围了好些家长。一时也接近不了校领导,乔不群让史宇寒带州州到外面坪里玩去,一个人留在这里恭候就够了。在人后挤了好久,才渐渐靠近门口。只见门里横着两张条桌,桌前坐着一位中年妇女和一位年轻女人。

中年妇女正在与门外的家长说话,年轻女人则低了头写着什么。

终于轮到乔不群了。他揣摩着中年妇女该是范校长了,哈腰点头,笑容灿烂道:

“您就是范校长吧?”习惯性抬臂要跟人家握手。中年妇女双手往胸前一抱,冷冷道:“你要找谁?”乔不群意识到可能不是范校长,尴尬地缩手回来,嗫嚅道:

“您是……”中年妇女横他一眼,没出声,大概觉得乔不群这人太奇怪,没先弄清人家是谁,就懵懵懂懂跑来办事。还是旁边的年轻女人说:“她是余校长。”

乔不群额上早渗出汗珠来,像犯了天大错误,低声下气道:“对不起,真对不起!怪我没见识,不认识余校长。”心里暗暗叫苦道,谢处长和高处长都是给范校长打的招呼,今天怎么换上了姓余的?估计找范校长的人太多,她应付不过来,干脆躲开,安排副手出来挡驾。乔不群在政府大院多年,知道政府领导就经常使用这个招数,碰上群众告状上访之类棘手事,市长处理不下,让副市长出面招架;副市长处理不下,让秘书长副秘书长出面抵挡。这有点像下象棋,兵临城下,老帅躲在背后不肯露面,却把士相支到外面去抵抗。

范校长没在,今天的事就有些玄了,乔不群心里嘀咕。转而又想,范校长真买谢处长和高处长的账,肯定会给余副校长留下话的。心头又浮起一丝希望,眼巴巴望着余副校长,想从她僵硬的脸上读出些内容来。余副校长不耐烦了,没好气道:“什么事,直说吧。”

到学校来,除孩子读书,还会有别的事?乔不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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